這時間啊便如白駒過隙,彈指之間便悄然逝去,仿佛初見春日櫻花,即刻便春櫻凋殘,曲院荷風。
嫁進王府的這一年里,舒和是過得暢意的。熹親王府是一間四進二層的院落。舒和嫁入王府后沒幾日,福晉便周到的安排她住著最寬敞,離熹親王書房最近的萃雪軒。還挑了個伶俐的丫頭皎露與心霈一同伺候著她。平日里,舒和愛坐在房中看書臨摹字帖。大多時候舒和卻是極不耐煩的,總覺得不自在。其實她常回家省親是特許了的,出去玩逛更是無人阻撓。
煜祺對她格外的好,也分外珍視她,處處對她優(yōu)容。在外遇著什么新鮮事兒,得了什么好寶貝,總是第一時間想起她。舒和也很樂意,常常悄悄拉著他去京城各種煙花酒巷,逛廟會猜燈謎。府邸上下都知道,舒?zhèn)雀x最是受寵,可舒和自己卻不在意這些,她總是把煜祺當最好的哥兒們,雖一直不肯侍奉他,他也從不勉強她,可旁人眼里她就是那個集寵愛于一身的驕傲側福晉。
她也時常耍耍性子,隔三差五的就跟煜祺鬧著別扭。鬧性子的時候她便對著全府上下不理不睬。然而每次總超不過兩天,便是煜祺先低頭哄著她。
有兩回鬧事被煜祺的額娘宜皇貴妃知道了,入宮覲見請安的時候。皇貴妃對她大為不滿,還未準備訓斥發(fā)落,便被煜祺和福晉替她擋了下來。福晉私下里拉著她,勸著她在煜祺面前要安分恭敬,不能逾矩。她額娘知道了也特意好生告誡她,要孝敬皇貴妃,尊重王爺福晉,早點生下皇孫。
然而這些話,舒和是不愛聽的。她仍然肆無忌憚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嫁進王府的第二年,陸陸續(xù)續(xù)又添了好多新人。比如說去歲里十一月,皇帝賜了大和領國嫡公主山本惠子給他做格格,今年三月里又賜了大理寺少卿喜塔臘氏之女依月給他做格格。這位依月格格是舒和從小到大的交情,她進了府,舒和時常與她聊天嘮嗑,日子便不覺得又那么難過了。再到后來,側福晉林璟愿的母家又給府上送來一位新人,叫封婼煦,也當了格格。還有一位被煜祺酒后臨幸過的侍女常宓韻也封為了格格。
第二年六月,福晉鈕祜祿素華生下了煜祺的第一個兒子,皇帝親自取名旻昐。到了七月里,格格烏雅黛央在疼痛一晚上以后生下大公主,取名穎玥。
這些,舒和都是看在眼里的,轉眼間又到了第二年。一開始煜祺納那些格格,她無半分醋妒之意。直到福晉和烏雅格格接連生下孩子,她的一顆心才覺得空落落的。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對煜祺是何種情感,他不愿意侍奉煜祺是因為總覺得是阿瑪逼迫她嫁入府邸,嫁的不是她一見傾心的男子,可她見了煜祺,與煜祺長久相處下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如何想的。
八月的雨下得淅淅瀝瀝的,卷著初秋的夜風拂在身上亦有涼絲絲的感覺。舒和正在臨摹著一本衛(wèi)夫人的《和南貼》,雨漬從窗外飄到宣紙上,仿若烏云散開,暈起一圈圈墨污。舒和皺了皺眉頭,索性起身拉下窗子。
舒和不知自己的房門是如何被推開的,暗影綽綽下只見煜祺目光無神,臉頰卻格外紅潤。他搖搖晃晃地推門而進,環(huán)視著四周,見到舒和伏案臨帖,自己卻站在門口眼珠子不停的滾溜,一邊咧嘴笑著。
舒和知道煜祺今日跟著皇帝召見大和使者必然喝了不少酒。煜祺的酒量一向是不行的,因著這點也被他的皇阿瑪訓斥過。舒和忙起了身,走近前扶著他,朗然道:“知道自己不能喝酒還喝成這樣,仔細傷了身子。”
“無妨,無妨。”煜祺推開舒和的手,扶著門,搖搖頭道:“本王沒醉,也沒喝多少?!?p> 舒和聞得他一身酒氣,又見他推開自己,心下不由得氣悶,卻還是化作唇邊一絲淡漠的笑意:“看來王爺醉得不輕呢,還這般東倒西歪的跑來我閣中,不如妾身去請了福晉來照料吧?!?p> 舒和正欲踏出門檻,煜祺惱火起來,直勾勾地看著她,一把拉過她推壓在她床上。
“王爺你干什么!”煜祺抓著她的手,抓得極緊。舒和顧不得手腕上的疼痛,覺得慌張不已,想推開他卻被煜祺一側壓牢牢壓在軟榻上動彈不得。她一半窘迫一半惱怒,喝道:“你說過你不會勉強我的?!?p> 煜祺不顧她掙扎著,一壁撕扯著她的衣裳,抱怨道:“你是本王的側福晉,和本王肌膚之親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嫁給本王快兩年了還從未有過,今日本王就要和你行周公之禮!”
舒和慌亂之中,哪里顧得了這么多,用力猛的一踹,一腳踢到煜祺的小腹。煜祺當下吃不住疼,直接撫著肚子癱坐在地上。舒和覺得自己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慌慌張張的整理好衣裳,一壁剜著他恨恨罵道:“衣冠禽獸!我還以為你看起來溫文儒雅,跟那些男人不一樣,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都是一路貨色!”
“我……”煜祺不意舒和如此怒火沖天,頓時轉醒過來,他被她猙獰的表情驚嚇到,頓時覺得自己萬般不可思議:“舒和妹妹,我不是有意的。”他不知所措,懊悔道:“舒和妹妹,對不住?!?p> 舒和不斷喘息著,眼里的淚花晶瑩閃爍。她以凜冽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之后的這幾天,舒和與煜祺也不說話,舒和躲在房里不出去,煜祺有心想道歉,但礙于尷尬,也不知如何開口,便躊躇在舒和房外,不敢進去。
心霈也滿臉擔憂:“側福晉,其實王爺他也并無錯處啊,您嫁入王府快兩年了,旁人都覺得您受盡恩寵,可其實只有您和奴婢知道,王爺每回在您房里要不就是看書要不就是畫畫的,您一直不愿意跟王爺行周公之禮?!?p> 舒和打斷她,理直氣壯道:“我不想做的事情,誰都不能勉強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嫁了人,現(xiàn)在又差點稀里糊涂的和一個我不…和他有了夫妻之實?!?p> 心霈站在一旁,給舒和遞過茶卻被她一手推開了。心霈疼惜道:“奴婢看著側福晉真是心疼,從前咱們在自己府里的時候,奴婢從來沒見過側福晉這般難過?!彼裆锓浩鹨粚与[隱的焦慮:“所幸王爺對側福晉還算好,您和林側福晉多有齟齬,王爺也總是偏袒著您?!?p> 舒和其實也真的,這位王爺平日待她確實是無可挑剔的,總是變著法子哄她開心,也只有這個王爺,能這樣容忍她的脾性。她眼底空空的,仿佛一顆心被踩碎了一般:“我知道他待我極好,只是我真的沒想通,他答應了我不會勉強我,也一直把我當成密友一般對待,他對我好,我也視他如哥哥一般?!?p> 心霈嘆息著搖了搖頭:“可是側福晉您要和王爺過一輩子啊,您嫁到王府就已經(jīng)是愛新覺羅氏的兒媳了。您一直這樣讓王爺將就著,恐怕皇貴妃知道了會起雷霆之怒呢?!毙啮D了頓:“側福晉待奴婢如親妹妹一般,奴婢感激不盡,也想跟側福晉說句真心話?!?p> 舒和朝她笑了笑,溫言道:“說吧?!?p> 心霈走到舒和跟前,福了一福:“奴婢陪著側福晉長大,您的性子奴婢是知道的。您一向是性情中人,從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心意。可是側福晉,這是皇室是熹親王府啊,您的鋒芒太利太尖銳,若不是王爺脾性好,可不知道要鬧成什么地步?!彼星械溃骸芭菊f句大不敬的,眼看著皇上的龍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王爺最有望繼承大統(tǒng)。若是到時候王爺?shù)腔匀欢痪褪菋邋?,從前可以是毫無顧忌的格格,進了宮身份可就都不一樣了。側福晉的一言一行,關乎的不僅僅是瓜爾佳氏,更是您自己啊。”
這話如麥芒刮過舒和的耳膜,他從未聽心霈對自己說過這樣直的話,一時也無語相對。她示意心霈起來,若有所思著,亦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