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霍雨兒與石堅已在客棧正堂等候。霍雨兒隨意擇了一桌,拉張椅子坐了,石堅只站在她身后,霍雨兒向背后望了望他,他只輕輕搖了搖頭,仍是站著。
正堂之中原也坐了不少人,但自霍雨兒坐下后,這一桌又一桌的客人便相繼退了出去,把偌大個大堂盡數(shù)讓給了他倆。
很多人都在門前站著,似在幫他們望風(fēng)。一會兒功夫,只聽得有人由遠(yuǎn)及近地喊道:“來了!來了!豁子的人來了!”之后便是門邊伸進來一些頭臉,來看二人如何反應(yīng)。
霍雨兒神識未遠(yuǎn)撒,只在這客棧門前三十丈以內(nèi)。待聽得喊時,已自有那一隊人的形象映入腦中,見得其中盡多高手。知時候已至,她自將神識收回,從容站起了身,即向門外走去。石堅自是在身后跟了。待走出離那客棧大門十丈許處,二人轉(zhuǎn)身面向了來人方向站定,石堅又將身子稍稍踏前,隱隱擋住了對面來人正對霍雨兒的方向。
四周圍觀之人早已知道此處是是非之地,都自撤出了好遠(yuǎn),只遙遙地望著。
對面來的共六人。有四人身著勁裝,有中年、有青年,大都如石堅一般身背了長短寬窄不同的刀,也有的只在腰間掛了。另兩人走在最中間。左首之人一身披風(fēng),自有兜帽罩了頭,且戴有灰色面具,看不清頭臉。瞧身形步態(tài),卻有一些蒼老。右首之人則與這五人裝束全然不同,此人一身錦袍,四十許的面容,全然無有他人那般透著殺氣的凌厲,倒是帶了稍稍一點的油滑。
六人搭伴而來,余人皆默然,只這錦袍人與那穿著兜帽披風(fēng)的老人偶爾搭上一、兩句話。待到得霍雨兒二人當(dāng)面,那二人也都停了講話。
錦袍人見得了霍雨兒和石堅,便是走上一步問道:“霍雨兒可在?”
霍雨兒原地未動,只虛抱一下拳,道:“我就是。你有何事?”
錦袍人笑瞇瞇道:“我乃是漁家特使,姓李。此來通知于你。你之異議經(jīng)長老會裁斷已然成立。天福居天字甲號池中龍獸自歸你所有。但請你于未時三刻之前自去領(lǐng)取。如屆時不至,則視作放棄,龍獸仍將由天福居所有。你與忠親王爺之間若仍有其它恩怨未了,依例,當(dāng)于三個月后,即三月初六午時三刻,在京師港外的三塊礁比武解決,敗者一任勝者處置,生死不論。到時不至者,以敗論。請收好,這是豁子的文書?!?p> 說罷,便從袖中取了根卷軸,遞與霍雨兒。
石堅搶上半步,代霍雨兒接了。這姓李的中年人也不介意,抱了下拳,自轉(zhuǎn)身揚長而去,不幾步就混入了人群,失了蹤跡。
石堅試了試,卷軸之中并無手腳,便欲將其展開來給霍雨兒看?;粲陜簱u了搖頭,兼且擺了擺手,他便止住了動作,反手將之塞入了背囊。
只此時,那穿著兜帽披風(fēng)的老人與一位三十許、腰懸一柄闊刃刀的中年人幾乎同時踏步上前,分別與霍雨兒和石堅相對站了,二人分別抱拳朗聲道:
“忠親王殿下座下祭師程立,聞?wù)f霍祭師祭道高深,曾手刃上魚一等行四的七彩神仙,又玄功深湛,震懾龍獸。特來討教?!?p> “忠親王殿下座下散人許一龍,但聞這位兄弟刀道通神,自來討教。只我這刀有些快,莫要一招不到就削了兄弟你的腦袋?!贝搜哉f罷,卻是笑么兮兮的,人叢中也有那少數(shù)幾人陪著哄笑,旁人卻是側(cè)目。
另三人則各上前幾步,成三角形包圍,封了霍、石二人的前后退路。三人身形如標(biāo)槍也似,面無表情。
四周人群自那二人上前時起,即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當(dāng)街公然刺殺苦主,當(dāng)這天下人都不在了嗎?這天是要反了嗎?……”
“少多嘴,不要命啦?!”
“程立?莫不是洛家上一輩中的外門大師兄?專門修的戰(zhàn)斗祭師?”
“忠親王的狗,咬人就是厲害?!?p> “許一龍,‘鬼刀斷魂客’!這少年危險了!”
“‘千湖一刀’王充、‘童子刀’左玉堂、‘擎天斷水流’梅滄海!一個東陸第一刀,兩個忠王麾下刀堂副堂主,這,不管是圍攻還是車輪戰(zhàn),就是四大刀門掌門來了也走不了啊……”
“這幫殺千刀的混帳!小姑娘、小伙子,神佛保佑啊……”
……
霍雨兒早有準(zhǔn)備,心無旁鶩,瞇眼瞧了瞧對面這位老者,只見得他身形步態(tài)沉穩(wěn),顯得這身功底非同尋常的扎實。他現(xiàn)下還未展露魚魂,尚不知屬性。
再瞧那許一龍,卻也顯是先天中期的氣息,功底也似不俗,但以石堅實力,當(dāng)還不至于對付不了。最后掃眼另三人,乃識出俱為先天后期左近氣息,較之許一龍,實力尤勝。正掂量雙方實力對比之間,眼角余光之中卻是突見了天空中有異,細(xì)看下,乃是六個黑點自遠(yuǎn)而近,似緩實疾地飛掠而來。
真人!霍雨兒瞬間便是識出,只轉(zhuǎn)念間,六人已是飛至了三、四十丈許遠(yuǎn)處的空中,分了兩撥兒立定。地面眾人此時也都發(fā)現(xiàn)了六人的前來,均是抬頭望了,同時也是有人在竊竊私語地議論不已。
只見得空中,那忠王爺、歐陽國師和一位身著青色道袍,梳著道髻的老年道士自在一撥兒,立于左側(cè)。那老道士霍雨兒不認(rèn)得,但憶起此人上午在會場時,是在武林中人的首席之中,猜得當(dāng)是那青陽觀的吳觀主。而另一撥兒,則是海盜王和那無念和尚,以及一位全身黑袍、四顧睥睨的中年人,三人立在右側(cè)。這最后一位真人,霍雨兒也是不認(rèn)識,但也在上午武林人士首席中見過,當(dāng)是那軒轅教主無疑了。
六人自恃了身份,只于高空之中雙方對峙著,達成了彼此牽制的默契,便也算給下方劃出了一片自如拼斗的空間。六大真人齊至,場面極之壯觀,戰(zhàn)斗雙方都觀望著天空,識別著敵友,彼此間不及偷襲。
待看過形勢,霍雨兒與石堅對望一眼,一切已在不言中。這一眼過后,二人各轉(zhuǎn)回頭,一抹冷厲均自上臉,血即熱起。
霍雨兒沖那程立道:“你等不過助紂為虐罷了。但要取我命,卻還不夠!”一步便向他踏出,同時將一雙眼緊盯了他身上,只視包圍之人如無物。
程立沉聲喝道:“小女娃不知深淺!看我擒你!”話音剛落,只見得他身上驟現(xiàn)了十丈高的綠色鮫魚的魚魂!
“水、土平鐺!又硬又韌,最耐久戰(zhàn)?!?p> “烏龜殼、牛皮糖、滾刀肉,這是要把人磨死嗎?”
……
四周人群在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只如此實力,當(dāng)是瞧不起我嗎?”霍雨兒心下卻是暗道。她不欲拖延時間,隨即一聲冷哼:“大言不慚!”,也是召出了自家當(dāng)前最多屬性的魚魂,——水、金、木、光明,即是可施出模擬神技“浮光掠影”的那四種屬性,五十丈翠金之色的獅子魚魂!
要說這獅子魚魂,全身望去,盡是如陸上刺猬一般四散而出的毒刺。而五十丈之高,比之對面的十丈高,以魚之身體比較當(dāng)知,便是高一倍,這形體上既要差之巨大,何況五倍?二者之比,直如貓與鼠一般,實是差得太過懸殊,而且,這四屬琳瑯之震撼,又豈是二屬平鐺可比?即以當(dāng)下人們所知,天下第一祭師——忠親王爺,也不過就是三屬的金皇而已!
人群中便是一片爆炸般的嘩然!
“琳瑯!琳瑯!天啊,這女祭師之前竟是隱藏了實力!這大一個魚魂!程立根本不是她對手!天啊!”
“千年不見了……琳瑯,真是嘆為觀止?。 ?p> “上一個琳瑯,還是千五百年前的‘羅剎天王’卓楚玄吧?一人獨戰(zhàn)五金皇,那是橫掃天下啊……”
“這魚魂大小,真人也便如此了吧?”
“天才!新星!給她時間,忠王爺將不是她的對手!”
“女祭師難道都是這般厲害嗎?以后要變天了!”
“是哪里培養(yǎng)出的這等高手?!今后她就是我的偶像了!只是要逃出去,活下去啊……”
“小姑娘,好實力,狠狠揍這群混蛋!”
……
此時不但是四周的人聲一陣比一陣強的鼓噪,就連對面的程立都自一呆,雖也有過面對琳瑯的準(zhǔn)備,且也想到她可能精神力強于自己,但真的面對了,體會那如一座山向自己傾倒而來時的恐怖壓力,才覺察了起初的預(yù)想是多么的不足。
而空中的忠王爺身體也是一僵,似對霍雨兒的精神力之絕強吃了一驚!那歐陽國師則眼神一凝,口中喃喃:“果是‘浮光掠影’之技,果是琳瑯。琳瑯,琳瑯,真是冤家……”
霍雨兒卻是心無旁騖,一切周圍聲響都暫被她屏蔽。方才望過形勢,她已深知,此生死之斗決不可留手,且宜速戰(zhàn)速決,此時己方身陷重圍,自己當(dāng)盡早擊潰對手,策應(yīng)石堅那邊,萬不可給那三人以見勢不妙,加入戰(zhàn)團之機。
故存了速戰(zhàn)之心的霍雨兒,魚魂一成,便是毫不猶豫,將得自七彩神仙的”終極纏繞“放出,將只來得及施放了一個“固若金湯”防御組合技能的程立和他的鮫魚魚魂捆了個結(jié)實,竟是動彈不得!又自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力,全部可以動用的四個靈核轉(zhuǎn)動,增幅成八倍的精神力狂轟而出!
而就在此當(dāng)口上,突聽得四周人群一陣“啊“”噢“的驚呼之聲,當(dāng)是石堅那邊出了狀況?;粲陜罕闶且惑@,然精神沖擊已然發(fā)出,來不及援手于他,只能是將眼瞥過……
卻說石堅這里。
初照面時,他眼見著對方五人中四人帶刀,便知是專門來針對自己的,自己已被對方認(rèn)作了重點打擊的突破口。一人上來是為制造破綻,余人隨即便可行那雷霆合擊,將自己一擊而殺,之后霍雨兒孤掌難鳴,必將成為其囊中之物。閃念間算過敵我,他的血也是熱了起來,心道:“來吧,且看是誰先倒下?!?p> 場中霍雨兒魚魂一現(xiàn),便如戰(zhàn)斗號角!石堅看得清楚,對面許一龍的氣血似如作出本能回應(yīng)般地一滯一脹,此便是出手時刻!一言不發(fā),說打就打,他直接一個箭步即向許一龍壓迫而上,手扶刀柄!他已死死看準(zhǔn)對手,其全身已被自己鎖定,氣血又在由沉轉(zhuǎn)旺的間隙,不退就是個死!心中狠道:“你把我當(dāng)作無名之輩,殺掉之前都懶問姓名,如此也就不給你知道的機會了?!?p> 許一龍色變,這一步踏得他好難過,其時這正是他想立即出手的一刻之前那一瞬瞬,如拳手收拳,力將蓄滿的一刻,無論拳手力有多大,此時卻是全身一絲力也無有,這種機會常有,但卻非常人可以把握,務(wù)要將功夫練到可以把握這種瞬間之下的瞬間方可,否則就可能是個玩火自焚。故此等境界,非得有異常強悍精微的精神之力支撐不可。
而石堅卻正是此道的行家!
許一龍只有退,一步一丈地倒退而回,石堅也是進了一丈,不多不少。
許一龍但覺似壓力隨著退這一步而有緩,便有出手欲念之際,石堅又是一步欺前,與其距離已到一刀可及邊緣,許一龍知道,下一瞬刀將臨體,自己又是恰無力之時,便又只后退一途,退吧,可這退的一步,卻比之剛才一步又要難受得多,許一龍甚至感覺全身氣血都有了一點逆涌的趨勢,自己這個縱橫南北的刀客,從來只有別人吃虧的份兒,而卻從未被人欺得如此狼狽,如果再被壓上這樣一步,自己就得吐血!
“怎地有如此厲害之人?便是幾大刀門的掌門,也就是如此了吧?只是他又怎會藉藉無名?……”許一龍腦際一瞬間閃過無數(shù)震驚的念頭。但最要命的——
似乎他出刀之前竟永無自己出刀的機會?!
許一龍心下駭然,后悔過于輕視了對方。反觀石堅,他兩步踏出,與霍雨兒間多離開了兩丈,使得他和霍雨兒都更能得到舒服的施展。同時這個過程也是速度極快,只是一個呼吸而已,使合擊之人難以舒服把握出手時機,也正是如此,許一龍才有氣血調(diào)不回來的難過。
而就是許一龍告誡自己不可再退的一瞬,石堅卻是比上一步的間隔又短了一絲時間的上步欺身,石堅的身影在許一龍的眼里已如死神一般可怕,而此際他的眼角好死不死地卻看見了對方的刀光!
“這等對手,豈會輕易出刀?當(dāng)是覷了自己無可躲避的時機!”他腦際有聲音狂喊。此際,他相信對手已是勝過了自己!
也是他幸運,石堅此時因著防備外圍之人合擊,而刀未全速,否則見到刀光的就將是他的人頭了。
即便這樣,他只覺全身寒毛徒乍,直覺拼命地拉他后退,而理智此時又告誡他萬不可再退!然每位刀手均知,行刀者最忌心手不一。許一龍知自己的性命已就在這一刻了,如此,反是心中一輕,刀手的傲然回了本心,他想也不想,掛于腰間的刀隨意動而手出,竟是反截石堅劈下之刀!
他的出手部位不利,只能夠得到石堅刀刃靠近護手的部位,而此處刀力雖不最強,但因離握刀的手近,卻是最穩(wěn),是最難撼動的地方。但他已無別策,只求一點,這也便是許一龍的壓箱底的東西,那就是他的刀好!
許一龍手中之刀為他偶然所得,他方才所言也是不虛,卻是把鋒利異常的寶刃,人稱“鬼刀”。去年之內(nèi),大陸南北,六、七名刀法名家都栽在他手上,就是托這把鬼刀所賜。他也正是踩了這些名家的尸體,才走上了今天的路,賺到了被忠王爺收至麾下的資本。也就因為他的刀好,而且功夫又較他人稍遜,另從消息處得知霍雨兒二人從宋家飯莊祭魚中得了一、兩把怪刀,所以才讓這許一龍成為了試探石堅的最理想人選。
話不多說,卻見許一龍這亡命的一擊卻是奏了效!不但救了他一命,還讓石堅受了傷!
且說許一龍這一截,石堅知他可能出手,但從他刀的位置和發(fā)力的方向看,卻只能是用那反削反撩的出刀之法,勁力上偏于那”割“和”劃“的陰勁兒,因此對自己刀勢并無威脅,這也是在出刀時就算計過了的。
然而不足的交手經(jīng)驗還是讓他付出了代價。許一龍此刀表面并無甚異狀,但其內(nèi)里卻有乾坤,其較尋常刀劍,乃至于尋常寶刀都更為鋒利堅固!而石堅這一回仍是用的舊刀,材質(zhì)上卻弱了一籌,故許一龍這一刀在攔截石堅的刀時,竟是將其刀身自刃至背,似切牛油一般,自根部一割而斷!
失了力的刀身只在許一龍右肩上劃了一個口子而已,卻是被他護體的罡氣又震掉了九成九的下劈慣力。而截斷石堅之刀后,許一龍這一刀余勢還在,竟是極快地反撩石堅的下頜!石堅于電光火石之間,雖于變故的發(fā)生驚愕了一下,但畢竟他精神高了許一龍一籌,卻也還是反應(yīng)了過來,猛用了與自己原刀勢完全相反之力,強行于上欺之間,硬把身體反向后退了半尺!
許一龍刀光過后,石堅只覺眉間一癢,一股殷紅已是自印堂處蜿蜒而下,流經(jīng)鼻子左側(cè),到了嘴角。舌頭一舔之下,一點腥咸之味。
此時也就是四周驚呼之時?;粲陜撼稣胁宦瑓s未想石堅這邊也是與她一般的想法,出招也是快到了極點,只在這兩、三個呼吸間各自都面臨了決定戰(zhàn)局的一刻。
只是,石堅這邊卻是吃了個暗虧。
霍雨兒此時已無暇顧及他,但見他雖一招失了刀,又受了傷,但好在傷是皮外之傷,也未失了刀勢,實未損續(xù)戰(zhàn)之力,且自己已被對手絆住,也騰不出手來幫他,故仍是只能相信和依靠他自己來扭轉(zhuǎn)戰(zhàn)局。
卻說她這里已是將精神力轟出,直奔對方頭部而去,幾乎不用時間地跨過了她與程立之間四丈許的距離!以她對雙方精神力的對比看,自己的精神沖擊近二十倍強于對方,去了這四丈的距離,也應(yīng)是對方接之不下的,輕則精神重創(chuàng),頭腦?;瑁貏t立即便要倒地,失了戰(zhàn)斗能力。
但在觀瞧之中,卻只見這程立面具之上額頭處忽有如螢蟲尾部一般很微弱的白光一閃,他的頭只稍稍后仰了一下,當(dāng)是雖不好受,卻還是接下了這一擊!
霍雨兒見到這詭異的一幕實是難以置信,自家于千百次的戰(zhàn)斗中都未遇到過此等情形。心思急轉(zhuǎn),她不相信對方可以憑一己之力接住自己的沖擊,結(jié)果如此違背常理,她猜得其中必有機關(guān)!
回想方才,整個情形如一幀幀靜止畫面般快速掠過霍雨兒腦際,她驟然醒悟——當(dāng)是那一下詭異的白色熒光!
與此同時,她也是猛然回想起,以往有一次師父在授課之中,偶然提到了一種名為”熾首“的靈石。稱該石產(chǎn)于極北之地,從地界上說,已屬于蠻族之地的深處。此石可吸取精神沖擊之力,如遇到,當(dāng)自小心。然好在這靈石雖然厲害,但卻產(chǎn)量極微,且只砂粒般細(xì)小,尚不足以對如今霍雨兒這等級別的精神力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出奇的是,這程立的面具上的這顆”熾首“卻是異數(shù),足有指甲般大!如此,竟成了克制霍雨兒速戰(zhàn)的利器。
霍雨兒不知,此乃忠王爺為防意外,特地為這刺殺隊準(zhǔn)備的異寶,其是屠天罡深入北地多年期間,冒了極大危險,費盡辛苦所得,乃獻于他作為保命之物,卻也被他安排了來對付她。刺殺二人的方案為忠王爺親自批準(zhǔn),他為她二人準(zhǔn)備了兩重絕殺、一件寶物。一件寶物,便是指這塊“熾首之王”,兩重絕殺,除此圍殺外,還有一重——即是屠天罡親自出手!
屠天罡,霍雨兒自是見過,乃是真人之絕巔,是忠王爺稱霸武林大會,鎮(zhèn)壓“天下第一人”魔教教主軒轅昊天的壓箱底牌,他竟不惜先用來截殺霍雨兒,足見他對她的重視與震怒!
書歸正傳。卻說霍雨兒雖遇此意外,但卻強抑了驚異之心,在眾人未及明白發(fā)生了何事之際,而程立仍兀自被捆得無力動彈之時,她即是一個欺身近了他身前!一爪便向他面門抓下!
程立本自身手也不弱,不然也不可能是專司戰(zhàn)斗的祭師,不過此際苦于動彈不得,竟是一身的本事無處使,只覺得面上一涼!卻是被霍雨兒手爪一把扯掉了這寶貴的面具,一幅蒼老而滿是詭異藍綠條紋點線的臉露在了人們眼前!
霍雨兒絲毫憐憫也無,不待他有一點兒恢復(fù)調(diào)整,即是又集了八倍的精神力如此近身地直奔他的頭臉轟出!
這一次,再無了神物阻隔,程立只是遭這一擊,頭上便感如是被萬鈞巨錘砸了的核桃,頓時一片混沌稀爛,隨之眼、耳、鼻、口……無處不有血汩汩流淌而出,一張臉即是猙獰恐怖至極,但卻也映出這霍雨兒的精神力端地是強猛狠絕!
在場看得懂的祭師無不不寒而栗,只若看到鬼魅一般,未想一個未入真人祭宗境界的先天祭師,竟也可有如此浩蕩無匹的精神力量!
霍雨兒卻無時間想及其他,還有石堅那里需她救援,便是收了“終極纏繞”,而程立的魚魂早已在轟擊之下先就潰散了,他的身軀也只如那雨水淋透了的泥塑一般,一下子軟癱了下去,如泥樣地堆在了地上,想是無個兩、三年時間絕無辦法恢復(fù)了。
只這兔起鶻落之間的兩下交手,這如程立之流的高手竟是被霍雨兒給頃刻制住,而且又奪了他這邊的寶物,天上的忠王爺只看得目眥欲裂,只是將手中之物一捏!
……
便是在霍雨兒與程立交手之間,臉上多了一條血痕的石堅,反是將原來一張尚有絲余稚氣的少年的臉,換成了強悍與冷酷的男人面孔!他知道,自己再不可失誤一次了,否則自己與霍雨兒必將萬劫不復(fù)!自己尚可,但霍雨兒決不可被侵犯,這是比他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他只右手穩(wěn)穩(wěn)地握了“紅蓮”之柄。
“刀利嗎?那么就再看一次誰的刀利吧!”石堅心道,覷見對方收刀回身,心血一降之一刻,便是一刀斬出。
余人不見他是如何出手的,就連許一龍也是在還未及慶幸之時,就見到了一抹妖異的嫣紅向自己照來,只下意識地用救了他無數(shù)次命的鬼刀迎了那紅色而去。躲、退均已不及,對方太快,又不及看清反擊的方向,便只留了如方才一般的以刀抵擋這一條出路……
只這次,這鬼刀攔上的卻是比之兇霸了百倍千倍的“紅蓮”!
熱!這是許一龍失去意識前的唯一感覺,而此時痛覺尚未被之完全解讀,便連著被斬成兩段的身與刀,俱化為了飛灰!
而從外界看,則是在幾乎微不可查的”沙“的一聲中,許一龍即呆立原地,只有那高空之上的真人們看得真切,見得他已被“紅蓮”由頭頂至下陰掠過,卻無一絲血流出,場景煞是詭異,而只一個呼吸,那斷下的鬼刀刀頭還不及落到地面,便自那站立的身軀之正中爆出一溜火線,然后所有東西全數(shù)燃燒了起來,又是一個呼吸時間,已除了幾點飛灰外,再無了任何蹤影。
“是叫‘紅蓮’的嗎?“歐陽國師口中輕念,語中竟是有著一絲怯意。
只這詭異一刻之后,那外圍三人便是合身踏上,因他們雖也被剛才的一幕驚訝震撼,但卻是早已演練過多次,無人猶豫,踏步之間,即成三角方位將石堅圍在了正中,手在刀柄,距他已只丈許遠(yuǎn)近,乃是可以出刀的距離。此時正是霍雨兒精神力被程立的面具靈石大半截下,她欲撲上之時,暫不虞她會脫離戰(zhàn)團。而一刀劈殺許一龍的石堅,于此刀使盡之際,也正是他力之低谷。
初次殺人的石堅并無惡心之感,或者說他沒有時間和條件體味這殺人后的感覺,因他早已知道,最難之時便是在此刻,在解決了第一個來試探的人這一瞬間。見得三人圍來出刀,而“紅蓮”方剛爆出過火力,恐暫不便再用,他已無時間考慮,唯只左手自背后一拉,將“雪彗”抽出,斜指地面貼于身側(cè),感到對方刀鋒斬開的氣流已經(jīng)及身,石堅已知生死就在這一線,他內(nèi)力真氣強自再次沸騰而起,全無保留地灌入了“雪彗”之中!
驟然間,一股寒意的余波襲上了腿側(cè)。他知”雪彗“不會傷主,但也仍不料其寒氣會如此之重!不及品味,石堅只及用殘力,將這左手刀舉之斜上同時,便是以身帶刀原地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旋身!
卻說那三人,待壓近石堅丈內(nèi),便是出刀極速地同時分砍石堅身上三處,這是數(shù)度推敲演練的刀陣,被圍攻之人只有死路一條,絕殺無解!然令他們作夢也想不到的是,就在這三刀瞬間即要及他身體時,各自卻突地眼前一碧,后就是寒氣及體!
石堅此招如是普通長刀使來,因之無力,恐未及攔住一刀,便已被另兩刀分尸了。但只是,這不是普通的刀,而是“雪彗”!是鋒銳無儔,且所生寒氣極致之時甚至連空間都要凍結(jié)的兇名赫赫的魔刀!
三人在這寒氣之中似乎先是感覺動作逐漸被凝固,力道被虛耗,之后就是自己的刀觸到了什么,再之后即是感覺到自家身體失了指揮,全然無法動彈,同時,除頭腦在思維定格前還在轉(zhuǎn)動外,一切知覺都在一個極快的時間離開了身體,最后眼前一黑,便自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外界看得分明,這三人之刀便在這一片淡碧色之中各斷成了兩截,而身軀表面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純白色而占據(jù),然后竟是肉眼可見地如被不斷加厚的白雪覆蓋,如同三株冬日水邊的霧凇,而且那霜雪仍在慢慢生長,漸漸形成了三個如孩童堆砌、有些滑稽的雪人。
剛剛見識了火的恐怖,現(xiàn)下是極致的冰寒,圍觀的人們一時間已是忘記了如何去思考,更不要說去呼喝,四下里竟是一時間一點聲息也無,一片靜寂。
而方才這一幕,也正是霍雨兒解決了程立后要來支援的一刻所看到的。她驚異之余,方松了一口氣。但也知放松僅是暫時而已,如今身在虎穴,并無絕對安全的時刻……
就在這二人眼看要會合一起,行下一步逃亡之際,突然之間卻是同時心中警兆狂震!
石堅剛調(diào)勻一口真氣,還不待與霍雨兒說話之時,便感到有如泰山壓頂般的巨力強壓自己而來,感受力之方向的來處便是那天字甲號池一面,而另六個真人卻非是處于那邊。猛想起霍雨兒曾說過天字甲號池邊還有一個隱藏的真人,一個她也決不是對手的極為可怕的巨漢!人遠(yuǎn)未至,壓力已及身,此當(dāng)是真人出手無疑。他不再懷疑,必是此人來了!
他已無時間可去思考,便是在自己無法再一動之前,心中一橫,只低喝道:”雨兒!“
霍雨兒自也如石堅一般感受,壓力及體,五內(nèi)俱在難受之中。石堅的呼喝她甫一聽到,便自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確未想到這忠王爺欲殺死自己二人之心,竟已是堅決到了這個地步!這應(yīng)當(dāng)是那最后一張底牌一級的人物,竟是提前現(xiàn)身,來殺自己二人!
轉(zhuǎn)眼間,可見地,一條身影自天字甲號池方向升空而起,如流星般地帶著音爆激射而來!正是剛才接到忠王爺傳信的屠天罡。
霍雨兒只見屠天罡身影已然清晰,在距自己二人約三十丈許遠(yuǎn)的空中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身形,就欲撲二人而來。而另六位真人間牽制膠著,竟是無人可制這邊。
但好在與石堅不同的是,霍雨兒還有魚魂,她便是想也不想地又一記“終極纏繞”射出!只見得那翠金之色的獅子魚魂身上又是全部的刺如瘋長一般,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瞬間竄過三十余丈的空間,即將屠天罡捆了全身!她已無暇慮及更多,只有堅信石堅能行這一條路了,也或者,哪怕,自己能拖延上一些時間,讓他能逃走也好,因這纏繞期間,對方是束縛不了他的……
旁邊四圍的人群中已是有人反應(yīng)了過來,低聲驚叫道:“我這?鬼啊!屠天罡!‘蠻霸’屠天罡!天??!他還沒死嗎!”
“真人!第十個真人!”
“他不是前太子薨了后就羞愧自殺了嗎?怎地還活著?”
……
海盜王、無念方丈和軒轅教主這邊三人也是變色,都知忠王爺必有底牌,但想不到竟是這屠天罡!三人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一絲后怕。
卻說霍雨兒這里,她于這死生之際,所想無別,唯只一件,即是擋住屠天罡五個呼吸!余者盡皆無干。她的心靈一下子變得空前地通透和專注起來,四周無論是什么聲響和影像,已經(jīng)全然干擾不到她,一種出奇的冷靜出現(xiàn)于身心,仿佛面對的不是自己命運一般的冷靜:
“終極纏繞”未叫自己失望,確是將那個魔神一樣的男人捆住了。
——一個呼吸過了。
但這次的感覺卻是與剛才捆住那程立時全然不同!那個是如捆石頭,毫無抵抗地,而這一回,則好似捆住了一個火藥桶一般,也許下一刻,就能將自己炸個粉碎!不管了,只有拼命挺住。
——兩個呼吸過了。
一股灼熱感忽然循了纏繞之絲如電般傳入霍雨兒腦海,瞬間又變成了全身之中如有萬根鋼針攢刺,游走!痛苦直逼那“鬼門十八關(guān)“一般!還是只有拼命挺住。
——三個呼吸過了。
她仍待要支撐,但這精神之束縛終是取決于雙方力的較量,三個呼吸,卻已是她精神束縛屠天罡的極限時間。這精神力之較量,既比大小強弱,也有那技能影響的因素,不過更有一個精神力形式的質(zhì)的問題?;粲陜簡我跃窳Φ牧縼砜?,與這屠天罡也是差相仿佛了,這也可見她在先天之中實力的驚人,但在質(zhì)上卻完全不同,便如萬斤的棉花,兀自抵不住鋼針的一扎,便是如此。屠天罡以如刀般的精神力,三個呼吸間,即將霍雨兒的精神封鎖劈斬開了。
其實屠天罡也自憋屈,未想在這個只是先天境界的小姑娘手上竟是被控制了三個呼吸,好在無有敵方的真人此時出手,不然已夠自己隕落十次!這簡直是無法忍受的奇恥大辱!所以他才在狂怒之下,狂暴地劈開了霍雨兒的精神束縛,同時,也是讓霍雨兒嘗到了精神反噬的滋味。
霍雨兒只覺對方要脫困出來,自己卻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住,同時五感被對方精神力量沖撞得開始有些迷?;秀?,全身如受電擊,頭脹痛欲裂,還伴隨了昏沉,一口腥咸的血已是到了哽嗓!
她無暇顧及這些,目中已然幾乎無法視物,只是憑了模糊的記憶,向著這魔神的方向,集聚了能調(diào)動的真氣,將兩團從七彩神仙身上取來的“情絲”拋出,用的撒網(wǎng)勁,兩團絲見風(fēng)便張,竟如真網(wǎng)一般,就恰在屠天罡精神脫困的一刻,捆住了他的身體!
屠天罡羞怒欲狂,以罡氣外震,情絲全無反應(yīng),而鼓了身體肌肉皮膜再外掙,竟又掙之不開!
他已是目眥欲裂。
——四個呼吸過了。
屠天罡直覺得若不把這霍雨兒打成肉沫,已難雪今日之恥!身上既掙不脫,他便也先不掙了,只是手上一握!
霍雨兒方剛將涌來的血噴了出來,而精神束縛因被掙開后,反是不如剛才難受,但就在這精神稍緩之時,身周只覺如四面墻壁一般向自己擠壓,周身骨骼都自開始響動,拼命地集中全身真氣向外鼓蕩抵御,但仍是抵之不住,軀腔之中立時如火燒火燎一般,臟腑必已是受損,損至如何,此時無力也無時間去探。好在此危急時,身上軟甲似有突然之間的一下外擴,擋了一下這擠榨之力,霍雨兒才強自喘息了一下,又是將一口立即涌上來的血,自口中激噴出來!
這真人含怒一擊,真非是先天可以硬接!況這屠天罡乃是真人絕巔,若不是金丹難合,他早已入了金丹。多年的北地之行,他即是為了真人修煉中最后一個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凝取煞氣,但仍是未得,也可見這金丹是何其之難。此是題外話,不提。
說回霍雨兒,如不是有這軟甲一擴之間的神異,而身體又極其強韌,遠(yuǎn)非普通的先天圓滿可比,她此時恐怕已經(jīng)變成一攤?cè)饽嗔耍^不會單單只是吐血而已。
但,還是有最后這一個呼吸,卻要怎么挺過?
似聽到”咦“的一聲,霍雨兒不知為何,竟似明白乃是屠天罡驚訝自己竟未被他的一捏而擠死的疑惑。旋即,她本已混沌的精神卻自一驚,警兆狂震,對方這擠壓一擊方在尾聲,卻不應(yīng)再馬上又發(fā),這警兆卻說明他必是又要來一擊,能是什么?
只能是精神!
霍雨兒神智迷糊,心下卻仍清明,屠天罡精神力凝聚如鋼,遠(yuǎn)不會因數(shù)量與己相仿而是自己可以接下,不及想,只是將還抓著程立面具的右手下意識地強自一抬,擋了面門,卻是聽得”啪“地一聲,那顆已先遭霍雨兒沖擊出了暗傷的靈石,竟在此刻被沖擊炸得粉碎!好在它的粉碎,也如程立當(dāng)時一般,為她擋下了九成的力道!
但剩余的一成力道也不好受,霍雨兒本就昏眩而受創(chuàng)的精神,又遭一擊,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她的人也是單膝跪倒了下來,腦間只余下了一絲的清明。
“第五個呼吸過了嗎?……石堅,你,怎樣了?”她殘余的神智想道。
就在霍雨兒感覺自己已然搖搖欲墜,錯覺便似大地在搖晃之際,突地,竟感到大地真是一下子全無朕兆地開始搖晃了起來,直險些把她搖倒,遠(yuǎn)處不知什么爆裂的一聲轟響之后,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之聲從遠(yuǎn)處橫掃而來!空中都似被這龍吟之聲帶起了無聲的鳴嘯!
是魔龍!失了屠天罡的干擾,它脫困了!
霍雨兒自看不見,外界之人看得卻是清楚,那天字甲號池上,如冰山被炸破一般,大小碎塊崩裂亂飛,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一雙后腿一個猛蹬,同時撐開了六翅,兩下?lián)渖?,直向空中飛騰而起!有那一兩條腿上還掛著一點殘余的鐵環(huán)、鐵鏈……
那屠天罡竟也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了一眼!只是這一眼,便成了他此生最后一次回頭!
只見原被屠天罡遙發(fā)之力初時壓得跪坐于地,之后便如死寂般久未動彈的石堅,就在這異變連生,別人都在看向魔龍,看向天上的屠天罡,早已不留意他之時,卻是動了。
突然一陣如禱如誦的聲音自他身上響起,并旋如洪鐘大呂一般又在龍吟之后響徹全場:“以吾之血為血,祭!”
“以吾之血為血,祭!”
……
聲音回響,半城皆聞。
隨后便是以石堅為中心,方圓百丈之內(nèi),無論地面空中,人人盡皆被定在了原處,一動也自動不得!包括那屠天罡,只是扭頭看那魔龍升天,卻是扭不回頭了!
而全場動之不得,其間卻是有兩個例外,一個是他本人,另一個就是霍雨兒。只是霍雨兒狀態(tài)萎靡,只能做到強自單跪支撐著不倒而已。
人們自被不明力量所控而不能動,但眼睛卻仍可看見,只見石堅似對霍雨兒說了句什么,卻是不及去扶她,便舉起了右手中的“紅蓮”,望空一個劈斬!
只見一朵十丈方圓的閃爍著火光的紅色蓮花,自刀中噴吐傾瀉而出,瞬間就跨過了三十丈的距離,卷住了屠天罡的身體,只兩個呼吸間,一切便都失了蹤影,只有幾點飛灰火星兒,流散在了空中。
而就在此時,所有的人身上一輕,那束縛竟自去了,只這幾個呼吸之中,如同是一場夢魘一般。石堅卻是在斬出這一刀之后,再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卻是拿兩柄刀借了倒下的慣性強自插于地下,兩手各握了一只刀柄卻是死抓不松,強支住了已然跪下的身體。
他此刻,就是在霍雨兒的身前兩步。
霍雨兒雖看不清,但自知他就在自己身前,她耳邊還回蕩著剛才他那句話:“一會兒我斬了天上那王八蛋,你趁亂走,莫管我。我撐不了多久。對不起了,雨兒,我原以為能做得更好些……”說話當(dāng)時他身上是令她戰(zhàn)栗的強大得不可想象的氣息,但卻有一種似如嬰兒舉錘一般的不穩(wěn)之感。而轉(zhuǎn)眼間,那股直如通天徹地般的火焰便從身邊不遠(yuǎn)升騰而起,隨后,那如魔神一般的氣息便不一會兒自憑空消失了。
“撐不了多久,撐不了多久,為什么又是這一句?”
“對不起,對不起什么?混蛋……”
霍雨兒看不清,卻是什么也不顧了。她知道石堅所處的位置,就在身前,便是倒下,他也擋在自己的身前。
她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卻知她很快就要失去他。她集了全力,跪爬兩步,便一把自背后抱住了他!這一回,不管是天劫,還是刀劍,或是其他什么,自己卻都再也不會松手了,什么也不能由自己的懷中,奪走這個人!
此際天空中的六個真人早已全然忘記了彼此的對峙,只在口中失魂般地呢喃:“金丹么?……”
那軒轅昊天竟有些失神地晃了晃,好在未從空中跌下來。最強的六人現(xiàn)下卻只如同那木偶,只因他們于這幾個呼吸間,親身感受到了那令自己幾十年來孜孜以求的氣息,他們還想感受更久,哪怕再多一個呼吸也好,似便能使自己離那夢想更近一步?;蕦m方向卻也是驟然一個黑點急急升空,向這邊激射而來……
地上的人群也自呆立,但也是不知是誰,比之剛才認(rèn)出屠天罡更要驚悚十倍的聲音嘶吼道:“血刀大法,是血刀門的血刀大法!沉寂了五百年的血刀門!越二階境界的血刀!天下第一邪道武功!天??!血刀門竟然還在世間!……”
人群在無序中聳動,人們在這一段短短的時間內(nèi)經(jīng)受了太多的震撼,已是驚得如驚雷下的蝦蟆,只在原地發(fā)懵。而說來長,但其實也只是那么十個呼吸時間而已。
好在此時,一條速度快到人眼難辨的巨大的白影自空中輕盈地飛掠而下,只在空中呆若木雞的真人們的眼皮底下,一個巨大猙獰的頭顱伸向地面,口微張,只輕輕一下,便將兩個跪在地上抱在一起的人一口“吃”進了嘴里!挺了頭頸,幾個振翅,便自飛去得遠(yuǎn)了,即是方才那自皇宮而來的空中的人影,也是有所不及。
地面上的人待得反應(yīng)了過來,便兀自地一片吼嚷:“龍吃人了!龍吃人了!那血刀門的少年和那個姑娘被龍一口吃了!快去救人??!……”
只這魔龍的速度,又是誰能追之得上?……
忠王爺仍是呆呆地兀立空中,就連面前亦是停在空中的這位身穿紅衣、頭戴黑色高冠的老太監(jiān)的見禮也直如未見?!敖鸬ぶ拢詾橄N蟻。原來,我還是這么地弱啊……”忠王爺口中呢喃,“呵呵,十年磨劍,呵呵,臥薪嘗膽,呵呵,爭霸天下,呵呵呵呵,狗屁!全都是狗屁!……”他言語在笑,可聲音哽咽,竟不知到底是哭是笑,眼中神光全無,直如失魂了一般。而他面前這個老年的紅衣公公,卻是對著失魂落魄的他,面帶疑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