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五章?父子無情仇
只聽張明義繼續(xù)說道：“記得就好。小航，今天你張叔就賣一個老！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何況你們爺倆之間的誤會已經(jīng)隔了好幾年了，是不是在今天可以有一個了結(jié)啊？”我和胡大力聽到這里終于恍然大悟。原來這詹姆斯航竟然是沈剛夫的兒子，那這洋婆子和小天天不就是沈剛夫的兒媳婦和孫子了嗎？怪不得沈剛夫不惜丟光老臉也要把三人請回丐幫。
詹姆斯航想了想，大步走到沈剛夫面前，緩緩道：“當初我愛上了娜塔莉，你不同意，我想出國，你攔著不讓去，還非要強加給我一門親事。我不愿娶，你就把我關在屋里。我跑出去，你派整個上海城的叫花子追我。我上了船，還差點被你的人把船硬生生給攔下來……我到了國外，生下天天，好不容易躲了你幾年，可是剛回上海沒幾日，你卻讓個外人來綁我的老婆孩子！就算我是你沈剛夫的兒子，我也是個人，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我有我的自由，我這輩子有選擇自己愛情、自己生活的權(quán)力?！边@番話侃侃而談，有條有理，只把眾人說得暗自點頭。
我心中一動，低聲對胡大力道：“是父子啊？完了，這回得罪人了！”這回問題終于全清楚了。所謂詹姆斯航只不過是他為躲避父親而取的化名，而他真正的名字應該叫做沈天航。
胡大力低聲回道：“要是不說，誰會相信老乞丐的兒子竟是這么個洋涇浜啊？”
沈天航瞪大眼睛盯著父親，說道：“這些話我忍在心里整整七年之久！今天不吐不快！”
沈剛夫耐心聽完楚天航講的字字句句，整個人瞬間就好像老了好幾歲。他唉聲嘆氣，不停搖頭：“我們之間怎么會變成這樣？”
娜塔莉聽說這老乞丐竟是楚天航的父親，一時也有些驚訝，輕聲問沈天航：“他就是……？”
沈天航點點頭：“對！就是那個一直不讓我們在一起的人！”
娜塔莉上前一步，對楚天樞道：“對不起，是我讓你們父子間出現(xiàn)了問題……”
沈剛夫又是長嘆一聲：“于我是孽，于你們是緣，現(xiàn)在想想都是債……”
沈天航看到父親孑然一身的樣子，也是頗有些心疼。然而他生性極為要強，從來不肯當著眾人面前表現(xiàn)自己脆弱的一面，雖然鼻子酸了，還是逞強說道：“你……好好保重吧?！闭f完，帶著老婆孩子扭頭就要走。
剛走出兩步，卻見一鼻青臉腫的青年男子迎面攔住去路，正是我。沈天航一愣：“你還要攔我？不怕再吃苦頭？”
我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他自小無父，心中自然羨慕那些有父親的人，待看到這沈天航有父不認的時候自然更覺唏噓。心中隱隱覺得：父親便是有天大的過錯，兒子也不至于終生不聞不問吧？這對一個老人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然而瞅這父子倆的態(tài)度，顯然還是水火不容，又要不歡而散。沈剛夫年事已高，加之思慮過甚、酒氣傷身，再這樣下去，又能活得了幾年？沈天航啊沈天航，你真的忍心就這么丟下老爹一個當一個不孝子一走了之嗎？
想到這里，我再也沒什么顧忌，攔住沈天航，語重心長地勸道：“沈兄弟，這件事都怪我。你是不知道啊，老幫主這幾個月對你思來念去，就連睡覺都在叫你的名字。為什么？想你?。∽蛱?，就在昨天，老幫主大哭一場，說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不該干涉你的選擇，他聽說你結(jié)婚了，還生了個男孩，昨天他對著月亮灌了三壇子酒，淌了一大盆眼淚。他高興啊！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里實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才出此下策，要去綁你。所以，這件事，和老幫主沒半點關系！要怪，你就怪我吧！”
這番話雖然多半是我臨場發(fā)揮編出來的，但卻也把沈剛夫的心境說了個八九不離十。本來我把沈天航請來已經(jīng)算是完成了對沈剛夫的承諾，然而這個雞飛蛋打的結(jié)局卻是我不愿看到的，便自愿出頭當這個和事老，將過錯全背在自己身上，以期能成全沈剛夫父子的和解。
沈天航聞言果然愣住了，扭頭看了看一臉愁容的沈剛夫，低聲道：“你以前不喝酒的……”連聲音都顫了。
沈剛夫搖搖頭：“你們走吧?！本驮诖藭r，一群小乞丐匆匆跑了過來，對沈剛夫道：“老幫主，糖買到了！”
沈剛夫接過糖，抬頭對娜塔莉說道：“閨女，這糖不粘牙，多吃點，沒事兒。”將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自覺干凈了些，這才從小乞丐手里捧了一把糖果，顫顫巍巍送到小天天面前?！昂煤⒆樱园?。”沈剛夫看著小天天充滿天真的雙眼說道。
小天天仍舊抱著母親大腿，躲在其身后。眨巴一雙水汪汪的藍色眼睛，先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見沈天航點了點頭，這才怯生生地拿了一顆糖。
沈天航道：“說謝謝。”
“謝謝。”小天天道。
沈剛夫臉上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真乖！”說罷，扭身就往破廟里走。他孤獨的背影落寞無比，就好像一個獨自走向沙漠的旅客。
“放人！”沈剛夫揮手喊道。
沈天航望著父親漸行漸遠的背影，那些久不回想的兒時畫面忽然歷歷在目，如井噴般涌上腦海。那些他們父子倆曾經(jīng)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學功夫、吃生煎、喝黃酒、在街邊唱蓮花落。后來，父親為了讓兒子能有出息，更是出重金送他去洋人開辦的學堂上學。從那以后，父子倆的距離就越來越遠，想法的差異也就越來越大。再后來，當沈剛夫聽到沈天航想娶一個外國女孩的時候，那些過往看起來不疼不癢的矛盾在瞬間激化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從未有過芥蒂的父子倆終于翻了臉，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其實回頭想想，沈天航做錯了嗎？沒錯，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人是錯的?？墒歉赣H錯了嗎？也沒錯，他也在相信自己的選擇，而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想讓兒子變得更好，哪怕那種好是當兒子的沈天航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有什么是不能和解的嗎？有什么是不能妥協(xié)的嗎？現(xiàn)在的父親已經(jīng)是風燭殘年了，他還有幾年的時間可供虛度？也許身為父親，沈剛夫確實有些嚴厲過分了，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沈天航也確實是一個不孝子。
想到這里，沈天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忽然對沈剛夫的背影喊道：“今天是小天天的生日，你想不想一起過？”沈剛夫聞言，忽然停下步子。
沈天航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著父親的回應。只見父親仍舊背身杵在原地，整個人一動不動。在場眾人靜靜地看著這父子倆，四周鴉雀無聲。
半晌，沈天航忽然俯身對小天天說：“天天，他就是你的爺爺，我和你說過的爺爺……”
小天天這才追上前去，奶聲奶氣地喊道：“爺爺……”
背對眾人的楚天樞緩緩轉(zhuǎn)過身子，一雙蒼老的褐色眸子卻被淚水浸濕了，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答道：“哎！我的乖孫……”望著沈天航這幸福的一家三口，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在場眾人見到幫主一家人和解，都頗為感動欣喜。我和胡大力站在一旁也是各自抹淚。
張明義見眾人都在愣神，忙喊道：“都愣著干嘛呢？趕緊著，擺宴呀！”眾乞丐聞言，瞬間歡呼躁動，各自忙碌起來。
……
晚上，丐幫總舵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晚宴。華麗的篝火，流水的席面，數(shù)不清多少人來人往。我同眾人坐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小天天和娜塔莉拉著眾乞丐圍著篝火跳舞。
張明義見這出鬧劇終于有了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也不禁會心微笑，低聲對我道：“老沈晚年得子，年近五十生下沈剛夫，難免管教過嚴、不得章法，希望今日以后這爺倆可以徹底冰釋前嫌……”我點點頭，扭頭看向沈剛夫父子。只見沈剛夫端起酒碗正要喝，卻被沈天航一把攔住，呵斥道：“酒大傷身，少喝！”
沈剛夫只得放下酒碗：“好！等小天天慢慢長大，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那時的心情。過猶不及吧……這里是你的家，?；貋砜纯窗伞?p> 沈天航微笑點頭：“我會的?！鄙騽偡蚱鹕碜叩轿液蛷埫髁x身邊坐下，說道：“兒子不讓我喝酒，酒就先不和你們喝了……”
張明義打趣道：“你這老乞丐，有個人管你看你還挺美？”
沈剛夫呵呵一笑：“行將朽木，還能有什么念想？無非就是看到子孫可以常在身邊。金少，還是要謝謝你小子?！?p> 我笑道：“干爹高興就好！”這一聲干爹倒是真心誠意喊的。他的想法是，拜了干爹，不僅又有一個武功超絕的靠山，而且還有沈天航這個干哥哥做保障，何樂而不為？
沈剛夫當然沒想到我這么多小算盤，笑道：“你的忙嘛……該幫還是要幫。明天我就讓那些小崽們下去幫你賣東西！”
我一臉欣喜，連忙拜謝：“謝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