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走馬觀花
并非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機會。很多時候，我們所面臨的選擇只有一個。你能選擇的只有選擇或者不選擇，沒有其他選擇。
訂婚宴當天，和平飯店門前被看熱鬧的觀禮者和各類豪車圍了個水泄不通。數(shù)十名英租界的印度巡捕四處維持秩序，將各路記者、群眾阻攔在保護線外。而英租界華人巡捕則負責指揮疏散交通，并為一些貴賓引路。
宴會廳內(nèi)，幾十張酒桌幾乎坐滿了人。前來祝賀的賓客云集了上海灘各界達官政要、富商名流。我不知道上海從哪忽然冒出來這么多名流，打眼一看，現(xiàn)場到來的數(shù)百名“名流”他能認識的居然連連十根手指的數(shù)字都湊不夠——法租界總領(lǐng)事雷諾阿、英租界總領(lǐng)事霍頓、警察局長賈德利……還有誰？嗯，赤腳財神林哲瀚應(yīng)該也算一個名流吧？
我今天穿著一件定制的白色西裝，一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模樣。我跟隨林哲瀚身后，任憑林哲瀚為他一一引薦那些“貴客”。我記憶力有限，這許多人走馬觀花的過了一遍后，到頭來卻也記不住幾個。正老大無趣間，王瑩攙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先生迎面走了過來。
林哲瀚介紹道：“這位是王賢王伯伯和他的千金王瑩，王伯伯是商會的副會長，我的好搭檔、好伙伴。這位就是小婿金少?！?p> 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王伯伯好，王小姐好?！?p> 王賢看了看我，白眉一揚，贊賞地道：“年輕有為，器宇軒昂，果然是后生可畏！”
我連忙微笑拜謝：“謝謝王伯伯。”
王瑩湊到我身邊低聲道：“小癟三，才發(fā)現(xiàn)你人模狗樣的很能裝啊……”
我也低聲道：“毒蒼蠅，特殊日子給個面子好不好啊……”說著，臉上露出了近乎哀求的神色。
“哈哈，”王瑩后退一步，跟我假模假式的握了握手，鄭重道：“金先生你好！”
我也假模假式的回禮：“哈哈，王小姐你好！”
一直拿著小相機東拍西拍的“名記”鄭偉湊到我身邊，豎起大拇哥道：“金少，夠義氣！今天這些大獨家夠我吃半年的！”
我笑道：“馬上要當社長的人了，還這么沒出息？”
鄭偉訕笑道：“什么社不社長的，就是混口飯吃唄……你以后還要多多關(guān)照我啊，新郎官，你現(xiàn)在可是厲害啦。先不說了，今天我要搞出點深度八卦來……”一邊說一邊走到別處繼續(xù)拍照去了。
王瑩看著鄭偉的遠去背影，陰陽怪氣地道：“你還真是三教九流啊。”
我道：“就是愛交個朋友。”
“心里話?！蓖醅摰溃骸斑€真挺佩服你的手腕的，果然是人財兩得??！”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唐突的呼喚：“王瑩小姐！”扭頭看時，賈六、榜爺、老徐一行人走了過來。今天大家都穿得格外正式，而即將當“婆婆”的秦素秋更是打扮入時，紅得發(fā)光的西式禮服配上那張略顯突兀的大白粉臉，倒是真不辱沒了她“美人如玉”的一貫風格。
王瑩忙迎上去，熱情地擁抱了秦素秋，贊嘆道：“秦阿姨……呀，你今天實在太漂亮了！”
秦素秋得意的弄了弄頭發(fā)，擠眉笑道：“還行嗎？巖兒親自幫我挑的衣服……”
“還行嗎？”王瑩擠眉叫道：“簡直就是艷壓群芳啊！”
我走上前，低聲向幾人問詢：“師姐還是沒出現(xiàn)？”
賈六道：“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怕是不會來了。熊立那邊也沒動靜？”
我搖頭：“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反而更擔心！”
徐牧拍了拍我肩膀：“你先踏踏實實的訂婚宴吧，薛小姐舍得撇下我們，舍不得撇下爹娘。”
我聽到這句話，心里更覺不是滋味，卻不知怎么回應(yīng)。正愣神間，秦素秋已經(jīng)撇下張明義，湊到林哲瀚身邊，熱情地喚道：“親家公……”
林哲瀚看了一眼秦素秋，禮貌地點頭道：“哦，親家母。”嗅著秦素秋身上濃重的脂粉味道，暗暗頭疼起來。
林哲瀚正頭疼間，忽然聽到大門口傳來一陣喧嘩。他急于擺脫他們，便道：“那邊有貴客前來，親家母，先失陪?！闭f著，大步走向門前。
大門口處，人群自發(fā)讓開一條路，卻是雷地寶、雷凡二人結(jié)伴而來。
雷地寶見林哲瀚親自來接，忙拱手寒暄：“林會長，恭喜啊恭喜！”
林哲瀚也拱手道：“謝謝雷老板，謝謝......。”
雷地寶笑道：“林會長，要說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們雷公館還要商會和您林會長多多關(guān)照啊?！?p> 林哲瀚道：“關(guān)照是要的，但是要互相關(guān)照?！?p> 雷地寶道：“那是一定的哈哈……”
林哲瀚見三人只來了兩個，順口問道：“怎么沒見熊先生？”
雷地寶道：“他說是家事纏身，馬上就到?！?p> 這時，大廳經(jīng)理走到林哲瀚身邊，耳語道：“林會長，時間差不多了……”
林哲瀚微微點頭，回身，大步走上舞臺。當他面對觀眾時，在場的所有賓客齊齊安靜下來。林哲瀚拿起話筒，沉聲道：“大家好，歡迎各位今天光臨小女林巖和金少先生的訂婚酒會！先請出今天的主角，我的掌上明珠、我的摯愛，林巖——”臺下頓時掌聲雷動，宴會廳左側(cè)的水晶門被兩名服務(wù)生拉開，林巖穿著那件銀白色的禮服似月光仙子般窈窕而至。
雪白的婚紗，及地的長裙。她微微一笑，剎那的芳華似夢一般綻放在虛幻與現(xiàn)實的交匯點。而她，就站在所有一切的中心。眸光流轉(zhuǎn)下，便教周圍的一切為之黯淡失色。此刻，她是如此的美麗，美麗到不沾惹半點塵垢。無論是身上的珠光寶氣，還是身邊的嬌花千朵，似乎都只是為點綴她的美麗而存在的犧牲品。而那層層疊疊的輕紗，卻仿佛被月光和云朵所織就，與于夢竹的天然麗質(zhì)完美融為一體。她是如此的干凈透明，如此的純潔美好，以至于所有看到她的人都產(chǎn)生一種不敢觸碰的感覺。生怕一觸一下她就會似云煙飄散，或如夢境潰亂。
我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林巖，一時竟然呆在當?shù)?。她今天的樣子簡直太美了，比上一次在“新世界”初遇的時候還要美上幾分。而這個可能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很快就要成為我的新娘。
這是做夢嗎？不是。
我深刻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絕非夢境。不過此時此刻，他心里卻寧愿相信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眼見我關(guān)鍵時刻犯了傻，秦素秋趕忙來到我背后推了一把。我這才回過神來，倉促上前牽住了林巖的纖纖玉手。
一陣熱烈的鼓掌轟然而起。等掌聲漸漸稀落時，林哲瀚擺了擺手繼續(xù)說道：“其實本人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一句百感交集來形容，畢竟自己養(yǎng)了這么大的閨女很快就要和這個男人跑了（臺下傳來一陣哄笑），但也沒辦法，兩情相悅，生生不息，自然法則，親家母你要不要也上來說兩句??？”臺下的秦素秋十分緊張，難得羞澀地擺擺手示意不說，卻推了推身邊的雷凡。
林哲瀚知道秦素秋是要雷凡代為講話，點頭道：“好，但就請男方代表雷公館的霍老板、雷少爺上臺講兩句！”
雷地寶父子兩人微微一笑，正要上臺。忽然聽到一個宏亮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來：“這種好事，別落下我?。 毕袷切芰⒌穆曇?？
眾人聞言，都循聲望向大門。只見一名鮮衣怒馬的中年男子攜一美貌女子意氣風發(fā)地走進宴會廳，赫然便是十三太保的——熊立。而攙著他手臂一同進來的那美貌女子現(xiàn)場幾乎無人認識，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女子同樣穿得一身雪白，衣服樣式卻不同于林巖的純西式禮服，而是偏中式的雪紡圓領(lǐng)旗袍。其玉步輕搖、笑靨如花，只是微一頷首，便足以傾倒眾生。
我每天都在盼著她出現(xiàn)，卻沒想到她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現(xiàn)，而且是跟熊立一同出現(xiàn)。不由驚得張大了嘴巴，整個人傻在當?shù)亍?p> 原來，那個白衣女子，正是失蹤多日的張雪。
在場眾人低聲議論，有人猜張雪是熊立的女兒，也有人猜她是熊立的姨太太，還有人說她的熊立的情婦。眾說紛紜之下，熊立和張雪已經(jīng)大步來到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