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萬物,本就不能一道記之,但若是區(qū)分生靈,則神仙妖鬼人大抵能概括世間種種。
正如沈言曾經(jīng)所說的話:“修仙先修人,修鬼先聚魂,修妖先通智,修神先點燈?!?p> 上訴五類殊途同歸,但亦各有各的缺陷,從某種程度上說,眼前這位說得倒也沒錯。
仙人道妙,但古老傳說中本該飛升的羽化之境,似乎也漸漸沒了說法;神人權(quán)重,但前路之有無……只怕越是位高越是彷徨;至于妖么,即便算上已成圣靈的龍屬,也改變不了整體的弱勢;而人這一萬物靈長,生前可成仙妖,死后能封神鬼,但唯獨與人道,漸行漸遠。
古來圣賢皆杜撰,今朝何處覓文昌?
一杯濁酒盡浮華罷了。
沈言目光深沉地看著自稱刁遠晝的布袍者,想看看其人到底如何和說法,就見這位已將兜帽放下,露出一張氣血衰敗,蒼白至極的臉。
這張臉沈言很熟悉,他見過。
正是三合村小道上曾被山魈襲擊過的滄河幫領頭之人三哥。
“真人見到我,為何不奇怪?”刁遠晝面無表情地說著話,語氣中似有調(diào)侃。
“那你見到我,又為何不害怕?”沈言雙目蘊起一絲神光,反問道,“莫非你自覺憑著這傀體,便能不懼于我?”
“不敢……為何不敢?”聲音調(diào)子拉得老長,起初誠惶誠恐,但下一刻,卻忽地放肆大笑了起來,“哈哈哈……眼下真人境界雖在,一身神通可還剩幾何?”
“如果小道所料不差,那玉梁山神遭劫之事,真人也陷入其中了吧?若不然,以真人外顯而又內(nèi)蘊的道境,身上滿滿不散的人性濁念,又從何而來?”
“我初時自青娘子口中聽聞真人事跡,仔細打聽過后,還倒是您這位真人真有紅塵修行的打算,而今看來,真人是想借入世之舉,行那出世之事,借機返璞歸真,重回道妙吧?”
聞得這番話,沈言終于忍不住瞇起眼打量起刁遠晝,雖然此人不知真實詳情,以致顛倒了因果,但他依然是第一位斷定自己并沒有真人級數(shù)實力的人。
“這道士一直身在局外,不曾被我的神異影響,倒是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鄙蜓孕闹胁挥牲c頭贊嘆,卻也沒什么被識破底細的緊張。
與他而言,自從‘敕雷’法劍功成,除非遇到龍君這般法力的人,余者,便是煉神幾度的大妖還是羽化登仙的道者,他都有一扛之力。
而黑魘一脈雖然功法特殊,甚至能看出自己的些許秘密,但這并不代表,眼前的家伙有遠勝過自己的本事。
也該讓他清醒清醒了,沈言嘴上并沒有接下這話茬,他只是將右手抬起,搖搖一指。
“呼風?!币膊灰娖E念咒,一縷道音道出,“呼——!”四周立時吹起好大一股風,好似下一刻便要將附近屋瓦掀開一般。
而立于風口處的刁遠晝更是被刮地身子往后連退幾步。
但饒是如此,后者兀自叫囂:“真人就這點法力?那還……”
“聒噪?!?p> 沈言一拂袖,將話語盡數(shù)堵了回去,而周身本只是四泄的狂風此際也風勢一變,漸成羊角之意,多了幾分殺機。
“嗚嗚——!”風聲咆哮,如非顧忌動靜,以沈言今時的法力,少說也能掀翻這一整條街。
當然,區(qū)區(qū)一街的范圍,修仙之輩中也只是等閑,沈言的精妙之處亦并不在此。
于是就聽刁遠晝說道:“馭風不過是我等修士常見的手段,即便是真修,傾盡施展,也能讓百丈滄河興風作浪,但真人能敕令起風,隨心變勢,可見深得風之真意,這比那些聲勢浩大而無用者又高明不少。”
“你……是在點評我?”當看到羊角之風中,‘三哥’衣袍被切成細碎,依舊鎮(zhèn)定有言后,沈言終于收回神通,語氣變得有些古怪。
“無須與我廢話,給你一個說明白的機會,不然……”袖中法劍妄動,“轟隆——!”一聲,一道百丈長的晴天霹靂突兀而下,震地方圓數(shù)量皆聞其響。
便是水底下尚在酣睡的江燁此際也被驚醒,一雙金色瞳孔的龍目掃向上邊,喃喃道:“乖乖,虛空生雷……”
到此,刁遠晝終于是瞳孔一縮,露出濃濃的忌憚之色。
世間但凡涉及到陰邪之面的東西,便沒有不怕天罰的,他也不例外,如是那普通的引雷神通倒也罷了,但眼下夜幕之下,一閃而逝的百丈霹靂……委實駭人了些。
他于是深吸口氣,又對沈言拜了拜:“不瞞真人說,本次小道前來,只為與真人分享一個秘密。”
“這秘密,關(guān)乎一個人,不知道這人聽說過沒有,那便是阜陰郡青陽縣走出的莫不歸。”
“莫不歸?”聽到這三個字,沈言便思索起曾經(jīng)在香火文書上看到過的那本《莫不歸平妖記》。
“莫不歸這人,我的確聽說過一些傳聞,你若知曉些其他的,不妨說來聽聽?!?p> “那好,請真人往小道府上一敘?!钡筮h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滄河,隨即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沈言聞言,搖頭失笑道:“你莫告訴我這才是你最終的目的,這算是拉我……入伙是么?黑魘一脈,出了你這么個膽大包天的人物,有趣,有趣……”
“我很好奇,你的真身到底長什么樣?”
沈言目光淡淡地落在刁遠晝身上,忽然伸出一指,點住其眉心玄關(guān),隨后,便是地濁之氣攜著心神涌入體內(nèi)。
“嗤——!”甫一接觸到,沈言就發(fā)覺眼前的身子好似漏氣了一般軟塌下去。
定睛一看,哪是什么肉身,地上躺著的分明是一張小小的紙人,有頭有手,五指俱全。
沈言撿了起來,就看見紙人正面寫道:“穢炁分散,使我自然”,背面則寫著:一個時辰。
“剪紙化形之術(shù)么?”沈言目光深深地看向東城的一處地方,“如有機會,黑魘一脈的功法倒是值得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