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關(guān)破,登仙途。
世人常言仙神乃縹緲之事,不可望亦不可及,沈言此刻,終于真真切切地窺見一絲仙神之妙。
稍一運(yùn)轉(zhuǎn)地濁之氣,丹田氣暖,便有如涓涓暖流,無時(shí)不刻地流經(jīng)四肢百骸。
兼之本身便較之常人旺盛得多的氣血,在修士抑或精怪眼中,沈言就如同雪中熔爐,夜間明月般耀眼。
不過這并非什么好事。
一則一些性惡的精怪最喜類似的修者,一則也會將沈言淺薄的底蘊(yùn)暴露出去。
別的不說,就只先前碰到的那位鬼劣,若換個環(huán)境時(shí)機(jī),未必不能看出沈言的‘?dāng)⌒跗渲小?p> “好在有這本《九州游記》,”沈言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果然,道法自然,道法天地,道法萬物,唯有萬物,方有萬法?!?p> 問世間何物最質(zhì)樸故無人重視,最厚重故無人揣摩?
自然是腳下大地。
其不比天高高在上,亦不如長于其身的山川草木多姿多彩。但除卻仙神之流,又有誰能離得開大地?
如此,若要隱匿自身,最高明的辦法莫過于身融于地……又或者地融于身?
他于是緩緩地閉上了眼。
想象身體如背后那顆槐樹一般,立地生根,春生新芽,夏有蟬鳴,秋落黃葉,冬去枝丫。
一年便是一個輪轉(zhuǎn),而不變的,是樹身與地。
“常言道,青乃木屬之色,濁卻是坤地之表。此法便名為濁青術(shù),可滌周身塵埃,和萬物氣息,生生不歇。”
沈言睜開雙眼,就看到四周昏暗,自己似被一團(tuán)什么東西埋住,只有些許陽光自縫隙透過。
他于是將身子一震,發(fā)覺竟是老槐樹的落葉堆積在周身。
而抬頭看去,入眼則是光禿禿的枝丫,仿佛時(shí)至寒冬。
渾然不像是秋日的光景。
“想必是我修行勘破地關(guān)之際,藉道法自然,萬物歸身的意境,所吸引而來的生機(jī)之象?!?p> 沈言明白,自己此際濁青之術(shù)無時(shí)不刻地自發(fā)滌蕩,在周身營造出自然和諧的意境,是以這些落葉將沈言當(dāng)成槐樹,紛紛靠攏了過來。
“咦,得貴,得貴,老槐樹光膀子了。”
沈言站起身,將落葉自身上掃落,便看到張有福家的兩個小子自一處跑了出來。
看到在四周樹木中分外顯眼的老槐樹,張得富不由喊了出來。
“是誒,今年老槐樹咋落得這么快?”張得貴咬著指頭傻傻地說道。
沈言一笑,走上前說道:“老槐樹落葉歸根,融于大地,大地才有能力讓槐樹來年抽枝發(fā)芽,這便是世間萬物的規(guī)律,死亡的盡頭,未必不是新生。”
他說罷,又在心中添了句:“雖然這新生之葉早已似是而非。”
張得貴迷茫地看著沈言,撓頭道:“先生說得俺聽不懂,但俺爹說,先生是學(xué)問人,一定是對的?!?p> 倒是張得富眼珠子一轉(zhuǎn),若有所思地說了句:“先生,恁是不是說俺爹娘生養(yǎng)了俺們,等俺爹娘老了,就得俺去養(yǎng)他們,俺們有了娃,也一樣?”
沈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農(nóng)家的娃娃好生聰慧,不過七歲幼齡,居然能說出這般言論。
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
沈言忍不住點(diǎn)頭道:“也可以這么說,世間人娶妻生子,上養(yǎng)老人,下育幼童,一代傳承一代,若把家門看做槐樹,那每一代人的確可以看做葉子。”
“那落葉會掉光,是不是俺家也會沒了么?”張得富有些驚恐地問道。
沈言沒想到他會這般思量,微微一愣。
思索了番后,便揚(yáng)手,一絲微弱的地濁之氣自指尖飄出,點(diǎn)向那團(tuán)堆積如小山的落葉。
“得富,得貴,記住,哪怕有一日家道中落,亦或者面臨人生難以承受的困境,看看此間落葉?!?p> 他一頓,手微微向上,張得富和張得貴便猛然睜大了眼睛。
二人看著地上落葉開始飛舞,一片片,好似游龍飛鳳,在空中旋轉(zhuǎn)出一種莫測的軌跡。
最后,映著點(diǎn)點(diǎn)落下的秋日陽光,飛回到老槐樹身上——就好像最初它們生長的那般,分毫未變。
“地上落葉亦有回歸之日,命運(yùn)一事,誰又能說得清?故切莫無端氣餒,渾噩終身,槐樹自幼苗生長到如今這般參天大樹,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無數(shù)嫩芽新葉代代生滅后才成就的,世間人事也一般無二。”
“便如你等,想要脫離農(nóng)籍,可不是說說就能辦到的?!?p> 沈言說罷,看向二小童。
不過很顯然,這般歲數(shù)的孩童是聽不懂沈言話中的深意。
此際的張得富和張得貴,已完全被眼前的神奇景象所驚呆了。
“天……天啊,先生,恁是怎么做到的?!?p> “好玩……好玩,比俺爹的戲法還厲害!”
二人再也顧不得張有福臨行前的叮囑,紛紛纏著沈言要他教自己。
好半天,沈言板下臉來,才脫開糾纏。
他此際還有更重要的事,便是演練自己新得的法門。
于是便一人走向村后的小河。
剛才那一手落葉回歸樹身正是逍遙游中扶搖之意的妙用。
扶搖乃鳥盤旋而飛的樣子,是以此法真正的妙處在于身法遁術(shù)。
為何世人羨慕仙神,一是羨慕他們長生,二便是羨慕他們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而今自己扶搖之術(shù)雖然遠(yuǎn)遠(yuǎn)稱不上“登九天,攬明月”,但俯瞰地上風(fēng)景,感受馮虛御風(fēng)的瀟灑愜意,亦是平生快慰之事了。
“哈哈哈?!贝煊X到?jīng)]人之后,沈言哈哈大笑,足尖輕點(diǎn),隨即腳下生風(fēng),整個人如同浮影中那位純陽仙人一般,形似一只盤旋而飛的鷹隼,身影在樹林間掠過,又離地幾尺,足不沾水地跨過小河。
他立在河上,看那河中魚游淺底,水草飄蕩,興之所至,指尖虛空一點(diǎn),便是一團(tuán)團(tuán)波紋蕩漾開來。
“我有扶搖術(shù),轉(zhuǎn)眼過山河,不差不差,哈哈哈哈!”
待丹田氣機(jī)開始有晦澀之感,沈言心滿意足地停止了這次演法,踱步走回了張有福家。
不過,剛踏入村子,就聽一聲吆喝傳來:“快快快,穩(wěn)婆馬上就到,十三弟家的要生了!”
嗯?張夫子的妻子,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