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惟其實(shí)在第一眼看到老儒的時候，便知道他不是人。
只要不是陰差，張惟對這類陰魂都可以感知到。
雖然老儒是鬼，可這個叫做李守財?shù)睦虾蜕校瑓s是真真正正的人。
張惟見到一人一鬼圍著火堆討論著什么，雖然覺得這一幕畫面頗為詭異，可還是擔(dān)心鬼怪害人，主動走了過來。
最后張惟任由老儒離去，并未將其收入黑金袈裟之中，乃是因?yàn)檫@個陰魂只是最最普通的孤魂野鬼，實(shí)在是太弱了些。
吃過了陰差的張惟，感覺有些下不去口。
而且，他也看出了，對方并沒有害人的打算，張惟并不想對付這一類鬼。
老和尚站在火堆旁，面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極點(diǎn)。
他如何也沒能想到，和自己聊了一宿的老儒，口口聲聲說著世上無鬼，自己竟然便是個鬼。
這在搞什么鬼?。?！
老和尚先前，從未懷疑過對方是鬼。
畢竟，一個篤信世上無鬼，并且為此爭論到臉紅脖子粗的人，實(shí)在很難讓老和尚往這方面想。
老和尚突然用不太確定的眼神看向張惟，并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
張惟忍不住微嘲道：“都跟鬼過了大半夜了，這會兒謹(jǐn)慎有什么用？”
“知、知……知錯就改還不行？！萬一你和那個鬼在這里唱雙簧呢！”
張惟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好想法?！?p> 老和尚又仔仔細(xì)細(xì)地反復(fù)確認(rèn)了張惟身后的影子，這才又慢慢靠近了兩步，嘴上還是說道：
“你……你當(dāng)真是人，對吧？”
“我不是?！?p> 張惟搖了搖頭。
老和尚又是往后一跳。
見張惟仍舊坐在原地，他注視了張惟片刻，終于坐回到張惟身畔，長長地松了口氣。
望著張惟，老和尚埋怨道：
“我說施主，你就不要再消遣老衲了，老衲這把年紀(jì)可經(jīng)不住嚇?！?p> “我真不是人?！?p>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嘿，老衲也不是，你說巧不巧?！?p> 老和尚嘆了口氣，心有余悸地說道：“你說如今這鬼，怎地都這般聰明了？連老衲都差點(diǎn)著了道?！?p> 張惟沉默片刻后，說道：“我也是頭一回見到這種鬼?！?p> 說到鬼，在數(shù)百年之前的孤魂野鬼，大都迷迷瞪瞪的，毫無記憶和意識可言，只不過是機(jī)緣巧合之下，滯留在了陽間。
只有惡鬼乃至厲鬼，才會有強(qiáng)烈的怨念，并為了這點(diǎn)執(zhí)念，有明確的行動目的，且極為瘋狂。
正是因?yàn)樗鼈儽Ａ糁白钌畹膱?zhí)念，所以不甘下入黃泉，最后強(qiáng)行留在人間，為禍一方。
可自從天道崩解后，這一切便發(fā)生了變化。
不少孤魂野鬼甚至是厲鬼，記憶和意識都在逐漸恢復(fù)，雖說不是全部鬼物都會恢復(fù)，可數(shù)量卻絕對不少。
到了今日，意識與生前相差不大的鬼物，已然不少見，就比如方才的老儒。
而且如今地府管理極為混亂，鬼門常年大開，不少鬼物重新恢復(fù)記憶后，便能自在來回于兩界。
張惟略有耳聞，似乎這一切都和陰司內(nèi)輪回司秩序混亂有關(guān)。
畢竟，輪回司主掌投胎，管著魂魄記憶的消除。
不過張惟總覺得，一切應(yīng)該沒有這般簡單。
老和尚這會冷靜了下來，才想通今晚的關(guān)節(jié)。
要不是這位年輕人來到，驚退了那鬼，這會自己指不定還和鬼聊著呢。
這般一想，這位施主確實(shí)救了自己一命。
他偷摸打量著張惟，見對方星眉劍目、儀表堂堂，雖然身著普通的粗布棉衫，卻仍舊英氣逼人，一看便不是凡人……
更何況，能辨出鬼物的人，豈會是普通人！
這般想著，老和尚諂媚一笑，說道：
“那個……這位施主，老衲觀您眼有定睛、虎步龍行、氣宇軒昂，命格真真極為不凡！實(shí)乃大富大貴之相！施主如今雖略有貧寒，可來日，定是那朝堂上的一大棟梁！便是文廟之中，說不得也要有先生的一席之地……”
“我是個道士?！?p> 老和尚面容一僵，立馬改口道：“老衲就知如此！道長道行高深、正氣凜然，所到之處，妖魔辟易！當(dāng)真是天師出世，神仙……”
“我要走了，師傅多注意安全。告辭?！?p> 沒等對方說完，張惟站起身，便要離開。
“哎哎哎……道長、道長！等等，等等!老衲還想跟道長坐而論道……”
見張惟完全沒有停留的意思，老和尚索性一把抱住了張惟的大腿，哭喊道：
“道長！老衲不敢一個人留在這里……”
……
……
張惟也確實(shí)不好留一個老和尚獨(dú)自在荒郊野外。
最后，老和尚跟著張惟，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回到了營地。
商隊明日還要趕路，人們大都睡下。
張惟和老和尚上了馬車，也各自休息了。
第二日下午，商隊趕到了雍州城。
張惟先找了處客棧，將馬交給店小二照料。
然后，他便領(lǐng)著幾位女子趕到了官府。
等安頓好她們后，張惟便直接離去，未曾留下姓名。
他之前便和幾位女子商量好了，不要將自己殺光山賊的事說出去。
畢竟他如今乃是半人半妖之體，還是不要太高調(diào)為妙。
老和尚一路跟著張惟，此刻，二人剛剛從官府里出來。
一面走，老和尚一面憤慨地罵道：“這吃人的世道！那幫山賊當(dāng)真該死！就這么死掉，真便宜他們了……”
兩人走至城中岔路。
張惟轉(zhuǎn)過身，對老和尚說道：“師傅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老和尚有些無奈地說道：“能有什么打算，還是干老本行唄?！?p> “什么老本行？”
老和尚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陰陽風(fēng)水，識人斷命……那個，明和道長接下來，要去哪里？”
張惟說道：“我有些事兒，還要再出城一趟。”
他可是記得清楚，城郊樹林里，還有五匹馬等著自己牽出來賣掉。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色，時間已然不早，他摸了摸已經(jīng)長出花白發(fā)茬的光頭，猶豫片刻后，說道：
“老衲年事已高，一路奔波勞累，實(shí)在難以再在道長左右護(hù)持，便只好祝道長一切順利了?！?p> “如此說來，老師傅為何獨(dú)身一人，跑到城外那么遠(yuǎn)的地方去呢？”
老和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當(dāng)日有官差找上我，給我一筆重金說要請我去抓鬼，可誰知……”
張惟猛然抬頭，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