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嫁前的坎坷（中）

　　顧門雖滅，但暗中的信息網(wǎng)還是遍布全國的，這一年來，背后下手的那人雖有心將顧門連根拔除，但是卻始終未能如愿，一者顧門信息網(wǎng)范圍太大，隱藏極深，日常沒有任何動靜，二者在這一年來，顧晝雖身處皇城，但借著采辦的幌子早已將帝都的信息網(wǎng)重建，并且另立新樓，名曰煕閣，取其光明之意。昨日顧晝已將自己的消息傳至南平，南平的信息網(wǎng)也要在這七日之內(nèi)重組。而夜晚就是最好的時機。顧鎮(zhèn)遠(yuǎn)和馬纖纖知道顧晝有分寸，便任由她去了。

　　顧晝還穿著宮中的宦裝，但因為夜色已深，只當(dāng)是一墨色長衫，也看不出有什么怪異，再者顧晝又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算是從身邊經(jīng)過也瞧不出有什么出彩。自然，此時顧晝的宦帽已摘，只剩下一支玉簪輕挽長發(fā)，也只道是樂的自在。顧晝腳下生風(fēng)，目的明確，卻不知早已入了旁人的眼。

　　“公子，那人怎的在南平王府出來？”一面容清秀的小哥微傾上身，對一倚窗輕酌的白衣男子道。

　　那男子微微抬眸，睫毛緩緩地掃過面前些許的霧氣，薄唇一勾，雖未窺得全貌，但是這隱隱約約的風(fēng)華已是叫人一見難忘，只見他修長的手指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輕啟道，“何曾奇怪，那人便是七日之后的宸王妃?！逼渎暰€清冽，未有殺意，卻徒然升起些許生疏感，仿佛無人能走進其內(nèi)心。

　　“可是，這身打扮······”墨衣男子還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面前人打斷。

　　“知道便可，無需多言?！卑滓履凶右琅f面色如常，毫無波瀾。

　　“可需要屬下前去？”墨衣男子還是低聲詢問了一番。

　　白衣男子右手一抬，“不必，我親自前去，若真的是他，你去容易打草驚蛇?！闭f罷茶盞一置，白色的身影已是不見。

　　墨衣男子見狀低聲應(yīng)下，嘴邊卻是小聲鼓囊了一句，似有些不甘，然而便接在窗邊坐下，腰間一枚墨玉上隱隱有風(fēng)字閃過。

　　顧晝低頭快步走過，不過須臾，便閃身進入這南平最大的青樓楚苑——琴簫樓，進入后，他便仰頭一現(xiàn)，之前刻意隱藏的氣場悉數(shù)找回，在這夜夜笙歌之地自然引人注目。

　　“這位爺，可是招這樓里的花魁？”一個老媽媽早已看見這位氣度不凡的男子，親熱地湊過來。

　　“不然，我只道這樓內(nèi)花團錦簇，卻不想被樓內(nèi)雜草迷了眼。”顧晝頷首淺笑，清亮地聲線流出，將這老媽媽生生的停在遠(yuǎn)處。

　　“雜草再好，哪有這牡丹姿色艷麗？”老鴇眸中竟有些光亮，被涂紅的嘴唇甚至有些顫抖。

　　“春風(fēng)吹又生，這般能力，牡丹恐怕也自慚形穢，”顧晝走上前一步，“可勞煩媽媽帶路，這樓內(nèi)爭奇斗艷，可別叫我晃了神?！?p>　　“好，好，好，這位爺里面請?！崩哮d深深地點了一下頭，眼中的光亮更甚，甚至連手中的帕子都要攥不住。

　　顧晝眼中驟然深沉，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再次隨著老鴇離開的步調(diào)輕閉雙眼。

　　在顧晝的身影消失后，一個白衣男子進入樓中，模樣無奇，滿面油光，手中還握著一把鑲著金絲的薄扇，不一會便已經(jīng)跟樓內(nèi)的客人融為一體。

　　再次睜開眼時，老鴇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房間中，房間內(nèi)與其他房間的擺設(shè)一致，一樣的鮮紅床縵，艷俗的琳瑯裝飾，但是，老鴇卻往房間的一個角落走去，有些肥胖的手指不規(guī)則的敲打著墻面的不同位置，顧晝也不言，只是聽著這聲音的層次，連腳步都沒有往前多邁出一步。

　　終于，角落的一處往后塌陷，一條有些幽暗的通道展示在兩人面前。

　　“公子請。”老鴇臃腫的身子一瞬間竟是縮小了一圈，這通道恰恰能容納這一個人。

　　顧晝面色略顯詫異，但很快恢復(fù)正常，這窄窄的通道對于自己來說自是沒有什么難度的，剛走進通道，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寒氣，不過這寒氣與顧晝本身的功法相得益彰，自然也感覺不出什么不適，反而通身通透，腳步又輕快了幾分。

　　老鴇聽著身后的動靜，一直緊繃的身體總算徹底放松，這通道是專門為顧家人而設(shè)立，只有直系顧門的人才能擁有這功法，并且天生具有極陰體質(zhì)，自是不懼怕這通道內(nèi)的環(huán)境，相反，若是沒有修煉著功法，只有得到歷代顧門門主的傳授才能安然進入，若是貿(mào)然闖入者，很難過那道生死通道。

　　兩人一前一后，通道中雖無燈火，但卻可以通過壁上的熒粉確定方向，那角落也恢復(fù)如常。

　　終于，老鴇停住腳步，一張人皮面具撕下，一個身材勻稱，臉色堅毅的中年男人面對著顧晝，重重地跪了下去。

　　顧晝明顯一愣，隨即快走幾步扶住，但始終沒能拗過這男人，“屬下等了整整一年，終于見到您了?！?p>　　顧晝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人，雖說先前在帝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同樣的場面，但內(nèi)心仍然少不了觸動，這就是顧門的漢子，這就是顧門的魂。顧晝重重地嘆了口氣，“這一年辛苦你們了，這顧門已亡，但煕閣可復(fù)興，吾便是這煕閣閣主，不知這南平地界還有多少顧門屬下？”

　　那漢子低著頭，聲音卻洪亮，與先前判若兩人，“這南平因是南平王所屬，原本顧門便不曾深植，再經(jīng)歷這一年變故，據(jù)屬下推算，至多有十二家情報中心，五百多號人口?！?p>　　顧晝聽罷，趁男子不備，將其硬生生扶起，“可否告知該如何稱呼？”

　　男子雖起身，但態(tài)度依然恭敬，“屬下焚天，是這琴簫樓的主事?！?p>　　顧晝點頭，這才來得及看看這四周的環(huán)境，這里與一般暗室無差，只是墻壁上有數(shù)以萬計的小孔，與帝都傳遞消息的方式不同，這里的消息傳遞雙方接頭人互不相識，只在所有暗室中完成信息的互換，謹(jǐn)慎程度更高，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畢竟這里身處煙花之地，雖說消息來源廣泛，但是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也是大大增加，小心一些也是無妨。

　　焚天靜靜地等待顧晝環(huán)視完整個暗室，卻絲毫未對顧晝的身份進行詢問，這一點也令顧晝詫異，不由得問了一句，“你之前見過我？”

　　焚天搖搖頭，“未曾，但瞧主子周身的氣度和功法的深淺不難想到是顧門的顧姑娘。”

　　顧晝聽聞卻是略略皺了皺眉頭，若是焚天能夠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那宸王這般人物恐怕也能瞧出端倪。

　　好似看出了顧晝的思慮，焚天又補充道，“主子身上的功法深淺，非門主親自傳授的各部主事能夠感應(yīng)，其他旁人不論是修為再高也是感應(yīng)不出的?！?p>　　顧晝輕點一下頭，沒有什么表情變化，未因焚天的兩句話便完全放松。

　　焚天又細(xì)細(xì)地向顧晝稟告了琴簫樓的運作方式，不得不說也為顧晝提供了很多經(jīng)驗和技巧，顧晝又向焚天仔細(xì)的請教原本顧門的人際關(guān)系，不過焚天對此很是無奈的搖搖頭，畢竟自己只是南平一個小主事，就算是顧門涉及到哪門哪派的利益，像他這種小人物也很難知曉內(nèi)情，焚天還是就自己的看法，向顧晝解釋了一下顧門的利益網(wǎng)。這些有的顧晝已經(jīng)在帝都聽過一遍，但還有很多新鮮的想法使得顧晝眼前一亮，為她以后的調(diào)查提供了新的方向，兩人交談良久，顧晝才意識到自己出府時間太長了，恐怕叔父和叔母的擔(dān)心，便向焚天告罪先行一步，又道，“以后我便是煕閣的東家青桐，勿忘?！?p>　　焚天立馬應(yīng)下，對這幾日的動靜他這里也有些征兆，聽聞南平王的小郡主要出嫁了，他不由得看著面前這一位顧門大小姐，身為南平地界的信息樞紐，他怎會不知南平王膝下無女，恐怕這將要出嫁的人就是自己的主子，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本分，沒有多言其他，只是道，“主子夜已深，還望小心腳下的路。”

　　顧晝何等聰慧之人，怎會聽不出焚天這言語中的擔(dān)心，隨即輕揚嘴角，“焚樓主，我記下了。”

　　焚天又將偽裝戴好，與進來時一樣，將顧晝帶出，顧晝回到那紅縵房中時已是一副雙加泛紅，腳步虛浮之態(tài)，將一個浪蕩公子演繹的繪聲繪色，而早已候在房中的姑娘也是將通身揉亂，眼帶桃花，柔軟的腰肢緊緊的貼著顧晝的身軀。兩人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門，滿面春光，相互攙扶著下了臺階。

　　到了門口，顧晝一副未盡興的模樣，戀戀不舍的同姑娘作別，一步兩晃的往外走，本想隨即隱身深夜中，卻突然被一人打亂了腳步。

　　那滿面油光的白衣男子也緊隨其后，一把扶住顧晝的肩膀，“兄弟，你那姑娘長得真水靈，必我房中的花魁還多幾分韻味，不知閨名可望告知？”

　　顧晝感到身后有人是已經(jīng)是精神集中，而那一巴掌壓過來的時候在心較之下安耐住所有不滿的情緒，一臉熟絡(luò)的抬起頭，正對上附身看自己的雙眸，不由得一愣，這雙眸子太奪目，與那滿面的色相嚴(yán)重不搭，給人以強烈的反差之感。

　　或許是察覺到這人的注視，那雙眸子裝作大哈欠一樣移開，卻不見那份清明，只剩下渾濁。

　　顧晝計較之間已是輕蔑一笑，“那可是我的心肝，怎可隨意交給他人，不說不說?！?p>　　白衣男子身形高大，將顧晝完全罩住，雙眼中的情欲毫不掩飾地泄出，“你不告訴我你的小心肝，你就自己陪我吧，剛看你面色泛紅的樣子也甚是誘人?！?p>　　顧晝周身一顫，面露訝然，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正是深夜，這里除了自己二人半分人影也瞧不見。右手一翻，將自己肩膀上的手扯下，右腿也是飛踢過去，直擊白衣男子的脖頸，白衣男子略微掙扎了一下，還是無力的倒下，似是很詫異自己竟會被這身形小自己好幾圈的人擊倒。

　　顧晝將其拖入一個小巷，自身就著夜色分身跳上屋檐，一眨眼已是沒了蹤影。

　　而在某一個小巷，那個白衣男子的雙眸猛然睜開，在一片深夜中依舊璀璨，哪里有半分昏睡的模樣，傾長的身影輕笑一聲，也是不見了蹤影。

　　顧晝回到府中，卻見叔父房中燈火依舊亮著，便走了進去，向兩位道了份安，又許諾絕不再犯，這才另二老睡下，等到顧晝回到房中已經(jīng)是后半夜，顧晝卻毫無睡意，自己這房中沒有丫鬟伺候，這是自己早有的習(xí)慣，也就這樣保留了下來。顧晝靜靜地在書案上點燃一盞油燈，靜靜地研磨，卻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身子微微一頓，眼前晃過那個穿著明黃色的男子，強制自己定下心神，抬筆整理今天的收獲。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