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匣劍帷燈（一）

　　“小姐？”小扇喊道，把阿墨的思緒拉了回來，兩人把她迎進(jìn)屋內(nèi)。

　　“小姐，這藥趁熱喝?！毙∩扰踔煌胨幍?。

　　“這是你熬的？”阿墨問道。

　　“以前少爺總嫌我笨手笨腳的，這藥是輕羅姐姐熬的?！?p>　　“輕羅拜見小姐?！绷硪粋€(gè)的丫鬟行禮道。

　　阿墨打樣著另一個(gè)丫鬟，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生的眉清目秀，衣著干凈素樸，看上去是個(gè)行事穩(wěn)重、貼心的。

　　“你叫輕羅？”

　　“奴婢輕羅，愿供小姐驅(qū)使?！?p>　　阿墨摸了摸腰間香包里的龍鱗，道：“你家少爺好轉(zhuǎn)了？”

　　“是。孟少爺已恢復(fù)了些意識，能識人了，但身子還不大好?！陛p羅好像料到她有此問，滴水不漏地答道。

　　阿墨玩味一笑，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孟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也罷，她就靜觀其變，將藥一飲而盡：“咳咳，好苦?！?p>　　“小姐，我們來時(shí)帶了點(diǎn)心，你嘗嘗?！?p>　　阿墨拿起一片點(diǎn)心放到嘴里，艾草的香味夾雜著糯米的清甜在嘴里散開?！鞍菖疵讏F(tuán)？這個(gè)季節(jié)怎會有新鮮艾草？”

　　“公子自有公子的辦法。”小扇自豪道。

　　“公子？”阿墨笑道，好一個(gè)孟公子，真是裝瘋賣傻的好手。

　　輕羅白了小扇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說。小扇吐了吐舌頭。

　　“二位，幫忙轉(zhuǎn)告你家公子，我有一個(gè)忙讓他幫?！?p>　　“小姐，我們家公子他還病......還病著?！毙∩鹊穆曇粼絹碓叫?。

　　是夜，大理寺，停尸房。門悄悄從里面開了，門外，是兩個(gè)喬裝的年輕人，一個(gè)杏眼瀲滟，靈氣逼人，一個(gè)五官清秀，文靜穩(wěn)重，正是阿墨與輕羅。給她倆開門的人也不多問，自動(dòng)退到一旁，仿佛一片影子。

　　阿墨掀開白布，死去的女子尸體有些腫脹，容貌依稀可辨，頭上斜插著幾只玉簪，身穿一件兔毛滾邊的石榴色羅裙。

　　“輕羅，你擅長醫(yī)術(shù)，幫我看看袁家小姐死因?yàn)楹?？?p>　　輕羅雖接觸過不少死人，但畢竟是愛干凈的年輕姑娘，對驗(yàn)尸這項(xiàng)工作是有些抵觸的。但莫小姐有令，加之公子知道特意給她備了腸衣手套，她怎敢拒絕，只好硬著頭皮開始：“死者為年輕女子，表面無傷痕，七竅未見流血，非中毒身亡。”

　　“那會不會是被龍吟震成內(nèi)傷而死？”

　　輕羅細(xì)心地檢查了一番，道：“不會，袁小姐肺腑并未有傷?！?p>　　“那被驚嚇，失足落水了？”

　　輕羅按了按死者肚子，道：“死者腹部未有積水，指甲內(nèi)也不見流沙，不是溺水而亡?！?p>　　“那會不會是被人殺死后而拋入水中？”

　　輕羅仔細(xì)查看一番，兔毛圍脖之下，死者脖子上有一圈掐痕跡，道：“小姐你看，袁小姐很有可能是被人掐死之后拋入水中?！?p>　　“除此之外，你有沒有聞道這里除了尸臭外，還有其他的味道。比如、桂花的味道......”

　　隔天上午，云墨書院博士葉清澤告了假，來到武威將軍府陪袁琿接袁小姐回府入殮。

　　巡夜老頭的證詞、孟家的擔(dān)保，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莫漓與愛女之死有關(guān)。

　　況且袁芷蘭與莫漓素不相識，袁家與孟家更無恩怨，莫漓除了與袁芷蘭同時(shí)同地出現(xiàn)在翡翠湖，其他更無瓜葛，莫漓沒有殺袁芷蘭的動(dòng)機(jī)。

　　孟家就私自入書院之事，傾全府之力承擔(dān)了所有責(zé)罰。然而死去的人沉冤未雪，活著的人寢食難安，袁將軍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葉清澤打理著府中的事情，下人通報(bào)有女子求見袁將軍。

　　“老夫什么人都不想見?！比绷酥欢涞脑q今日尤顯暴戾。

　　“那人......那人說她是莫家五姑娘，莫漓?！?p>　　“她來干什么，老夫倒想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痹q憤怒道。

　　少女被帶了進(jìn)來，她僅僅帶了兩個(gè)丫鬟，袁琿見她一身白衣，輕紗蒙面，一雙杏眼倒是落落大方，倒有幾分似他的女兒芷蘭。

　　“小女莫漓拜見袁伯父！”

　　“當(dāng)不起姑娘這句伯父。只是不知道姑娘登門所謂何事？”袁琿壓制著自己的情緒道。

　　阿墨毫不在意，看著準(zhǔn)備著入殮事宜的家仆，昂首道：“我只是來看看，這糊涂的父親，長什么樣子?！?p>　　“你——”袁將軍氣的拔出了供桌上的寶劍，指向阿墨道：“乳臭未干的丫頭，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袁將軍，劍是個(gè)好東西，腦子更是一個(gè)好東西”阿墨面色無波道“您殺我簡單?？上к铺m小姐非我所殺，若我死了，她豈不是繼續(xù)沉冤未雪？真兇也將逍遙法外！”

　　“就算小女不是你親手所殺，也亦有可能因你刺激了那龍，龍吟聲將我女兒嚇得失足落水！”這是手下那些酒囊飯袋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釋了。

　　阿墨輕笑起來，道：“若是普通官家小姐，這理由我還信?？绍铺m小姐又是何人？正所謂虎父無犬女，您的女兒您是最清楚的，她會被一聲龍嘯嚇得落水？就算是失足落水，她又為何會深夜出現(xiàn)在翡翠湖？”

　　“難道她是跟我一樣為了取龍鱗？”阿墨輕聲道。

　　聽到此處，袁琿虎軀一震。

　　“莫姑娘，請慎言！芷蘭之死，袁府與我等悲傷欲絕。若你是想炫耀什么或洗白什么，我等也不是懦弱之輩！”一個(gè)身著孝衣的書生走了進(jìn)來說道。

　　“那人是書院的葉先生，袁小姐的未婚夫?！毙∩仍诎⒛呡p輕說道。

　　阿墨并不看來人，道：“袁將軍，我有一句話，寫在這信條上，若你看完之后還執(zhí)意讓袁小姐入殮，那我無話可說?！?p>　　小扇上前將信條講給袁琿，他看完之后，面色突變。

　　“袁將軍，今日請不要去接芷蘭小姐回來入殮。真相如何，待仵作近一步核驗(yàn)過尸體就知道！”

　　“胡鬧，芷蘭是我未過門的妻，袁家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小姐，怎么可以讓那些人碰她的尸體！”葉清澤說道。

　　阿墨看向他，冷笑一聲，道:“即是未過門，葉先生又有何資格來插手袁家之事。莫非，袁姑娘的死與你有關(guān)......”

　　“莫姑娘請不要胡說！我是真心愛慕芷蘭?！?p>　　“你出身寒門，誰知道不是貪圖這武威將軍府的勢力？”

　　“姑娘更是謬論！若我真是那貪圖權(quán)利之人，為何要?dú)④铺m？她活著，袁府才有可能是我的依靠，她死了我有什么好處！”

　　“清澤，你退下?！痹q開口道，“莫姑娘，芷蘭雖未正式婚配，但清澤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我袁家清清白白的小姐，豈能說驗(yàn)就驗(yàn)的！”

　　“將軍，我身邊正好有醫(yī)女一名，可配合仵作一起驗(yàn)尸。此外，莫漓愿以性命擔(dān)保，只要將軍驗(yàn)過尸體，定會明白小姐之死另有陰謀！”阿墨沉聲道。

　　“莫小姐，大理寺已經(jīng)放了你，你這么做，又是為何？”

　　老匹夫，我若說本大王天生就愛管閑事，最見不得漂亮姑娘受委屈又死不瞑目的，而且這兇手還與我有仇，不知你會不會信。阿墨心里道。

　　可她現(xiàn)在的軀殼是個(gè)人間的閨秀，只好挑釁地看向葉清澤，道：“若此案能水落石出，還望袁將軍和葉先生能在謝司業(yè)跟前美言幾句，讓莫漓能進(jìn)云墨書院讀書?！?p>　　袁琿沉默片刻，道：“清澤，今日你不必去了，芷蘭先不入殮，府中諸事處理一下。我同莫姑娘去趟大理寺。”

　　幾個(gè)時(shí)辰過去了，袁琿、莫漓等人與大理寺共同驗(yàn)完了尸體，證明死者的確是死后被人拋入水中，初步判斷是被人掐死，而且死前飲用過少量桂花釀。

　　大理寺卿鄭大人已耳順之年，馬上就要榮休，對各個(gè)案件只是按照章程應(yīng)付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這袁家小姐一案懸而未決，有人愿意幫忙查案，既有孟家擔(dān)保，又有受害者袁家開口，大理寺卿自然樂見其成。只是這小門小戶的閨秀，真能查案嗎？不管能不能查，既然袁將軍開口了，讓這小妮子試一試也無傷大雅。

　　有了大理寺卿的手信，芷蘭的貼身丫鬟小春很快被帶了過來。

　　小春跪在地上嚇得瑟瑟發(fā)抖，胡言亂語道：“大人，小春真的不知道。在書院里，下人和小姐們都是分開住的，那晚發(fā)生了什么小春真的不知道??！”

　　“小春姑娘，你家小姐那身兔毛滾邊的石榴裙，在哪里買的？多少銀子？”

　　小春這才抬起頭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前幾日的官府中人，而是一個(gè)高個(gè)子的少女。幾位官老爺只是坐在后面聽著，并不言語。

　　“小姐的衣裳，是織越閣訂做的，頂好的料子，是京中近來最流行的樣式，足足花了八十兩銀子?！?p>　　“小姐，這是重要線索嗎？袁姑娘的衣裳料子是不是殘留在兇手身上？”一旁記錄的小扇抬頭道。

　　“袁姑娘衣裳完好，并沒有什么線索。我只是覺得那衣裳甚為好看，問問是哪里做的，趕明我也買一件?！?p>　　喝茶的寺卿老爺一口茶水差點(diǎn)沒噴出來，到底是小妮子，只知道衣裳首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