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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局

第37章 迎親

殷商局 二品才人 3433 2020-05-21 19:22:00

  商時,大王和眾人的婚禮沒什么不同,都有婚前六禮與婚后的見公婆長者的程序。無非是大王的六禮略為隆重而眾人稍稍簡單一些罷了,而小王由于是未來的大王,娶妻也是一樣的儀制??扇缃竦搅藯夁@里,情況就有些微妙了。

  頭一天大巫朋和他商議半宿也就是在糾結這事。如今的棄已經(jīng)不是小王,無法按照迎娶王婦的規(guī)格與巫鴆合婚。巫鴆毫不介意,提出省略前六禮,直接進行婚后的入宗廟祭告先祖就算禮成。

  可大巫朋不同意:“他母親亡故,你家長輩我還在呢!你可是我巫族的貴女,怎么還擔不起一場合婚禮了?”

  你算是我哪一門子長輩,我娘是巫女走婚,我爹都不知道是誰。巫鴆翻了個白眼,甩手不管了。

  等她走了,大巫朋拉著棄絮絮說了許久,最后終于商定了一個簡樸又不至于太失禮的辦法。于是棄便一早回城來找豬十三布置了。

  合婚時,男方應提供的聘禮包括五匹彩色的帛和兩張鹿皮。由于二人情況特殊,大巫朋直接省去了前面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五個環(huán)節(jié)。只剩下親迎與晚上的婚宴,聘禮也就替棄省掉了。

  可豬十三不同意。

  他見證過當年棄的威儀權勢,覺得即使棄如今不起眼,殷商小王的身份可是在骨子里帶著的。再怎么的也不能讓女方看不起,于是他拍著胸脯保證:放心,五匹彩帛兩張鹿皮一張都不會少他的。

  彩帛就是顏色不一的絲織布,對貴族來說不過是用作書寫,對眾人可就略顯貴重了。但南邑里居住的都是有技藝在身的百工,豬十三一聲招呼,全邑都動員了起來。不一會兒,五家在織造坊任職的邑人便扛著五匹色澤不一的布登門了。

  這些布一放下,整間西屋都亮了,連姜姝都驚呼起來。原來邑人們送來的不是帛,而是更復雜的綺、紋、羅、紗這四種貴重絲織物。棄連連道謝,拿出幾朋貝請他們收下,不料大家都往回一推絕不接受。

  “哎呦你就別客氣了,咱們南邑好久沒有喜事了。最近又征兵有查人,日子忒不順,借您的光全邑喜慶兩天,俺們就知足啦?!?p>  “對呀,到晚上讓我們來吃頓宴席就成了。別見外?!?p>  邑人們說著,一面嘻嘻哈哈推著棄出門忙活去了。一出門,棄才發(fā)覺不止是附近這幾家鄰居在替自己忙碌,整個南邑都動員起來了。

  也許是豬十三的威信高,也許是邑人們真心想辦場喜事??傊F(xiàn)在,整個南邑人都在豬十三的指揮下各司其職。就連那些剛會跑的娃娃都被小眼搓成一隊娃娃軍,帶到村頭村尾放哨保持警戒。

  小眼兒舉著根清翠柳枝,叉腰站在村口一塊大石頭上,二傻昂首蹲在她腳邊警戒,這威風凜凜的樣子倒有幾分她爹以前的模樣。

  柳枝一個個點在那些仰著臉看她的孩子們頭頂,小眼“師長”發(fā)話了:“今天,咱們邑要辦一場喜事。但是不能給外邑人知道!所以你們的任務很重要,大家守在這里警戒,絕對不能擅離職守!一旦有外人起疑,你們就把他們趕走!兵士們!南邑的安危就靠你們了!有沒有信心!”

  “有!”站的、蹲的、地上爬的孩子們一起吼。

  吼了一會兒,一個滿臉鼻涕的男孩子吭哧著問:“怎么趕?”

  小眼一揮柳枝:“笨!小的哭,大的鬧,往他們身上抹鼻涕,把他們惡心走!”

  “哦哦哦。”

  這群娃娃軍的胡鬧頗有成效。半大孩子本來就是鬼見愁,一上午時間,一個進南邑的外人都沒有,連過路的看見這一群上樹下河的娃娃都繞著走了。

  這樣一來,邑子里的籌備就省事多了。

  豬十三自動擔任了籌辦者的角色,邑中的女人們在骨嬸的帶領下去安排布置婚房、準備晚宴,男人們則分批出城上市去采集購置食材和迎親之物。反倒是準新郎被空了下來,去哪里幫忙都遭嫌棄。

  “哎呦棄大哥你歇著吧,你這塊頭擋著路人都過不去,要不,你去河里洗個澡?”木頭和石頭抬著滿滿一筐陶器找骨嬸驗看:“嬸子,這是全邑湊出來的,您看合用不?”

  骨嬸擦著手迎上來,從棄的背后擠過去:“哎呦新郎誒,你快去別的地方轉轉,不然去洗個澡啊聽話。這里用不上你。”

  被趕開的準新郎悻悻離開,骨嬸的大嗓門在背后吵吵著:“陶豆夠了,陶敦咋是單數(shù)?快快再去找!敦必須得成雙!”

  豆與敦都是食器。敦的器身與蓋都是半球形,可以合為球,在婚禮中必須要成雙,以示和合圓滿之意。棄恍惚想起自己當年娶紋兒的時候,那時婚宴上確也擺著許多盛滿菜肴的敦。

  只不過那時他用的是銅敦,也從不知道這物件還要成雙。

  確切地說,上一次的婚禮,他根本就沒有費心。父母命他娶,便娶了。一應籌備都有小臣與寢官代勞。他只要負責親迎新婦就好。

  而今次,南邑人與他非親非故,卻如此熱情地布置幫忙。雖然規(guī)模萬萬比不上當年在王宮中的婚禮,可棄卻覺得無比感慨。

  人間的妙處,不是只有權力一種。

  棄脫了衣服,緩緩走進河中清洗。正午的太陽把內河水曬得燙手,下水一點不覺得涼。河兩側綠蔭成行,打了蔫的荷葉一直蔓延向遠處。棄一邊往身上撩水,一邊盯著那片層層疊疊綠色發(fā)呆。

  自恢復記憶之后,他一直避免去想婦紋。今日里迎娶新人,處處都與前次對比。于是婦紋的身影避無可避,一再在棄腦中浮現(xiàn)。

  那個有著一雙小鹿眼睛的柔弱姑娘,永遠笑靨如花的看著他,叫他子弓哥哥。二人大婚之時,棄曾承諾過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一生護她周全??勺詈蟆?p>  最后卻任她獨自面對死亡。

  棄一頭扎進水中,溫熱的水底也無法冷卻胸中的鈍痛。水波瀲滟,他在水底蜷縮成一團不肯動彈,直到一口氣用盡,這才向水面浮去。

  沖出水面,棄大口喘著氣,將濕淋淋的頭發(fā)用力捋到腦后。再一睜眼,卻發(fā)現(xiàn)姬亶正定定地站在岸上。

  棄笑了,拍打著水招呼他:“亶,豬哥有事交代嗎?”

  姬亶扯了下嘴角,咧了個極其勉強的笑,說:“不,是我有事。”

  “怎么?”

  “之前和棄大哥關于鑄術的約定,不必了。”

  二人在邠邑便有約在先,姬亶保小五一世平安,棄將鑄造之術傳給周人。他不顧危險追隨棄來到亳邑也是為了這鑄術。如今怎會忽然放棄?

  “亶,發(fā)生什么了?”棄直覺哪里不對。

  姬亶換上一副無懈可擊的微笑,寬慰道:“沒有,勞大哥費心了。其實是最近跟著亳地大司工出入各個作坊,認得了一些銅坊中人。有幾個志趣相投的年青人愿意教授我。所以特來告訴大哥,不必再為周族廢心了?!?p>  “周族”這兩個字他咬得很重。

  棄走上岸來,抓起干布擦著身子,一面道:“別這么說,周族怎樣我從未考慮過。一起同行是因為你和木頭秉性純良,是兩個好孩子?!?p>  姬亶轉到棄身后幫他挽著頭發(fā),濕漉漉的頭發(fā)擰干之后拿在手里活像一條繩子。姬亶捏著這條“繩子”,看著棄無知無覺的后脖頸輕聲問:“那,你覺得我族大宗伯如何?”

  “姬離塵?”棄微微弓下身子等姬亶幫他挽頭發(fā)。

  “是個聰明人,但他的聰明全都浪費在如何取巧獲利上。若他一直這樣熱衷于參與大邑強族之間的算計,早晚會引來禍事。說白了,姬離塵的才干為個把小族覓溫飽綽綽有余,要將周族經(jīng)營成大邑,他不行。”

  棄感覺到姬亶的手頓了一下,接著少年低低說了一聲:“明白了?!?p>  等二人回到邑中,豬十三家里已經(jīng)完全換了個模樣。

  三間房已經(jīng)被女人們收拾妥當,幾案、錦席全都鋪陳整齊,就連新娘席間需要更衣的西屋也全都鋪排一新。招待邑人的宴席從屠四和骨嬸家中往東西兩頭鋪排,足足擺了十幾家。木頭正和一群人四處找新郎。

  “回來了回來了!快!豬哥,新郎回來了!”

  還沒明白怎么回事的棄被一群人簇擁著卷進屋子里,剛穿好的衣服被扒了個精光。豬十三擠開眾人,托著一身紅色玄紋的衣裳走到他跟前。

  “吉時快到了。主上,請更衣?!?p>  后面這句話他說的很輕,可棄還是聽到了。他緊緊握住豬十三托著衣服的手,眼睫顫了幾顫,道:“謝謝?!?p>  豬十三背過臉去咳嗽一聲,轉過來微笑著催促:“快點吧!該去迎親了!”

  所謂迎親是六禮當中最后一步。

  按照禮制,黃昏時分,新郎應主動前往新娘家門口迎親,女方父母分別對女子給予臨行忠告。但是桐宮太遠,為了避人耳目,大巫朋會著人將新娘送入內城。遠離城門之后,再換乘等在那里的新郎車駕。

  如今日頭已經(jīng)西斜,邑中一切都準備妥當。穿戴一新的棄被無數(shù)只手擁簇著登上一輛青色馬車,一個青年御者早已在等在車上,一抖韁繩,車駕在孩子們的追逐中緩緩離去。

  在迎親馬車后面,八個邑中兒女雙全的嫂子分乘兩輛牛車跟在后頭,十個精壯青年隨車護衛(wèi)。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約好的地點走去。

  不知是好久沒穿華服,還是心里緊張,棄一會兒扶扶頭上冠子,一會兒拽拽腰間蔽膝,真覺得哪哪都不得勁。駕車的御者看著好笑,邊樂邊安慰:“沒事沒事,新郎都這樣,一會兒見了新娘就不緊張了?!?p>  這聲音聽著好生耳熟,棄凝神一看,驚訝道:“豆?怎么是你?”

  原來是棄在敦地借宿的那家青年人。豆的嘴巴咧得更開,得意地一抖韁繩:“怎么,就不能我也認得豬哥?我們邑子來了好多人呢。今晚得好好鬧上一鬧。”

  不等棄覺出哪里不對,隨行的人群中有人叫了起來:“快看快看!到了!”

  只見不遠處,三輛帶著車篷的馬車踢踢踏踏迎面駛來,頭前一輛車上的御者正是昨日見過的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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