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喜歡什么呢？

　　午后，林仙兒在紅箋的監(jiān)督下開始了日常的散步。

　　飯后消消食，長活九十九。林母說的。

　　林仙兒蓮步輕移，緩緩下了樓。

　　綠闌深知林仙兒冰肌玉骨，十分畏寒，連忙為她披上了一件孔雀金翎大氅，遞了金絲銀碳暖爐。

　　裝備齊全，方出了小月樓。

　　卻見一身影侍立花間。

　　自允他留下后，林仙兒再未管過這毫末之事。

　　留仙居管事的郝嬤嬤聽得林管家暗中交代，知道林侍衛(wèi)得老爺青眼，也不敢派遣他，只讓他聽小姐吩咐。

　　熟料這呆子竟如此實(shí)誠，小姐未喚，他便站在原地，寸步未動。寒風(fēng)中佇立如松。

　　林仙兒看著他捂嘴輕笑，真真是個呆子！虧得一副君子模樣。

　　她笑著看他，輕喚“林呆子，快過來。”

　　“是，小姐。”

　　林重憲耳聰目明，早就聽見下樓的嘈雜聲，他克制著自己不朝那方向看去。

　　終于，他聽見那聲期待已久的呼喚。

　　“綠闌姐姐，也給他一個暖爐。站了這許久，怕是凍壞了。”

　　“小姐，我不冷?！绷种貞梼?nèi)功深厚，這點(diǎn)寒冷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哪有人會不冷呢？快拿著吧?！绷窒蓛褐灰詾樗腥硕妓扑退磉叺难诀咭话悖紩?，而她尤其怕冷。

　　林重憲訥訥的接過綠闌遞過來的手爐，有些不知所措。

　　他明明精于外務(wù)，能在一眾侍衛(wèi)中脫穎而出，能出色完成林大人交代的所有事情，卻偏偏對她手足無措。

　　還被她叫做呆子。

　　他想，一定是因為她太過好看。

　　一定是這樣。

　　沒錯。

　　“爹爹讓你貼身保護(hù)我，又如此愛重與你，我想你一定不同尋常。我很乖的，沒什么需要你保護(hù)的時候，林侍衛(wèi)，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绷窒蓛哼呑哌呎f。

　　“重憲，沒有什么喜歡的事?！?p>　　“人怎么會沒有什么喜歡的事呢？唔，例如我就很喜歡聽話本，吃點(diǎn)心。紅箋姐姐喜歡數(shù)銀子，說教小丫鬟。綠闌姐姐喜歡女工，擅長刺繡，會給我做很漂亮的衣服。唔，還有我的奶嬤郝嬤嬤，特別和善，但是居然喜歡喝酒。掃地的小娟喜歡后院馬房的小廝王四......”

　　林仙兒一臉認(rèn)真的回憶著。

　　紅箋和綠闌一臉羞臊，她們已經(jīng)十三四，早已朦朦朧朧知曉人事。聽著自家小姐越說越?jīng)]譜，連忙打斷。

　　“小姐，快別說了?！?p>　　“嗯？”林仙兒一臉無辜，睜大眼睛滿是求知欲。她不明白為什么紅箋姐姐和綠闌姐姐突然像煮熟的蝦子，紅彤彤的。

　　林重憲突然被可愛的她弄笑了，他輕輕抿唇，唇角微揚(yáng)。

　　“小姐，你懂什么叫喜歡，就瞎說。”綠闌柔柔的抱怨，小臉通紅。

　　“我當(dāng)然懂了?！绷窒蓛汗澎`精怪的一笑，“喜歡是一種讓人很快樂的東西嘛。娘親告訴我的。”

　　“你們做喜歡的事情的時候都很快樂嘛。像小娟見到王四時就很快樂。”

　　“呸呸呸，快別說了，羞死人了?！奔t箋扯著手絹都要擰出麻花來。更別提還有個男子在旁邊。

　　“那重憲也有喜歡的事情?！绷种貞椡蝗怀雎?，聲音清亮。

　　“那是什么呢？”林仙兒問道。

　　他一臉認(rèn)真道：“就是保護(hù)小姐?！焙托〗阍谝黄?。他心里默默地補(bǔ)充道。

　　林仙兒抬頭看著他嚴(yán)肅的神情，甜甜一笑。

　　“好啊，我也喜歡林侍衛(wèi)保護(hù)我?！笨粗秃苡邪踩?。

　　百花叢中笑，盈盈迤邐間。

　　冬天走了，春天也走了，盛夏已至。

　　今日，林仙兒孝滿三年。

　　三年前的這一天，林母纏綿病榻多日，回光間，仍放不下她的獨(dú)女和夫君。林仙兒伏在床前，淚眼斑駁，泣不成聲。

　　三年了，時光絲毫未曾抹去她對母親的思念。

　　荷花開得正盛，她獨(dú)坐在亭間，淺淺飲了一口清茶。

　　碧色的茶湯，翠綠的玉杯，都不如她玉指的通透，白玉無瑕，纖細(xì)欲飛。

　　她坐在這，望著亭前的小池已經(jīng)很久了，沒有人敢來打擾她。他們都知道這個日子她總是這般惆悵哀傷。

　　細(xì)細(xì)的雨絲突然落下，滴答滴答的打在舒展的荷葉上，蟬鳴不絕，蛙鳴一片。全世界仿佛都在陪她悲傷。

　　“小姐，重憲送您回去吧。”林重憲悄然出現(xiàn)，拿著一把素青的油紙傘。

　　“重憲哥哥。”林仙兒一手托腮，用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看向他。

　　大半年的相處，林仙兒早已從內(nèi)心接納了林重憲，她像叫紅箋和綠闌一般，如今喚他“重憲哥哥”。

　　林重憲每被她輕喚，都覺得有根羽毛在他心頭輕搔一般。

　　他已經(jīng)十七了，他知道他已經(jīng)不是喜歡了。

　　這，叫愛。

　　“重憲哥哥，你想你的娘親嗎？”林仙兒知道他父母雙亡。

　　“不知道，我有印象的時候就沒有娘親了?！绷种貞棌牟黄垓_林仙兒?！安贿^看著小姐這么傷心有一點(diǎn)想?！?p>　　“她要是在的話，應(yīng)該和小姐的娘親一樣和善吧?！?p>　　“但是一想到如果我的父母健在，我就不會遇到小姐了。又覺得不如不想?！绷种貞椇苌僖淮握f這么多話。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他只有對她才這么多情緒。

　　“我也很開心遇見重憲哥哥?！绷窒蓛何⑽⑿α艘幌?，“我們走吧，雨下大了，就不好啦?！?p>　　她輕輕起身，亭亭玉立地站在林重憲面前，“重憲哥哥，用你的輕功帶我飛回去好不好？”她俏皮的眨了下眼睛。

　　舊歲冬日里的一場寒露讓她生了病，躺在床上蔫蔫的，每日被林清?？粗认略S多苦藥。

　　嬌氣的她終于受不了摔了藥碗，又哭又鬧地撒嬌不愿意喝藥。誰勸都沒用，林清海心疼的不行，讓眾人想盡辦法哄她乖乖吃藥。

　　無奈之下，林重憲對她說，若是她好起來，帶她飛上府中最高的地方去看星星。

　　還是個孩子。哪能敵過“飛”帶來的誘惑呢。

　　林仙兒乖乖吃藥。

　　病愈后，在一個繁星滿天的星夜，被林重憲抱住飛向了書閣頂樓，那種興奮的飛翔感覺，和滿天的星星，讓她難以忘懷。

　　后來，她念叨著要玩飛翔，都被護(hù)犢子的林清海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