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國慶放假,時間過得真快,已經開學一個月有余了。
“作業(yè)單來了,”許迦分發(fā)給班級同學后回到座位整理書本。
說來當上學習委員也是湊巧——小應要求起始考成績在班級前五的同學必須任職班干部。許迦恰好卡在第五名。
小應趁著課間把許迦叫到走廊,問許迦想當什么班干部。
得知體育委員已經被班級第一的周漠同學霸占后,許迦的心在滴血:就不能讓我好好劃個水嗎?對上小應殷切的眼神,她最終選擇屈服:“學委吧?!?p> “好,那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小應喜笑顏開。
就這樣,在黑板上統籌需要上交的作業(yè),謄抄課表以及發(fā)放假期作業(yè)單就成了許迦的日常工作。
趙眠戳了戳許迦:“許迦,國慶物理作業(yè)就一課?”
“還有糾錯噢,不過這個你平時就做完了吧,”許迦笑著看一眼趙眠,趙眠居然有點不好意思地回應她的玩笑話:“大概……可能還差一題?!?p> 趙眠居然一本正經地把糾錯本翻出來求證。
許迦樂了,趙眠怎么這么可愛!
許迦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顆烏溜溜的小腦袋無聲無息地湊近趙眠,準沒打什么好主意。
因為有點兒強迫癥,林禎一向早早整好書包,礙于本周輪到他拖地,他虛靠在課桌旁一言不發(fā)地等著。
所有路過林禎的人都會自覺保持距離。
他清清冷冷得好像不帶一絲煙火氣,那被墨色暈染的瞳孔在承啟轉合中鋪就了夜色無邊。
此時此刻,他好像在發(fā)呆,又好像在凝視著什么,無人知曉。
傅汀念念叨叨地沖進教室,環(huán)顧四周,長舒一口氣。大家對他此番舉動習以為常,他總能輕易抓住旁人的眼球,天生的表演者。
他三步做兩步跳到許迦面前:“許迦,你跟趙眠在干哈呢……”察覺到許迦犀利的眼刀,他直奔重點:“一會搭我媽的車一起走,家長們聯系好了,還有周漠。你幫我喊一下,我趕緊收拾?!?p> 周漠似乎趴在桌上小憩。
許迦用肘示意坐在他旁邊的魏寧,比口型:“快幫我叫醒他?!?p> 魏寧笑著湊近叫了幾聲,男生抬頭,迷迷糊糊的??粗苣粘睾褪桦x的眉眼中染上些許茫然,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晨霧,引得觀者欲要一探究竟。
魏寧迅速撤回安全距離,努力忽略掉手心滲出的一層薄汗。
秘密也許就在這一秒扎根,就連主人也不知道。
許迦向魏寧致謝一笑,轉向全然清醒的周漠:“周漠,一會我們一起搭傅汀家的車去車站,他快好了,讓我來叫你。”
周漠點點頭,“嗯”了一聲。
傅汀在兩分鐘后終于搞定,提著書包一個旋轉跳躍到許迦面前,輕拽許迦的書包帶子:“走啦!”也沒忘記一邊的周漠。
“許迦再見,”趙眠溫柔道別。其他還在場的同學也紛紛表示。
時間趕,許迦向在場的同學們大幅度揮臂道別,笑容明媚得有些晃眼。
“許迦笑起來絕了!”莊燁忍不住驚嘆道。
顧矜贊許地點頭:“那可不,不過別肖想了,我的人?!?p> “好呢?!鼻f燁的音色很有辨識度,乍一聽清亮如絲竹,細品又有幾分繾綣溫柔:“一會兒回家路上再一起商量商量我做的旅行計劃?!?p> 莊燁沒有注意到來自林禎眼底的一抹暗色。
那邊許迦拖著行李箱緊跟兩個男生的步伐,一點兒不拖泥帶水。反倒是周漠自覺步速太快,外加雨天地面濕滑,有意放慢腳步,與許迦他們始終維持著一米不到的距離。
傅汀見到媽媽后立刻原形畢露,在有“客”的情況下率先死皮賴臉爬進后座求投喂,還不忘拉上許迦的書包帶子。
這孩子怕不是中了書包帶子的毒。
許迦用一種關注傻子的眼神關愛了傅汀兩秒鐘,把書包帶一把扯回。許迦看著車窗外周漠有些困惑的樣子,打算跟“傻子”商量一下他能不能屈尊副駕。
還沒等許迦開口,周漠已經一屈身坐進副駕位,動作干脆利落。
傅汀懺悔一秒鐘:可憐的周漠啊,我對不起你。謝謝你代替我承受我媽這位話癆中的話癆,兄弟我永遠銘記在心。
他不敢相信周漠居然頂住了他母親的迅猛攻勢,并且侃侃而談?
許迦同樣思緒萬千:想不到周漠口才這么好?平常寡言少語的他顯然不是不擅長表達,而是不想表達……
透過后視鏡她分明捕捉到了周漠的疲憊,轉瞬而逝。
許迦看著后視鏡里模糊的臉龐,不禁好奇是什么讓一個陽光俊朗的大男孩戴上一層層面具,即使近在眼前,也仿佛遠在天邊。
不管了,許迦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她更享受與傅汀交談。即使是一個冒煙的窨井蓋這樣不起眼的城市一角,也能讓兩人笑得前仰后伏,恨不得滿地找牙。
在后座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中,很快到達了目的地,周漠與許迦禮貌道謝作別。
周漠松了口氣,看向許迦:“許迦你和傅汀的笑聲太魔性了?!?p> 許迦佯裝惱火,無奈攤攤手,神情夸張:“我也很絕望呀!”原本跟不熟的異性獨處造成的不適現在已經消失殆盡了。
周漠忍俊不禁。后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fā)自內心笑過了。
兩人進站后,由于終點不同,檢票口也大相徑庭,也就此別過。
許迦怎么也沒想到,剛與周漠分開,就正面撞上了前段時間才看望過自己的好友,興高采烈地打了招呼。兩人閑聊一會兒,許迦想確定一下檢票時間,解鎖了手機。
她突然回想起一件事兒。
回家要坐將近一個小時的公交,林禎一如既往選擇了最后一排左側靠窗位置,戴上耳機,隔絕周遭一切喧囂。一如既往閉上眼休息,能睡著最好,睡不著也無所謂。
熟悉的路段,他閉著眼都能描摹,明明才入秋,他感到有點冷。
明明關緊車窗了。
他又夢到了她,明明他們早就一刀兩斷再無牽掛,可最近她冷冰冰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入侵他的夢境。
支離破碎的拼圖漸漸還原了故事的全貌。
那年,他們初二。他看到兒時的伙伴,班級的同學互相漸生情愫,心血來潮,也想擁有一段叛逆的早戀。
他曾如星辰般耀眼,也自知不乏魅力,即使高冷優(yōu)秀如她,也終于答應成為他的女朋友。
他們約好下周六一起去電影院。
他打算模仿書里說的,買一桶爆米花,跟她一起分享。他會在桶里只剩下一顆爆米花的時候,對她說:“你吃。”
然后他就可以在她把手伸進桶里的時候,偷偷牽住她的手。
Perfect!
可是,戀愛的種子才剛剛播下,還不及萌芽,他就被當時的好哥們舉報。
他心想:連手都沒牽上,這段戀情真是失敗至極,談戀愛有什么意思。
他成為人盡皆知的錯誤范本,那個時候,沒有一個人,為他說一句話。
他和她、和他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承受不堪的污蔑,背負無盡的責罵;他窺見丑惡的嘴臉,自嘲高傲的代價。
眾生皆看客。
他心想:我再也交付不出真心了,沒人在乎。
畢業(yè)那天,她打飯時特意排到他身后,斟酌著叫了他的名字。
“林禎,”她還是高冷優(yōu)秀的她,此刻卻微微顫抖。
林禎充耳不聞,好像什么也沒聽到,好像什么都聽不到。
也許在初二那年,他的心就死了。
林禎瑟縮了一下,卻沒有醒。
他找不到噩夢的出口,他越來越冷,可是,動彈不得。
他明知這是夢境,卻從未擺脫心魔,每一次他都在不死心地求救,可人們好像什么也沒聽到,好像什么都聽不到。
他絕望,他快睜不開眼了。
“拜拜,各位,”許迦在笑。
她的笑沒有一點雜質,眉眼彎彎,酒窩淺淺,是歡快,是愉悅,是靈動,是明媚,是如沐的春風,是溫柔的撫慰,是赤忱的真心。
他拼命睜眼,想要汲取這份光與熱。
……
林禎醒了,還沒有到站。
他的夢魘第一次出現了光,他的眼角氤氳,閃爍點滴淚光。
無論怎樣,許迦,謝謝。
到站了,他第一次看到,頭頂那片陰沉沉、看不到邊際的烏云中,有一道光無畏千軍萬馬,不懼風云變幻,打在這斑駁九州,架起天與地的橋梁,它比太陽還耀眼啊!
小時候,林禎神往古代的世外桃源,那種安居樂業(yè)、無憂無慮的生活。他也幻想過像鯤鵬那樣一躍千里,像莊周一樣問道于心,物我合一。他甚至有過化身為黑白無常的念頭,去看盡那人世間生死離別,做一個莫得感情的收割機器。他也有過本以為最平凡不過的追求,跟喜歡的人,過完平淡無奇的一生就好。
后來他長大了,他再也不想了。
QQ彈出了一條消息,是許迦。
“剛剛路上碰到她了,我特意問了下你們的進展,她毫不知情,還沒加嗎?”
林禎沉默了,他確實忘了。
畢竟這只是他一向擅長的,隨口編造一個擁有正當理由加許迦好友的借口。
在新的環(huán)境中擁有一段合適的戀情在他的計劃之內,他很享受計劃帶給他的掌控感,他憎惡一切偏差——哪怕是細枝末節(jié)。意外的是,許迦——他的首選目標,已然偏離了他規(guī)劃的軌道。林禎并不愿承認自己計劃的偏差,但事實逼迫他暫停原定計劃,重新自我審視。既然如此,此刻要怎么說才能讓許迦打消撮合他倆的念頭呢?
不對,許迦看他不順眼也不是一兩天了,撮合好友是假,看好戲才是真……
林禎理清了思路,緩緩敲擊著鍵盤。
“沒事不用了,我最近看上了一個三班的,已經在發(fā)展。”
許迦那邊過了幾分鐘回了消息:“不愧是你,見一個愛一個?!备綆б粋€滑稽的表情。
“還行,”林禎四兩撥千斤答:“這不見你沒愛上你嗎?”
之后許迦就再沒回復了。
真好。
晝善
周漠、傅汀(重要角色)get√ 林禎的心理這里展露了一部分,結合他之前的幾次舉動或許會有更好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