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飛來橫禍
元靖云聽到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猛地睜開眼，似乎剛從一場綺夢中驚醒。
她心中一陣慌亂，連忙粗暴地推開玉恒的擁吻，幾乎像逃一般離開凉塌，有些駭然地與他遠遠拉開距離。
我在干什么？！
元靖云的心砰砰跳著，雙頰像火燒一般，胸口劇烈起伏，回想起剛才的意亂情迷，她幾乎有些惱恨自己，心中涌出一陣羞慚和負(fù)疚。
“有什么事？”元靖云高聲問門外的婢女，無比慶幸房門關(guān)著。
“回稟公主，臨安王派人來了，請公主即刻去一趟?！?p> “替我備車?！?p> “是?！?p> 婢女應(yīng)聲而去后，元靖云這才發(fā)覺，內(nèi)室顯得越發(fā)昏暗了，夏日黃昏的最后一縷夕陽，正戀戀不舍地劃過大地，從雕花窗欞中透出一片暖黃光輝。
元靖云竟然有些感激這突如其來的邀約，這樣便有了借口，可以逃離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蛇@念頭一出，她又生出一陣?yán)⒁狻?p> “玉恒……”元靖云心神未定，低著頭輕聲喚他，可又不知到底該說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玉恒從榻上緩緩站起身，目若朗星地看著她，說道：“柔情似水，熱切如火。”
“什么？”元靖云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你的情意，正如這八個字?！?p> 元靖云秀眉微蹙，只覺心亂如麻，隨口說道：“不要拿我打趣?！?p> “不是打趣，從前你就是這樣待我的。”玉恒無比凄涼地一笑，“所以，當(dāng)我回來以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徹底明白了，你已經(jīng)將這般似水如火的愛慕，給了別人。”
“玉恒……”元靖云不禁心中一驚。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你先忙吧，恕我告退了?！庇窈阏Z氣淡淡的，深望了她一眼，步履沉重地往房外走去。
在越發(fā)濃厚的暮色中，元靖云注視著他失落的背影，想到他所受的種種煎熬，更覺千頭萬緒涌上心頭。
?
元靖云到臨安王府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白天的燥熱逐漸褪去，晚風(fēng)中有了一些令人舒暢的和煦之意。
她走進元昊的臥房，一進門就聞到一股中藥的苦澀氣息。
房中點了一只落地白紗燈籠，放在離床榻不遠的地方，盈盈灑在沉寂的內(nèi)室，床榻的床架上覆著輕紗幔帳，想來該是元昊久病臥床，不喜光亮的緣故。一個眉眼清秀的婢女收拾了桌案上的藥碗，朝她一禮，退了下去。
元靖云走到元昊的床榻前，坐在數(shù)步之遙的獨榻上，輕聲喚道：“四叔，我來了?！?p> 紗幔中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元靖云透過薄薄的紗幔，隱約看見元昊躺在里面。或許四叔病中困倦，在等她時睡著了？她打算上前確認(rèn)一下，倘若果真如此，她便悄聲告退，明日再來。
元靖云站起身，輕手輕腳走到元昊的床榻邊，緩緩撩開那層紗幔。在昏暗的燭光中，她湊上前定睛一看，元昊雙目圓瞪，嘴唇張開，表情極為痛苦！
元靖云不禁大駭，以為他犯了急癥，正要大喊婢女。
突然，一陣冰冷徹骨的懼意漫過她的心頭，她勉強鎮(zhèn)定住心神，顫抖著伸出手指，放在元昊的脖子上，凝神捫了一會兒。
果然，沒有搏動。她心中又驚又痛，眼淚涌到眼眶中打著轉(zhuǎn)，這才確信，元昊已經(jīng)斷氣。
“啪”——
元靖云嚇了一大跳，轉(zhuǎn)頭一看，先前那個婢女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看著她，手中的茶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來人??！”那婢女凄聲叫著向外跑去，“靖云公主殺人啦！快來人救救老爺！”
元靖云噌地站起身，腦中一片空白。這婢女在胡說什么？
她猛然從驚駭中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元昊。
四叔死時只有她在場，她剛才為四叔捫脈，難道那婢女因此誤會了？不對，她來的時候，那婢女分明才給四叔喂過藥，怎么可能沒有察覺四叔已死？
元靖云心亂如麻，聽到府中隱隱傳來喧囂，想必那婢女已經(jīng)通報府兵，正要來拿她！她驚慌失措，亟亟往門外走去，要是被抓住，只怕百口莫辯，可這天羅地網(wǎng)，她要如何逃脫？
元靖云在門口猛然撞上一個人，差點驚呼出聲。她定睛一看，原來是戚瀾！
戚瀾往房中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涼氣，一臉驚駭。
“阿瀾，我——”
“你傻愣著干什么！”戚瀾瞪了她一眼，一把抓起她的手向后院跑去。
夜色深沉，偌大的臨安王府中次第燃起了火把，府兵的呼喊和喧囂在各處回蕩著。
戚瀾拉著她的手，像敏捷的獵豹般穿梭在黑暗中，時而靈巧地奔跑，時而機敏地躲在暗處。兩人左回右轉(zhuǎn)許久，她早已暈頭轉(zhuǎn)向，不知戚瀾要帶她去哪兒，或走或停全憑戚瀾指揮，提心吊膽地避過府兵的搜索。
“啊！”元靖云輕呼一聲，踩住了自己的裙角，腳下不穩(wěn)，一下撞在戚瀾背上。
“早讓你別穿得這么麻煩！”戚瀾低聲怒道，一把拽過她，躲進涼亭旁的樹叢中。
不遠處火把閃爍著，幾個府兵聞聲朝這邊過來了。
元靖云驚魂未定，用手?jǐn)n了攏襦裙長長的裙擺，確保沒有露出去，真要逃命時，才知道戚瀾這身褶绔和皮靴的好處。
幾個府兵從涼亭邊匆匆走過，元靖云緊靠著戚瀾，感受著她溫?zé)岬臍庀?，這才注意到，她竟然什么也沒問。
元靖云捏了捏戚瀾的手，輕聲說道：“我沒有殺四叔?！?p> “別說廢話?！逼轂懙吐暫鹊?。
“你就這么相信我？”
“我八歲就認(rèn)識你了，”戚瀾微微探出身，從樹叢的縫隙中向外窺探，“你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嗎?！?p> 元靖云心頭一暖，握著戚瀾有力的掌心，漸漸鎮(zhèn)定下來。
“走！”戚瀾拉著她出了樹叢，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繼續(xù)往前跑去。
也不知走走停停過了多久，元靖云只覺雙腿發(fā)軟，上氣不接下氣，絹制內(nèi)衣都汗?jié)窳?，全靠戚瀾將她半拖半拽往前走?p> “我們到底去哪兒？”元靖云喘著粗氣問道。
戚瀾只答了一句：“到了。”
元靖云調(diào)整著呼吸，借著清朗的月色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覺，她們已經(jīng)來到一處高高的院墻前。
戚瀾在墻邊蹲下后，說道：“你踩著我的肩上去?！?p> “干什么？”元靖云一怔。
戚瀾不耐煩地答道：“翻墻！”
元靖云有些猶豫地伸出一只腳踏在戚瀾肩上，剛才跑了一陣，腿腳還有些發(fā)軟，手也沒地方使力，一時踩不上去。
“真是笨得要死，”戚瀾低聲罵道，“你手扶著墻，重心靠前，只管踩到我肩上來，踩壞了又不要你賠?！?p> 元靖云按她說的法子，用手靠前扶著墻，再將右腳踩在她肩上。戚瀾的右手牢牢抓住她的腳腕，說道：
“另一只腳也上來?！?p> 元靖云深吸了一口氣，右腳用力踩住戚瀾的肩頭，再用手扶著墻，將左腳也踩上她的肩頭。
“我要站起來了，你身子的重心盡量靠前，扶穩(wěn)墻壁?！逼轂戨p手抓住她的腳，慢慢站起身。
元靖云有些心驚地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勉強穩(wěn)住身子，緊緊踩在戚瀾肩上，縱然戚瀾自幼練武，只怕雙肩也會留下一片淤痕……
“好了，快翻過去?！?p> 元靖云聽她這么說，扶著院墻有些犯難。就算有戚瀾站直身子撐著她，院墻的上沿仍然有她胸口那么高。她試著伸手扒住墻沿，蹬著戚瀾的肩往上使勁，卻還是爬不上去。
戚瀾扶著她的腳，呼吸聲急促起來，說道：“翻過去呀，你還磨蹭什么？”
“我爬不上去，要是再高一點……”
“哎呀，你真沒用！”戚瀾的手驟然松開她的右腳，“踩在我的手上，我推你上去?！?p> 元靖云撩起長長的襦裙，低頭看清了戚瀾右手的位置，將右腳踩在她的掌心。
戚瀾雙手抓住她的笏頭履，單靠兩只手臂的力量將她往上托舉，說道：“快點！我撐不住了?！?p> 元靖云右腳用力蹬著戚瀾的手，雙手借力上撐，左腳一下勾住墻沿，終于攀了上去。她騎在墻頭，大口喘著氣，這才注意到院墻另一邊是一條長長的暗巷。
“你快跳下去，然后朝左走。”戚瀾在下面低聲說道，“府兵來了?！?p> 元靖云轉(zhuǎn)頭一望，果然有火光和喧囂漸漸朝這邊靠攏。她看了看腳下，心一橫，從墻上翻身跳進暗巷，落地不穩(wěn)，跌在堅硬的石板路上，直把她摔得暈頭轉(zhuǎn)向，渾身像散了架般疼痛，半天爬不起來。
元靖云聽見墻內(nèi)的喧囂更盛，也不知府兵是否覺察到她翻墻逃脫，只怕很快要擴大搜索范圍。她不敢再耽擱，咬牙忍著痛爬起來，朝左邊的巷口跑去。
她暗自盤算著，公主府是不敢回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出城。
臨安王府坐落在郁陽城的西面，按照她的估計，從這條暗巷的左邊出去后，最近的城門是西明門，走過去大約要半個多時辰，可是，此時城門早已關(guān)閉，她出城的令牌在公主府，沒有帶在身上。
王爺遇害這般大事，消息很可能已經(jīng)傳到北軍，北軍負(fù)責(zé)京城巡邏和城門守備，必定全城封鎖，即便僥幸躲過北軍的搜索，到了西明門，哪怕沒被城門守軍認(rèn)出來，沒有令牌也同樣出不了城。
元靖云心亂如麻，突然，前面的巷口傳來幾聲急促的馬蹄聲，一騎人馬轉(zhuǎn)進暗巷，直直朝她沖了過來。
元靖云大驚失色，心砰砰亂跳，難道府兵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了？為什么來的只有一個人？這巷中原本無處可藏，她沒法躲，也沒法逃，只能僵立當(dāng)場。
她猛然間閃過一個念頭——是了，要是有誰知道她在這里，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