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鄉(xiāng)誘惑

　　啞巴抽煙燒水的時候，陽七并沒有睡著。陽七想著夢里的紅衣老鼠和剛才見到的死老鼠，似乎都在預(yù)示著他今年可能有點流年不利。

　　十年了，陽七沒有回家過一個年。十年前的一幕像放電影一樣又在他腦海里閃現(xiàn)。

　　陽七，出生于農(nóng)歷1977年七月初七，這是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中的鬼節(jié)，那一天是“七月七，鬼門開，閻王打發(fā)鬼回來”。陽七的爺爺陽立覺得這個日子有點不吉利，就干脆給他取名陽七，所謂以毒攻毒。

　　陽七的三個哥哥都在不到一周歲時就夭折了。生下他時，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這可是四代單傳啊。陽七的爸爸陽解放還特意到關(guān)圣廟給他許了陽錢，保佑他長命富貴，樹大根深。后來，陽七的媽媽周梅又先后四次懷孕，生了四個妹妹，全都沒有活下來。

　　陽七小時候很會讀書，而且放牛時喜歡“漂石子”、打彈弓，眼力好、瞄得準(zhǔn)、打得中。奇特的是陽七的左耳朵能上下左右動，每次突然動時，都會發(fā)生大事，或喜或悲。可惜的是，陽七的爸爸在他9歲那年就突然中風(fēng)去世了。隨后兩年里，陽七的爺爺奶奶也跟著去世了，家里一下子變得一貧如洗。他不得不放棄上學(xué)，回家?guī)椭鷭寢屪黾覄?wù)、種田地、養(yǎng)雞鴨，漸漸地打些零工，一起討生活。

　　十年前的春節(jié)，陽七在外打工賺了一些錢，準(zhǔn)備回家把已有一百多年歷史但已陳舊不堪的老宅子翻新一下，再找個媳婦一起過日子?；氐郊液螅柶叩膵寢屩苊飞眢w一直不好，到醫(yī)院檢查才知道患了糖尿病，需要住院治療。很快陽七的錢就花掉了一半，沒法把老宅子翻新了，更別說討媳婦了。周梅心里很著急，擔(dān)心錢用光了，陽七討不到媳婦，就去找媒婆劉喜妹。

　　正月十八下午，周梅慢騰騰地走過二個山坳，在一個裝修得很漂亮的樓房前停了下來。

　　“喜妹妹……”

　　“喜妹妹……”

　　“喜妹妹……”

　　叫了三遍后，一個胖胖的留著卷發(fā)的中年女人打開了房門。

　　“喲，原來是梅姐姐啊，來來來，快進來坐?！?p>　　憑著二十年的江湖經(jīng)驗，劉喜妹知道生意送上門來了。劉喜妹滿臉堆笑地出來迎著周梅進屋。

　　一番寒暄后，周梅轉(zhuǎn)入了正題。

　　“喜妹妹，你看我家七伢子也快26了，現(xiàn)在還沒談對象。我心里急啊，你行行好，幫我做個介紹吧?！?p>　　“梅姐姐啊，我也不瞞你，現(xiàn)在對象不好介紹呢?！?p>　　“喜妹妹，我七伢子身體好，人善良，又勤快，在外面能賺錢，咋不好介紹呢？”

　　“梅姐姐，七伢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有孝心，有本事，力氣大，模樣也不錯，這都沒問題呢?！?p>　　“喜妹妹，到底有啥不好介紹的，你就直說吧。”周梅心里有點兒著急。

　　“梅姐姐，我也不瞞你?，F(xiàn)在的姑娘不比以前了，都要自己談戀愛呢。再說了，現(xiàn)在的彩禮……”劉喜妹邊說邊觀察著周梅臉色的變化。

　　“彩禮啊，喜妹妹放心好了，一定有，不會比別人少，七伢子都準(zhǔn)備著呢。你就放心吧。”周梅把身子往劉喜妹這邊靠了靠，拍了拍她的腿。

　　“梅姐姐，我當(dāng)然放心啦。不過，我也知道梅姐姐不容易，七伢子這次回來……”劉喜妹欲言又止。

　　周梅知道她想說什么，但她不動聲色。

　　“哦，七伢子這次回來就是準(zhǔn)備找對象的呢。最近是用了些錢看病，不過是些小病小痛，喜妹妹你就放心吧。事成之后，一定忘不了感謝你！”

　　“那好吧，梅姐姐，我明天就去問問各姑娘家，我也想早日喝七伢子的喜酒啊?！?p>　　兩人又聊了會兒家常，一直到傍晚時分，周梅才回到家。

　　陽七在外面溜達了一圈，發(fā)現(xiàn)整個村子的人到處都是白天打牌、打麻將，晚上買碼（地下六合彩）。剛從外地回來時，他總感覺鄰里鄉(xiāng)親跟他打招呼沒有了往日的熱情，總是三五成群地在討論什么，然后又急匆匆地散去，不知道干什么。前陣子，又因送周梅住院，忙前忙后，也沒有時間顧及這些。今天，天氣比較好，陽七睡一個午覺后發(fā)現(xiàn)周梅出去了，所以才出去溜達了一會兒。

　　“媽媽，現(xiàn)在村子里的人到了晚上都往外面跑，是干什么??？”

　　“干什么？買碼唄?，F(xiàn)在白小姐、曾先生顯靈，大伙兒都想中大獎呢?！?p>　　“中什么獎??？”

　　“六合彩啊。49個號碼里選一個特碼，選中了賠四十倍呢。九組的劉阿公上次中了兩萬多，三組的陳麗妹子中了八千多呢?！?p>　　“媽，你沒買吧？”

　　“我哪有錢買啊，要買也就是買一塊錢、二塊錢，湊個熱鬧?！?p>　　“媽，這個東西不是好事，你別去買啊?！?p>　　“你放心吧，我是好玩，再說了，人家開票坐莊的都要拿現(xiàn)錢呢，我哪有啊？”

　　陽七聽了這話，心里很不是滋味。吃了飯后，又去找一起長大的劉大根聊聊家常、散散心。

　　劉大根家離陽七家大概有四里路。陽七走路快，只十多分鐘就到了劉大根家門口。

　　劉大根家早已是樓房了，陽七早聽說他在外面包工程賺了不少錢。但到門前一看，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劉大根家的樓房有三層高，前面有亭子，旁邊還停著一輛小轎車。

　　奇怪的是，劉大根家里沒有亮著燈，好像沒人在家。

　　陽七還是有點不死心，就大聲喊起來。

　　“老根……”

　　聲音剛落，就聽到“旺、旺、旺”的狗叫聲。接著，樓上就亮了燈。

　　“誰呀？”這是滿香嫂帶著熱情而又顯嬌柔的聲音。

　　“嫂子，我是陽七呢。”

　　“七哥啊，快來快來，你大根哥正等你呢。”

　　陽七到樓上里屋才發(fā)現(xiàn)有很多人都在買碼，想不到劉大根做起了莊家。

　　一看到陽七上來，劉大根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陽七兄弟啊，你是大貴人啊，來來來，這里坐，聽說兄弟在外面發(fā)了財，我正準(zhǔn)備去找你呢?！?p>　　“老根，我倆兄弟就別客氣了。你才是發(fā)了大財呢，兄弟在你面前，真是無地自容啊?！?p>　　“七老弟，你也太謙虛了。來來來，你看大家都在忙著中獎，你是不是也來買點兒，說不定會中大獎呢?！?p>　　劉大根邊說邊往電腦邊上靠，大家都在等著他開票買碼。離買碼截止時間只有20分鐘了。

　　“七哥，你是見過世面的人，現(xiàn)在這個社會天天在造百萬富翁呢。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啊?！睗M香嫂端著一杯茶遞給陽七，眼睛有意無意地盯著陽七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皮衣口袋。

　　“謝謝嫂子！”陽七接過茶后，不由得把皮衣緊了緊，看著忙得有些慌亂的碼民，他準(zhǔn)備轉(zhuǎn)身下樓。

　　“七哥，你來了就不要急嘛。你是大貴人，我們要沾點你的喜氣呢。你說說，今天會中哪個號碼呢？”滿香嫂看出了陽七的想法，趕緊把身體靠了上去，那青青的長發(fā)有意無意地掃到了陽七的肩上，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讓陽七全身打了一個顫，心里不由得蕩漾了一下?！皠⒋舐樽?，真他X好福氣！”陽七心里不禁罵了起來。

　　劉大根小時候得了一臉麻子，本來沒有什么女人喜歡他，但他老爸劉三爺硬是砸了十萬元把個美女滿香娶回了家。一開始，滿香很不情愿，但父母之命難違，只好將就著過日子。俗話說，日久生情，加上劉大根對滿香也好，又會弄錢，所以滿香也就安下心來了。

　　“是啊，是啊，七老弟，今天，你說哪個號碼我們就買哪個號碼?！眲⒋蟾劬Χ⒅娔X，嘴巴不失時機地附和著，真是婦唱夫隨。

　　“是啊，七哥，你也買點吧，說不定中獎了呢。”

　　“來來來，七侄兒，你說啥我就買啥?！?p>　　“七伢子，剛才白小姐電話里說特碼玄機是三陽來開泰，你猜猜看?！?p>　　屋里的碼民大多是附近的，也有鄰村的，還有些不認識。大家你一嘴我一句地附和著。

　　陽七也不知是怎么啦，忽然感到左耳朵猛地動了一下。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這是有大事發(fā)生啊?！半y道真會中獎？”陽七心里暗想著。

　　“選7吧?！标柶唔樦莻€白小姐提供的玄機意思，隨口應(yīng)道。

　　“好，就選7。今天是七哥來了，選7最好?！?p>　　于是，后面沒買的人都去買7。前面已經(jīng)買了，還在屋子里打轉(zhuǎn)的，又改買7。一下子，買7的金額達到了18000多元。

　　“七老弟，你不買點嗎？只有五分鐘就要關(guān)電腦系統(tǒng)了。”

　　“我還是算了吧，我不懂。”

　　“這樣吧，你是初次來，心里沒底。我給你買20元，中了歸你，沒中這20元錢歸我出?！眲⒋蟾苷塘x地拍了拍陽七的肩膀。

　　就這樣，陽七半推半就地第一次買了特碼，并轉(zhuǎn)身離開了劉大根家。大伙兒也就散了，回家等消息去了。

　　劉大根呢，正忙著向他的上線報單。

　　“我看這次肯定不會中7，連續(xù)出了三期單數(shù)了，這次應(yīng)該是雙數(shù)?！睗M香在一旁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把買7的錢不上報？”劉大根抬著頭望著滿香，有點疑惑地問道。

　　“是的。我的直覺應(yīng)該沒錯?！睗M香肯定道。

　　“好，信你的。”

　　劉大根現(xiàn)在信滿香就像信神一樣，因為滿香的建議，他已經(jīng)先后吞下了二十多萬元沒有上報，腰包一下子就鼓了起來。不過，這次，他還是留了一手，畢竟數(shù)字太大了。他只吞了8000元買7的錢沒有報給他的上線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