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之內(nèi)，人事輪回，卻就天命難違?？战淌廊嗣β担跷趵麃硗?，攘攘情去還。枉存大夢一回，各為利名浮沉，感當憶重別意，又數(shù)多聚散離合，逢歡喜辛悲。更者出將入相，列鼎而食，得女容甚麗，生資愈為厚，卻終回首，蒸黍未熟，觸類如故，是而人生之適，亦如是矣。故今以為勸，人自為命，行途由天，終難逆之。亦為生如白駒過隙，奈終不過，一個結(jié)局莫怨歸去自要去歸。
此一番論述閱之似也無駭俗見解，是知那盛衰無常，盛極必衰，到底是真理無有可辯之處。故上述之言，蓋實在不過陳詞虛言，皆以充字數(shù)為用，還期閱者莫怪，這便開篇。話說當日闌珊小雨，洋洋灑灑，滴答鳴于檐上瓦片，叮咚鼓于地上磚石，聲聲回蕩，滿若太平氣息。而觀之街巷，川溪如流，不為雨阻。此是也閱者疑之，開篇何不先言是那朝那代之故事，言雨景又作何用處，此疑零客亦存。至關(guān)朝代，言也無妨，此居位者趙宋王朝是也。量時距今已有千年之隔，故事成文往積史冊，卻此文章之勝，越古今倫，以至后為盡毀，猶有留空駐足嘆息之人，其謂：“吾中華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必復振?！敝劣诹憧?，亦不過后人之后人也，今日僅捧遺冊而觀盛世，汗顏感極，實罕富庶，亦覺八方爭湊，萬國來朝，又微曉其文物典章，當無愧之盛極。故日寐所思，方才思量寫這無用之作。趙宋者歷三百二十年，數(shù)十八代皇帝，又堪是何代，是以零客所書當必為其盛極之時，徽宗大觀元年是也。要論時之盛極，必是東京開封城無疑，其富裕集市，繁華滿目，其時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吳自牧《夢梁錄》之書盡有記載，而閱者自是知曉，零客不多言話，于后正文呈上。
宣德城樓下有一茶棚，外見一桿旗，卻由雨打濕堆掉在旗桿不見標識，而其內(nèi)卻歡聲不絕?；蛞蛴暧笾桑姓叨嗳肜飮?，湊將一起，眾人之中站一長者，但見其輕裘緩帶，不鞋而屐，又披散頭發(fā)，飄飄長髯，猶鶴發(fā)童顏，頗見道骨仙風。其雙手不時舞動，是與眾人說道。于內(nèi)另側(cè)，東西對坐二青衣男子，細聽那長者說道，不時也自議論一番。正時但見二錦衣男子擁一老者入內(nèi)，見諸眾人，頗多白眼向之。環(huán)視一側(cè)少人，則相擁安坐，其一男子厲聲呼乃小斯，卻小斯者正當入迷，只回聲應(yīng)他，卻不怎顧的他來，三人見了只于恨恨作罷。
卻那長者述何事，能教人這般喜聽，果是那宮城御前之事。原是那前日朝堂議事，給事中陳禾彈劾童貫權(quán)益張，與黃經(jīng)臣胥用事，御史中丞盧航表里為奸，徽宗聞即乃不悅，論奏未終，上拂衣起，禾見之，是引上衣，請畢其說。衣裾落，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焙萄裕骸氨菹虏幌橐?，臣豈惜碎首以報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貴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禍?！毖杂?，上變色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內(nèi)侍請上易衣，上卻之曰：“留以旌直臣?！贝恕端问?陳禾傳》記事，而想長者之言于市俗，必不如此文言鄒鄒，此也不復述之，免得充字數(shù)之責。
聽此原青衣男子同起身向長者靠去，面西者先至，揖禮乃問：“損壞御用之物，已然大不敬，何況官家身著御衣，想定惹了龍顏不悅，若是前朝天子，當立斬了不留，而見官家親和之態(tài)，實圣明天子在朝，臣工百姓之福澤。”那長者待此人言罷，隨乃問其可初入京城。男子欲答，長者擺手自笑說來：“知曉知曉，公子郎定舉了孝廉，入京來趕春闈?！甭?wù)呔愀性尞悾L者見又笑言道：“孝廉公莫要作了此態(tài)，余自又老又拙，可不曾有那洞破天機的本領(lǐng)。不過是想月后便是貢院開科之時，四方舉子都是早早入京來，知些朝內(nèi)外之新穎近事。而這方看公子郎年紀輕，又是不甚解京城事，便自妄言，望還莫怪老拙唐突?！?p> 面西者聽之，即行禮道：“老先生客氣了，小生洪皓，字光弼，饒州樂平人氏。正是去載剛試了貢舉，此方才入京應(yīng)試，為求一俗名耳。”長者聞即擺手笑言：“自古云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本常事。何況大丈夫立身于世，思求一功名以報國事，此安可談為俗切莫了謙?！焙轲┞犅勓允?，一時便指原面東男子，卻還未道，便自笑來。其人瞧之，自是知了其意，故言：“光弼兄且罷了，量你憑自猜測，想也難道一二，且由我自陳?！毖粤T忙于前，與長者行禮言之：“晚生宇文黃中，字叔通，成都廣都人，與光弼年歲相仿，也如了先生之言，來京應(yīng)試，博個為國效力之機。”洪皓聞了自問其可是一人前來，想來黃中是也與友同行，卻于途逢那偏逢了親鄰，便于耽擱，而黃中著急于京來見兄長，自是一人先行，卻不便偏就晚了一日，至時兄長已離了京。
三人互道寒暄正在了興處，還欲說著，獨這長者竊環(huán)周邊，便霎時間停了話。原眾人欲聽方才之事，見三人洽談甚歡不與打擾，又不免想趁了閑時再聽些逸趣之事，皆就不忍離去注目于他三人。故長者自是又述那未完之事，至留以旌直臣時，眾人遂就贊詞不斷，稱堯、舜復出，湯、文再生，伊尹、鐘虺在朝，姜尚、周公當佐。黃中見無人不面含喜色，故也隨合稱道：“此可謂主明臣直，想時真宗皇帝景德元年冬，契丹南下犯我，澶洲圍困，河北板蕩，朝野震驚，官家懼恐。各方欲勸南遷，時萊國寇公亦是把官家衣袖，反對南遷，力主親征，從而軍心穩(wěn)定，兩國達盟。今日事猶比當年，我官家亦如當年真宗皇帝圣明?！北娙诵醇娂嬰s沓，各將古圣君王比較一番。
當正黃中言時，那邊老者卻面嫌棄之色，不時嘆息搖頭，接又扶桌而起，大步而來揚聲便道：“爾等腐儒，空搖頭擺尾，只知讀圣人詩書，空自還道是圣門高第，卻不通實務(wù)，不曉世事，爾輩必當誤國。爾等卻如何知，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若以持久，則國將赴五代事也。”一語未罷，眾人皆是愣而不言，時又始竊竊私語。獨此長者含笑欲與搭語，卻方正開口，見錦衣華服者言老者道：“父親慎言，言話小心為是，官家名號切不可再直呼，試想父親今日至此，究其原由莫不猶是當年禍事。此時再言，恐后患無窮?！闭f此其乃行眼色，另一人自心領(lǐng)神會一同來勸。老者聞之，不復再語，舊白眼眾人同二人離去。
三人向外城門去，眾人目送走遠又為私議。而時棚中一人自呼識他，言其為朝中章申公，今移了越州團練副使。眾人驚來皆問他去。其人俱答，雖功績有表，卻多緋議之詞。二人自然早早就知章惇名姓，今見了真容，亦不免好奇，湊將正聽，卻那長者一手拉二人來言：“詩云：‘四水清濁猶鑒形，功成榮辱何須定。如此一看塵冊人，皆就俠骨似柔情?！谴颂斓狸庩枺说廊柿x，地道剛?cè)?。人事萬物有所不變，猶有可變，那有什么定論可言，莫去聽那人云亦云，蓋棺定論的說辭?！倍擞X來有理，只得隨了他坐，論與他事。且量文生相聚，能論何事，不過日后應(yīng)考諸事耳。
不時天色放晴，雨霽過后氣息愈發(fā)清新，眾人便皆漸離去。那長者亦起身與二人作別道：“今談甚歡，本無意別去，奈何天色于晚，便也該走了。臨別之際，有今所得古畫一幅，與贈二位，當為萍水相逢之禮罷，禮薄，還且莫做了推脫?！闭f著便自包裹拿取一畫卷，洪皓雙手接來收在一旁。其人行去，洪皓一時又忙追去，呼于長者。其聞乃止步與問何由，洪皓自便諸問其名諱、居處、何向去途之類，又言改日至宅拜會。其聞笑道：“自乃世間散人，無名無姓無身，亦無居無所，身形之處，天涯為家。至于何向去途，近聞此向西途終南山上，有人曉明辟谷之法，此番便行拜師學藝。”黃中聞乃知意，故言：“辟谷之法，余卻不知，卻獨曉知太史公《史記·留侯世家》有載：‘漢留侯從入關(guān)，性多病，即導不食谷，杜門不出歲余’。”洪皓此也明了意思，接道：“想公此番行，是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是想愿棄人間多，欲從赤松子游耳?！遍L者聽為大笑，便自辭乃離，時又聞其歌道：“人生幾何去，山林頗好地。不染世塵埃，余自當求之。”
二人瞧之行遠，自想終是未知了其人名姓，家住何方，不免遺憾。便歸來細瞧此畫，但見其裝裱古舊，畫桿多處亦為蟲蠹所壞，甚畫軸亦也將欲松開。二人小心將之呈于桌案展開，但見了畫正中二人，一者華麗衣冠，是為左衽胡衣；一者破衣持旌，是為右衽漢裳；一人側(cè)首竊淚，一人慷慨言道。只瞧一眼便知畫中人為漢之都尉隴西李少卿、關(guān)內(nèi)侯杜陵蘇子卿。誠事于太史公《史記》載：初時，蘇武、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shè)樂。陵與武飲數(shù)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于前！”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呼，義士！陵與衛(wèi)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而畫中正為后事，邊又見有詩二首，字些模糊，便附身細將看去，一一辨認，其一云：“饑餐渴飲窖中雪，東還北愴壁內(nèi)河。西風落雁南飛向，孤臣有夢嶺上樂?！睆颓屏硎啄嗽疲骸吧偾浣袢瘴⒀詣?，回首昔時淚哽噎。無奈博德非良將，終使李陵成北客。”罷二人相視，卻皆不語，似若所思。
時又一瞬，天色漸暗，街道燈照星點。洪皓遂問黃中居處，黃中答：“此番入京城，還有一友，本約于此等候，同居其叔伯家中。不過其還未至，許是路上耽擱了，今也必等不得，自還無居。卻聞此以東向南，第三條甜水巷，熙熙樓客店，都下著數(shù)。”一語未罷，洪皓乃拉著其衣，于街行道：“叔通初至，于京街巷不熟，還是聽我細說來，這汴京有正店共七十二家，腳店過萬，自有安身之所。卻此去臨汴河大街，見孫羊正店，其斜對面，可尋一塊招牌，書‘久住王員外家’，乃京師王姓員外開設(shè)，費不貴，不過百錢。你又舉著孝廉，自然是了上等客。想身若有不安，亦可請了小廝告報耆壯，喚近醫(yī)人看理，如囊中羞澀，醫(yī)錢耆壯代付?！苯有羞^一些，洪皓停又道：“王員外家雖好，卻亦差些，現(xiàn)既無居處，再替你尋個好居所?！?p> 黃中聞乃問何處，洪浩答范宅。量此范家誰人，是當文正公范仲淹宅邸。時范文正于仁宗朝主導慶歷新政，行之改革。卻其長子純祐不喜為官，解職而去。次子純?nèi)?，頗有官名，于哲宗朝時貶永州安置?；兆诶^位入京拜相，不久以目疾乞歸，建中靖國年間，熟寐而卒，春秋七十有五?；兆诼勚t賜白金三十兩，下令許、洛兩地官員予安葬，贈開府儀同三司，謚忠宣，御書碑額：“世濟忠直之碑”。世人皆悲，相扶靈與街送，其次子正思為人至孝，居父喪，感傷過度而疾，經(jīng)年不愈逝去，故時范宅由了其長子正平居住。又倒是洪皓怎識了其人，原是入京伊始便于城門處遇范正平，相談一番，互甚投機，遂被邀府居住。
黃中來前，其兄多書信言京城事，這般鮮明之事，其必知曉，又范正平與其兄多有隙，兄此番出京便由由了其彈劾，故乃忙推脫：“只身打擾，恐他不便，還當去尋王員外家將就一些，自免了些麻煩，還自在些?！眳s那洪皓不顧，一手拉了他去，嘟囔道：“哪有麻煩，有也不必顧慮，這子夷整天忙于朝中事，子青亦是宅中里外應(yīng)承，空我一人閑了無事，今日可便尋與你。”這推脫不得，黃中再為拒絕，欲脫洪浩所執(zhí)之手，不想其竟力氣大些，爭他不脫，只好由他拉著。一路行過，街市繁華，人煙阜盛，便與城外不同。大小商鋪，各行買賣，各色人等，接踵而行，項背相望。
天色漸現(xiàn)黯然，卻人往熙攘，阜盛不可言語之，洪皓逢街又購些喜愛之物。約過了半時，便人少些，也將星星散散幾盞燈著，多是了高墻，待轉(zhuǎn)過角來，見街北蹲了一對石獅，后便一道光梁大門，上懸著幾盞大燈，照的街道通明。又石階上一人衣冠顯樸而又貴氣，又二小廝，衣帽周全，各手持一柄青羅傘。獨見正門不開，東西角門有人出入。仰首便瞧朱漆大門之上一匾，大書“范宅”二字。近了細看，廣梁大門上雕刻巧奪天工之，繪畫亦神仙技藝，觀與他處不同，所張另般風雅。
見得二人，那人立迎上來，先叫小廝拿了二人手中物，然后與洪皓道:“正欲去找先生，可趕巧就來了。”洪皓言：“子青等的許久，見也淋了雨，可由了我過意不去。本是應(yīng)一早就來，不想路上耽擱故就遲些?！甭犃诉@話，黃中方察其人衣襟多濕。其人道：“這方無事，正由下雨，想先生出門時未帶傘，就欲遣小廝送去，奈何又不知了先生去向，便是于此候著?！焙轲┞犃T，忙道費心，又將黃中引見于其人，又指指小廝手持物品道:“恰這街邊逢了叔通，相談投機，正巧也是入京來應(yīng)試。我念著他初來無處居所，故一并帶來，子青可是介意，有何為難之處?”
那人即笑道:“先生此意罷了，自無為難之處。且子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更況是先生之友，當樂之不及。”說罷向于黃中行揖禮，自言己名范正春，字子青，與屈子同鄉(xiāng)，丹陽秭歸人氏。黃中回禮應(yīng)之，洪皓見為笑與黃中言：“我言如何，怎般偏自有許多生分，這里住著，不知好了王員外家?guī)妆?。你好道推脫一路，還將著我買這許些物來，莫不空費錢財不是?！秉S中聞話，只得應(yīng)著。洪皓又與范正春問范正平自朝回來否，其忙答：“正欲說此事，老爺今于朝中來，臉色尤了不快，自在書房踱步。故我方才問了小斯，也是不知了原因，故還要勞先生問個由頭?！焙轲┞犠孕Φ溃骸按诉€不易，交于我罷。再者莫稱我先生，怪也是生分?！绷T乃攜黃中自側(cè)門入府去。
入得門來，黃中乃問范正春者，洪皓初亦奇，乃是詢了下人方知，此人本丹陽秭歸人氏，少喪父母，飄零無所，乃流落秀州。時正范純?nèi)释夥糯颂帲局蟹暌姳憔戎?，施以飽餐，又于銀錢。其人當為感激報恩，一直隨著，而其人也道頗精明，又含才學，所授學問，一點而通。故歸京后為范純?nèi)适兆髁x子，于正平后。而范正平自亦歡喜，便議取名正春，有“正春華枝俏待秋實果茂與君共勉”之意，其人自然是悅而同之，便留居府內(nèi)，閑時打理諸般事務(wù)。黃中接又問：“我看其也生得倜儻，一番讀書人的模樣，想必才華橫溢，何不于了官職，求功名一二。”洪皓答：“我初也這般思著，后尋問邸內(nèi)小廝，方是知了，那子夷初亦勸他去赴春闈，好考個舉人，行知地方州縣，亦或于京六部求個事兒干。子青初也應(yīng)了，州府解試中了舉人，省試應(yīng)了幾次卻也不見中，便再未考，便由了子夷安排，僅在禮部祀司得了個郎中。卻未干幾月，因了加錫錢事的了外放。近丁憂歸來，遂留在邸內(nèi)助子夷打理日常事務(wù)。”
二人相言且行，行見其建筑中軸貫穿，坐落整齊。一草一木，分布有制，一磚一瓦，猶現(xiàn)大觀。二人繞過雁翅影壁，經(jīng)垂花門，兩邊便見抄手游廊，中乃穿堂，堂后正房大院。雖此華貴致，料想二人亦不驚訝，試想凡富家居處，前院格局分布皆如此般，差別不過細致之處。二人再自左耳門入，再經(jīng)游廊，便是后院。遂慢腳步，緩下臺磯，院內(nèi)便不似前邊軒峻壯麗，自是園屋不似家宅，坐落無拘，況隨處多見花石名木，別樣有致，如臨江南春色，入世外桃源。再行便聞樹林蔭翳間響來蟬鳴，言頗山林好處，越發(fā)覺之含韻。行不久遇一池清潭，旁有鏡面白石刻，上陰刻“影濁澄源”四字。過譚上石橋，便為眾花石堆疊之假山，中一暗道，觀雖參差，卻弘天成之，大有曲徑通幽之意。穿假山而過，便見書房，檐下掛懸鸚鵡，畫眉鳥雀。又見一花石刻字，上題一詩，使陰刻之，觀是：“秀林參差獨木堅，不朽之三君佳全。書作文章彰濟世，名成清白影濁潭?！庇疑闲∽帧爸梁驮辏瑫浭逃贩豆?nèi)省?，左下“殿中丞孫復手書”。
思當故事可言，便假洪皓口出：“忠宣范公性夷易寬簡，不以聲色加人，挺然少屈，廉儉如一，人稱‘布衣宰相’。后位過其父，幾有父風。亦至孝至純，文正公在世時，不入朝為職，以奉養(yǎng)親所在。待文正公歿沒，方才出仕。此般人品，此詩言表可現(xiàn)一二。此園者謂濟世二字，清池名影濁二字，山名乃取涵云二字，此閣為澄源二字，是出先文正公句‘然欲清其流，必澄其源’，或忠宣公詩‘澄源不負當時意，清影猶涵昔日云’句。”
見黃中自心揣摩，洪皓又言：“忠宣范公少時曾與安定、泰山兩先生門下學習，志堅行苦，好學不倦，自得贊賞，故安定先生書此詩贈之，又恰于太湖尋來此石，經(jīng)作院都作介端大師刻字，方成此景。泰山先生亦為閣題名匾，書‘澄源閣”，此三字正懸室內(nèi)，待時可觀。”
黃中聞此乃贊道：“影濁澄源四字甚是妙哉，舉天下之大，四水之流，江河湖海，或濁或斷，亦可鑒形，鑒形自取清濁，思亦其源。所謂源清流清，源濁流濁，一個澄字好生是妙，妙不可言。”洪皓笑言非也，又道：“《集韻》言澄者，水清定也。《增韻》云澄者，水靜而清也，我看此字當乃是心澄體靜意也?！秉S中聞?chuàng)u頭反問其涵云之意又作何解？洪皓自思道：“涵者，沉也，涵云豈不沉云之意?！秉S中聞笑言：“如此便將俗些，且莫忘此園取濟世二字，豈能盡是山水之間。且漢許慎《說文解字》云涵者，水澤多也。又如涵碧之意是形水色碧綠深沉，我思此應(yīng)云影于水似沉之。影濁澄源之意，是當自身處濁地，然不為其濁，出淤泥而不染?！?p> 洪皓似有所悟，黃中又言：“想初齊破燕都，昭王日不忘齊國滅國之仇，蘇秦見乃于議計，是謂其假罪于燕王而逃至齊國，宣王見乃任其為客卿。后湣王繼位，其勸以厚葬宣王以表己之孝順，興土木以張齊之強大。間又說齊國四面出擊，至滅宋而引諸侯震怖，招致五國伐齊，燕用魏人樂毅為將，五國聯(lián)軍濟西之戰(zhàn)，齊國主帥觸子逃之，齊近乎亡矣。而蘇秦之人，身車裂而死，是以蘇秦既死反間，其助燕謀齊之事大泄，人而知其忠。而前或有毀蘇秦為左右賣國反覆之臣也，將作亂。此莫不是他人皆盡污我，而我自清不染也?！?p> 黃中言此，又覺己言似甚不和前意，便了了做結(jié)，洪皓聞亦自當駁他一番，正當尋了詞句，清了喉嗓言說，卻忽聞言道：“真謂好見解，是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我，取十城；蘇秦說齊，使復歸燕十城。蘇秦之配六國相印，而行合縱之計，使秦不敢望關(guān)東十年，此謂才也。而其助燕謀齊之事，由先生之說，倒頗新穎，可當受教。”黃中聽來自仰首瞧看，但聞階除一人，風韻文雅，面色略黑，加于一墨胡須，倒也美髯，但不知其是何人，又似是知了是誰，又于其人品性如何？是于斯處觀清潭、賞花石、聞蟬鳴，皆可見雅致，及知此居者當存大家之風。
且再論洪皓之人，見上諸所行事，實為結(jié)友之選，遇者當為幸之珍之，此量零客乾坤寄生廿載，未逢一人如斯，但為傾慕，故詩嘆：
言利換心平常事，真情論義今難之。
如緣便得一知己，為數(shù)人間最快意。
且欲后事如何，君爾且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