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人模狗樣的,居然做出這種事,還自詡讀書人呢!”
“就是,考了這么多年了,不還是個秀才,自命清高!”
“哎?我怎么聽說他五歲啟蒙,八歲就是秀才了,這都又過去八年了吧?怎么還是秀才?”
“誰知道呢!”
“春闈在即,他居然在書上做手腳,還是賣給舉人老爺?shù)臅@般品行,做個秀才,都是他高攀的!”
“也是,童生遍地走,秀才,誰家還沒個秀才了,不過是年紀(jì)大小而已。”
“此言有理,我姐夫,去年考上的秀才,現(xiàn)在啊,就在舉人老爺府上做事。”
“是哪個舉人老爺?”
“害,能有哪個,現(xiàn)在有官職在身的舉人老爺,不就一個?”
“哦……”
周圍是烏泱泱的人群,耳邊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很多,很多,都是指責(zé),是唾棄,是不屑……
“我沒有在書上做手腳,我只是抄書來賣而已,那書,我拿到時就是那樣的……”
宋寅只覺得耳邊漸漸出現(xiàn)了轟鳴聲,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那些人的嘴張合間,他已然聽不太清內(nèi)容了……
宋寅伸手敲了敲腦袋,清明了些許,緩了緩神,突然抓住身邊掌柜的衣領(lǐng),說道:
“你知道的,我當(dāng)時還問你了,說這書里有幾處與圣賢書相悖的!”
“什么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你這人,還不承認(rèn)!我不要你賠,又不會報官,做這幅樣子給誰看!”
被揪住領(lǐng)子的掌柜臉色一沉,推開宋寅,頗有些怒了的樣子。
“就是,也不要你賠,連句實話都不肯說!”
“《富國記》是什么書?拓印了這么些年了,到你手上就出了錯了?”
“別的書也就罷了,偏偏是這《富國記》,那是春闈必考的書,你說是拓印的那一本出了問題,誰信你?”
“怕不是自己考不上,還想擋別人的路吧?”
“哎?那可說不準(zhǔn)喲!”
“……”
宋寅被推得倒退了幾步,吵吵嚷嚷間,一個不留神跌下了臺階,又是一陣哄笑。
青石板路上似乎還有清晨的露水,冰涼刺骨,涼透了。
宋寅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反正,也沒人信他……
他們說的不錯,旁的書也就罷了,偏偏是《富國記》,那是科舉改革后必考的,是前人費盡心思編纂的,富國,國富,百姓才能有底氣。
偏偏就是這一本……
原本是用不著人來抄書的,拓印的就很好,可拓印的千篇一律,正楷字中規(guī)中矩,就有人不太喜歡,這才有人手抄販賣,字體變換,排版構(gòu)圖亦可變化。
做這門生意要求還不低,首先,得識不少字,其次得會寫一手好字,瘦金體、小楷、柳體等等,還要善丹青,至此三樣,就攔住不少人,漸漸的,也就那些家境貧寒的讀書人在做,他們抄好了放在書鋪里賣,賣出去了才能長鋪子里拿錢,或是拿些書。
宋寅不太清楚為什么那掌柜不愿意承認(rèn),抑或是他真的忘了……
但是,他清楚的是,今年的春闈,他又不能參加了……
一年考兩次,春闈、秋試,童生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任何人都可以考,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但是,必須沒有犯晏律的先例,就算是一時被迫的德行有失,也是兩年內(nèi)不得參加……
這已經(jīng)是他錯過的第五個會試了……
所幸,書鋪門口,沒人拳腳相向,熱鬧看完了,眾人也就散了。
宋寅失魂落魄的走著,絲絲縷縷陽光傾瀉,照亮了天色,卻照不亮深巷里的暗色……
“閣下可是宋寅?”
似是詢問,語氣卻更像是確定,宋寅抬頭看去,一處湯包鋪子里,一襲青色便服的女子明眸善睞,身側(cè)是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子,似乎是丫鬟,對面的婦人背對著宋寅,看不清楚。
“在下正是,敢問……”
“是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