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
這個渾身長毛的家伙,是一個人。
白天出去打獵,晚上回到洞里睡覺。
野獸的皮毛雖然足夠暖和,生存的風險卻分毫未減。
每一日都要提心吊膽,每一日都要以命相搏。
不管風雪雨露,他總要出去尋找食物,然后用火把它烤熟。
至于火是怎么發(fā)現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無意間看見雷電點燃了大樹,可能是碰巧就看見石塊擦出了星火。
也可能是在那發(fā)育低下的腦子里,莫名幻想出來,驟然蹦到現實里。
誰知道呢,沒有人知道。這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繼續(xù)靠著這種辦法生存。
很可惜,這樣的日子過得并不長久,很快他就因為捕獵野獸而受傷。
在臨死前的最后一晚,他點燃了這一生中最后的篝火,烈焰燃穿冷夜。
盡管他的尸體也被焚化,但不可否認,他用最后的生命,找到了他窮極一生追求的不可名狀的華麗。
第二日,一群長毛披著獸皮的人找到了這里,他們看著那還未熄滅的明火,找到了通往新大陸的航道。
而那具燒得焦黑的尸體,他們顯然只是好奇,并沒有多去在意……
初智,
一個農夫,每日種著地,靠著天養(yǎng)活自己。
哦,還不止自己,還有自己的配偶和孩子。
如果可以,退去長毛的家伙們,更愿意去群居而不是獨自生存。
聽說部落的首領準備去劫掠遠處的部落,但他并不怎么渴望廝殺。
已經慢慢能夠靠著種地養(yǎng)活,何必還要去發(fā)起爭端呢。
他并不知道,首領的眼光比他高明得多。如果部落再這樣下去,很快會自身難保。
若是去劫掠其他部落,不僅能解現有危機,更能促長久之計。
然而,這一次,農夫失算了,首領也失算了。
部落里準備強行征人去搶掠,農夫便是其中之一。
正當他在一片吼聲中不情愿地準備出發(fā)時,首領的腦袋被飛來的長矛刺穿。
其他部落的人率先發(fā)起了進犯,農夫毫無抵抗之力,在一片嘈雜中滅亡。
這個部落的死去,使得另一個部落興起。
他們開始不斷壯大,一發(fā)不可收拾,所到之處,所有部落皆俯首稱臣。
只不過,最為關鍵的,農夫的部落的消亡,再也沒有人記得。
農夫本人,更像是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明禮,
他是一名史官,他記載了曾經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他記載了所有,也伴隨著自己的王朝一起滅亡。
在后人看來,因為他只留下了寥寥數言,所以他們更愿意相信重新建立王朝的人的話語。
更何況,如今風光正好,富足充實,誰愿意相信一個無名之輩未經考證的“胡言亂語”。
他們雖然明白,前王并非什么暴君,也沒有什么魅惑他的女人,但是既然新王這么說了,那便是吧。
當下以禮治國,也并不和他們有關,能吃飽飯,就足夠了。
風云激蕩的事,不是這些平頭小老百姓該參與的,他們一直這么認為。
一直這么認為……
靈長,
被羈押了,要發(fā)配。
細細一想,誰甘愿受這罪呢。到時候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這一生又有何意義呢。
一起的幾個兄弟都不愿意被這些當兵的給當做奴隸。
索性悄悄一起商量了一些算計出來。
反正現在老實被發(fā)配是死,逃跑也是死,反抗也是死。同樣是死,為何不能體面呢。
一番算計過后,第二日,一行人便要舉大計。
他也當仁不讓,對著所有人喊出了那永遠震懾人心的口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知智,
教會從來認可地球是宇宙的中心,然而這與他的研究結果相悖。
他并不認為教會那幫人對了,但迫于恐懼,他還不敢當眾說出自己的觀點。
盡管他認為自己是對的,盡管他認為他們是錯的。
一旦成為異端,則必死無疑。有人是不怕死的嗎?有的吧。
可他也是一個人,要吃飯,喝水,撒尿,拉稀,還要做著探究世界的研究,想辦法把正確的知識告訴其他蒙昧的人。
不過,真理重要還是生命重要,他還難以抉擇。
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橫亙在他的腦子里,要把他的頭給撐爆。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真理,然后被一把火焚掉。
死前的最后一秒,他還在想,火到底是哪個家伙給發(fā)現的……
醒來第二天,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他在想,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不過奔波了這么些年,也該離開了,他拿起自己的成果,捧在手中,開始做夢。
他已經很累了,希望這次的夢,不會再醒來了……
溯源,
人究竟是怎么來的?
如此多活靈活現不可復制的精品,難道真的都是上帝一手所為嗎。
看著地上成群結隊的螞蟻,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在心中有個信念,他要破解這個謎團。
至少,目前來看,他知道自己能隨意碾死螞蟻,卻無法創(chuàng)造螞蟻。
那么上帝又是否真的能造人呢?興許只是哪個滿嘴胡言的家伙從最開始欺騙了所有人罷了。
長大后,他游歷世界,見識了數不勝數的物種。
那些奇異與美麗,令他深陷其中。他開始懷疑,上帝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能耐,這世間生靈,那一樣不是世界的精華之所在?
他開始越發(fā)深入地去研究,去探討。
那些植物有祖先,人類,也有祖先。
他漸漸刨出了底,他看見一群住在洞穴里的猴子向他走來……
求真,
他研究物理,希望探求世界的本源。
他和時間為伍,與光成為朋友,探索能量的形成。
他渴望了解它們,那樣才能有助于他去了解這個世界。
從前,那人提出太陽是眾行星的中心,現在,他堅信自己會比他更有成就。
他會在前人的肩膀上,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并踩著前人的肩膀,為后人獻出自己的肩膀。
在他雜亂的房間里,他閉上了眼睛,開始冥想。
他在和宇宙博弈,企圖破解時間的終極秘密。
殊不知,秘密之后,還是秘密……
適常,
他已經七十有六,一輩子也算是活過了。
雖然這個世界無限接近百分之百的人并不認識他,但是他認識了自己,已經足夠了。
經歷了戰(zhàn)爭,他活下來了。
經歷了饑荒,他活下來了。
經歷了荒唐,他活下來了。
經歷了動亂,他還是活下來了。
一個人,能有這么多的經歷,平凡的一生,也算是不凡了。
他并不是一個偉大的人,他不知道如何讓自己永遠活在世界上。
但偉大的人,也有被人遺忘的時候。所以他已經知足了。
人活一世,年少輕狂時圖個功名,圖個出人頭地,那是自己的夢想,也是自己的擔當。
可一旦老去,便知這一死,什么也帶不離去,倒不如趁著還有一口氣,再盡一點綿薄之力。
本相,
他是個大學生,雖然每天嘻嘻哈哈,但是心中的抑郁從未消失。
這個世界許多的苦難他都感受過了,雖然更多更大的苦難他還沒有經歷,但他已經不想再經歷什么了。
永遠不要感謝貧窮,因為這東西確實是個累贅。
心情煩躁,他騎著單車出了門。
已經是午夜,城市里的街道也已經沒有了行人。
在昏黃的光里,他不禁笑笑: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扯淡,這要看是對誰說了,至少對于他,是不怎么感冒了。
現實已經越來越向他逼近,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此時的他,只想化作午夜街頭的一陣寒風,如此一來,才能短暫忘卻那些本不必要的煩惱。
在他身后,一切都在無言中沒有規(guī)則地起舞,一切都在靜默中毫不猶豫地向前。
他沒有成為寒風,寒風吹得刺骨。
他向后望去,看見無數人跟在身后,最后面,還有隱隱的火光,他明白,那不是幽靈。
他笑了笑,他忽然明白,盡管生活艱難,盡管現實沉重,但這并不妨礙他如何去變得精彩。
他迎著寒風,一路向前,向世界宣示自己的存在。
他是這世界最無名的有名者,也是這現實最有名的無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