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洪武十三年,八月。
話說當日,遠在千里之外的臨洮府蘭縣城外,忽而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兩天的雨。
正時值秋末,雨水冰冷刺骨。更因這蘭縣城外地勢荒蕪,沒得樹木擋風,北風肆無忌憚的夾雜著雨水寒流肆虐不止,使得蘭縣城外人畜無蹤。
可誰想到這蘭縣城西邊十幾里外的荒涼戈壁之上,卻還有一間酒肆,它孤零零的座在黃土之上,很是顯眼。
“看這鬼天氣,今天怕是又沒生意做了!”
吳小二嘆了口氣,起身提起褲子,一股冷風直鉆胯下,他忍不住打了個機靈,等出了茅廁便撒腿往酒肆跑,好似有個妖怪追他一般。
客棧的土墻木窗擋得住北風,卻擋不住寒氣,整個酒肆寂靜、陰暗、濕冷,人身處其中說不出的難受。
吳小二一個人待在店里,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媳婦,他媳婦昨日受了風寒,今日臥床不起,自己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偏偏這道路泥濘難行,自然沒辦法進城買藥,忍不住心中煩惱……
嘎——吱——!
突的木門一響,在這陰冷寂靜酒肆里,竟似有些刺耳驚心……
門開處,只看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藏在酒肆的陰影里叫人看不清楚。只是見那黑影緩緩走向一張方桌,雖然看不清楚模樣,但卻見這黑影走路時身子柔似無骨,姿態(tài)婀娜多妖,步子也是邁的又小又碎,好似一不小心就會跌在地上碎成一地,看的吳小二恨不能沖過去扶一扶她。
“小二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黑影女子正說著,忽的又捏住袖邊遮嘴一笑,又道,“這一路可是苦了奴家,真是又餓又渴又冷。你若是心疼,就快去拿些熱酒熱飯過來,別讓奴家遭這折磨?!?p> 吳小二聽這女子聲音嬌滴滴的,由不得咽了口唾沫,緊跟著連應了兩聲好。沒得片刻功夫,他已溫了一小壺酒,切了二兩牛肉,用一個大方盤托著送到桌上。這時他才看清楚女子的模樣,真是個眼波流轉,面如桃花。
但真是好一個紅衣盡濕雨微寒,三千青絲冷墨染。雙眸輕遮芙蓉淚,粉唇一抿消骨香。吳小二直看得愣了。
他愣了半晌才問:“這……這位客觀,可還要一碗熱面?”
那女子聲音嬌滴滴的回說:“來一碗吧,這牛肉得再來半斤,酒也要一壇才夠。麻煩小二哥哥快些拿來吧”。
吳小二又連應了兩聲好,才轉身往后廚去了,臨走還不忘回頭再瞧上幾眼。
待他到了后廚,便忍不住心想,一個小女子哪吃得了這些東西,定是有人同行。這鬼天氣又在城外幾十里,雖算不上荒山野嶺,但四處人煙稀少。這樣子一個美貌姑娘家,非得有人相陪才趕得了路。
想到此處,他竟好奇起來,忍不住從廚房門帷后面悄悄向大廳偷看,只瞧見那女子兀自坐在那里,并無他人……
吳小二將牛肉拿在左手上,右手抱了一大壇子燒刀子,誰知剛出后廚就被嚇了一跳,差點把好好一壇子燒刀子都摔個稀巴爛……
原來那女子對面,端端得多出一個虎背狼腰的大漢。
那漢子身高體闊,乍一看猶如一尊龐然大物。再加上他剛剛偷看時,明明只有女子一人。這么一個大漢憑空冒出來,誰一個不嚇一跳?
那大漢左腰間掛一把長腰刀,左手穩(wěn)穩(wěn)按在刀柄之上,右手正把臉上的泥水抹去。大漢的體格高大,且身軀凜凜威武天生。再等他出了陰影露出真容,更見他一張方臉煞是英武,顧盼之際,極具威勢。
當真好一條大漢!
女子和這大漢一比,便如七歲小童比與巨人,一個稚嫩嬌小玲瓏體弱,好似如未成年的小白狐貍。另一個氣勢昂揚英雄扛鼎,卻比似那抖擻威風的大老虎。
只聽那女子緩緩說:“都頭哥哥,你追了奴家三個日夜,可是把奴家累的不輕。你這么一個身強體壯的大英雄,欺負奴家可憐。奴家現在反要請大哥喝酒。大哥可莫要恩將仇報,趁著奴家喝酒時偷襲奴家?!?p> 那大漢哈哈一笑,聲音蒼勁渾厚:“你莫要使這激將法,我是有幾分力氣,可你真算不得可憐柔弱!”
女子抿嘴一笑,斜著拋了個眉眼,又忽而一轉,哀哀怨怨的說:“三日前,你們十六位都頭哥哥追我一人,可把奴家嚇壞了。奴家一個人怎么伺候得了你們十六個,可是今日怎么就只剩下你一位哥哥了?”
大漢卻不急著回那女子的話,先是沖著吳小二喊道:“小二,拿盆清水過來?!比缓蟛呸D頭盯著那女子道,“休要拐彎抹角,他們就在門外……”說話時男子便已倒了大半碗酒,這時拿起一飲而盡,繼而又道,“……單只有我一人,你恐怕是也伺候不起!”
“奴家伺候過的男人也有不少,哥哥可別小瞧了。”那女子眉毛輕輕一挑,接著說,“只不過,奴家和哥哥都是奔波了幾日夜了,不如先吃了這些酒肉,再閑一閑腿腳,然后奴家再伺候哥哥,可好?”
這時吳小二已經送了水過來,大漢接過水,說了一個“好”字,干脆利落。接著,大漢洗去手臉上的泥水,二話不說就大口吃了起來。
二人一時無話。
三日前。玉狐大盜路過河南府濟源縣,當時手頭沒了碎銀子,便去當地一家劉姓的富戶家里“借”了一些??伤睦镏懒乳T的一行十六人,前一日便到了此縣。是以她拿了銀子剛走,便有家丁報知官府。她自此被六扇門的人追拿,先是騎馬奔襲了整整一日,這馬便要口吐白沫。此后只好改為腳力輕功又跑了一日,身子已然乏極了,如此才被漸漸追上。后來她撐著又跑了一日下來,眼見已然只剩大漢一人。
此時,她也已實在跑不動了,便索性不跑了,正好撞見這家酒肆,也不猶豫,便先進來休整一番再說。
李修陽
新人新書,但求知己。江湖路遠,唯你同行。起點更新,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