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娘子也是個伶俐人,當下便明了對方是要考考自己了。她為了這掌柜之位,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的,早就想著怎么表現(xiàn)了。這一下,便正合她的意。
李娘子清了清喉嚨,遂道:“不知常當家的剛才在點妝閣前下車時是否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她頓了頓,見常直并無接口的意思,只得道:“點妝閣的門面太小,容不下幾輛馬車。而我們做的又是小娘子的生意,車來車往的,她們?nèi)粘M鶃矶嘤胁槐?。因此,雖然我們點妝閣的脂粉算是全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總讓她們有所怨言,長期下去,一旦有另一家可以媲美點妝閣的脂粉店出現(xiàn),恐怕我們的客人會流失大半啊?!?p> 常直和嚴鶴鳴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充滿了贊嘆。居安思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這李娘子顯然便做到了,而且看她的樣子,以前應該有跟這里的掌柜提過,可惜......
“那依李娘子所見,此事應當如何解決?”嚴鶴鳴指了指前面的炕,示意她坐下。李娘子慣會察言觀色,立刻便察覺到這兩人的態(tài)度變化了。不過,她亦未敢托大,福了福禮,只挨著炕邊沿坐了。
“據(jù)我的觀察,隔壁的酒肆生意不大好,也許我們可以考慮將它盤下來,從而擴展點妝閣?!崩钅镒诱f出這番話時,頗為猶豫,畢竟再盤一個店面不是小事,銀兩、人力、物力上都需要百般斟酌??蛇@又是她長久以來能想到的法子,而且她自認為是最好的法子。畢竟按照嚴府的店鋪分布,點妝閣不可能搬走的。既不可搬走,那么,擴展店面便是解決交通的唯一出路了。
“再盤一個店面的話,所投之成本必然要多一倍。何況那酒肆的店面還不小。難道只是為了能停多幾輛馬車就要盤下它,那到時利潤方面會不會......”常直沉吟著道。
李娘子一見她并沒有立刻否定自己的想法,便知道這事有影兒了。她馬上讓身邊的丫頭到她柜子里拿了幾張紙來,遞給常直,道:“請常當家的看看。這里有我寫下的盤下店面后的所有計劃。”
常直接過來一看,上面對于盤下酒肆后所有的計劃一一列了出來,包括店鋪的裝修格局、脂粉布局,定價等。還有對客戶的分析,利潤的預計等。最讓常直感到眼前一亮的卻是這一條:計劃在店內(nèi)開辟出一塊地方,專門用于脂粉的調(diào)研。
須知道,揚州城內(nèi)的脂粉幾乎皆是從別處運來出售的。一旦貨源提高了價格,那么本地的脂粉必然要提高價格。這便相當于將自己的命脈放到別人手中。長期以往,得不償失。
如若可以自己調(diào)研出代替的脂粉,那么在本地的脂粉市場上,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價格,都必然點據(jù)著大大的優(yōu)勢。而且還可以成批生產(chǎn),銷往他處。這建議可謂目光長遠啊。
常直連連點頭,道:“這脂粉的調(diào)研建議固然很好,不過,我們有這技術嗎?”
李娘子一看,有戲了,忙答道:“因為一直在這脂粉店做事,加上對脂粉的愛好,我倒頗有心得。常常自己鉆研。有時,會把一些成品給店里的小姑娘試試,她們的反饋還不錯?!?p> 旁邊的總角小姑娘忙福了一禮,道:“是的,李娘子常常會用一些花兒、粉兒的給我們做一些脂粉,挺香的?!?p> 常直皺了皺眉頭,道:“你要知道,我們的客人大多數(shù)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毖韵轮獠谎远鳌?p> 李娘子自然懂得她說什么,忙道:“常當家慮甚是。我自己的這些研究自然不足為道。不過,我已經(jīng)打聽到了在益州有個專門制香的師傅,與我李家有點淵源,他因為兒子犯了官司,為了打官司,幾乎散盡了家財。最后才保下命來了?,F(xiàn)在正到處找門路呢。如果能請了他過來指導我們,必定能事半功倍。正因為有了他,我才有了讓點妝閣自己制香的想法?!?p> “那李師傅可是人稱‘百里香’的那個?聽說他所制的香和粉就連宮里的娘娘都用呢。只是他傲得很,每日所賣之香不過幾盒,而且價格昂貴得很。有時,即使是益州城里的貴人上門,也未必得他一盒香呢。不過,前兩年他兒子因為一單官司鬧得轟轟烈烈的,這兩年竟銷聲匿跡了般。沒想到,他和你李娘子竟還有這點淵源。如果能將他請來,那我們點妝閣的脂粉必定會大賣?!泵坊ㄔ谂杂悬c興奮地道。
“就是他?!崩钅镒有Φ?。
“既然他那么厲害,而且為人驕傲,恐怕未必肯被我們所用?!柄Q鳴沉思著道。
“這點請常當家的放心。之前他在那單官司中,我有去求過老太君,請她施以援手。后來,我又拿了些銀錢貼補了他。他這人雖傲,可還是知恩圖報的。加上他兒子雖然擺脫了官司,可因之前在牢里呆了一段時日,身體已大不如前?,F(xiàn)在的他家徒四壁,只希望能得一份工養(yǎng)家活口便不錯了。”李娘子道。
常直挑挑眉,與嚴鶴鳴互視一眼,方道:“李娘子有這番心思,頗為不錯。不過,我們嚴府卻不能趁人之危,讓他太虧,畢竟那是他祖?zhèn)鞯氖炙?。這樣吧,你告訴他,如果他真的肯全心全意來點妝閣制香,跟我們簽十年的約,那么,我們可以給他1成的利潤作為報酬?!?p> 李娘子一聽,臉上立刻綻開了花,滿臉的喜悅怎么都掩飾不住。常直和嚴鶴鳴又對視了一眼,看來這李娘子與這李師傅的‘淵源’可深了,自然,此時不易點破,樂觀其成吧。
李娘子連連點頭,也不說要回去問問那李師傅,一口答應下來。須知道,本來李師傅只是想要一個出處罷了。如今有了更好的前程,又如何不肯呢?何況他和她......想著,臉竟然有點微紅,不過,再想想寡婦再嫁,名聲到底不好,又立刻黯然了。
她這種種心思,常直和嚴鶴鳴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們當下便商議著要如何盤了隔壁的酒肆。
“剛才李娘子說他們的生意不太好,這倒好盤。不過,如果他們知道是點妝閣要將它盤下來,必定會獅子大開口。想必他們老板也看出來點妝閣的困境。我們不能讓他以此為要挾?!背V钡氐馈?p> 李娘子的眉頭一跳,她原以為他們會直接找酒肆的老板談判,沒想到對方竟想到了這一層。她不禁又深深地看了對面的常直一眼,雖然之前一直覺得她年歲小,心底里還是帶了點不以為意,可現(xiàn)在看來,她可比大夫人厲害多了。至少如果是大夫人來處理此事,相信她不會如此做,而是直接拿錢砸。
嚴鶴鳴聽了后,亦點點頭,道:“屆時我會讓人扮作其他地方的商人,到店里查看一下,再與那老板接觸,然后以外地商人的身份將酒肆買下來?!弊匀?,肯定是要壓價的。
李娘子心里暗嘆不已,這兩人雙劍合璧,原以為已漸漸衰敗的嚴府恐怕又會東山再起了。那這常小娘子是不是就是老太君為嚴二郎選的夫人呢?只是,嚴二郎的身體......常當家的竟真的不在意?
李娘子是過來人,剛才看見兩人間的眉目傳意,心中已了然。
他們又談了下店里的經(jīng)營和賬本的事,方方面面的。后來,常直又把所有小姑娘都叫了進來,正式委任李娘子做點妝閣的掌柜。李娘子對點妝閣的貢獻有目共睹,這個決定自然眾望所歸。
等處理完點妝閣的樁樁件件,常直和嚴鶴鳴便乘著馬車離去了。此時,已將近黃昏時分,天色漸晚,雖然揚州的宵禁不如京城之嚴苛,但被那些武侯拿了,也是件麻煩事。因此,他們的車夫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嚴府。
在嚴府分開時,常直又與嚴鶴鳴約定了次日要巡看的店鋪,便各自回自己的院里了。剛回到隱翠閣,便看到王氏和嚴穆正站在院子里的廊下微笑著看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