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了幾聲,林家主母賈氏,慢慢睜開眼睛。
從朦朧到清晰,她看見幾只大大小小的彩色蝴蝶,高高地停在床頂。
再仔細瞧瞧,啊……它們是繡在橘色綢緞上的繡蝶。
【真漂亮??!】她心想。
“母親!您醒來了!”耳邊有人在大喊著。
“母……?”她朝著聲音方向轉(zhuǎn)過頭去。
呃!
就在她鼻子前面,湊近了一對大大的眼睛。
她忙退回被子里,往后仰了些,這才看清,這是一對小姑娘的雙眸。
視線內(nèi)這個穿著粉色襖子的小姑娘太瘦了,臉上沒有幾兩肉,只突顯了這對大眼睛。
嗯,唇色極淡,看起來身體也不太好。
“你……”她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卻突然感覺喉嚨發(fā)癢,“咳咳咳?!?p> “太太,喝水?!?p> 有人把她從被子里面,動作輕輕地攙扶著仰起上半身,靠在床板上,一件溫?zé)岬囊路谒砗?,一個青色小瓷杯放到嘴邊,她低頭去喝,不熱不冷,水溫剛剛好。
“母親,您好一點了嗎?”還是剛才那個稚嫩的聲音,是那個小姑娘吧。
她剛剛咽下一口水,很自然地回了一句:“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你母親?!?p> 她湊前還想再喝一口水,卻見那只水杯突然從眼前滑落,消失在床邊。
“咔嚓?!彼榱?。
“???水……”她看向那邊。
剛才好心端水給她的,是一個十幾歲的藍衫少女,此刻卻面色驚慌,“咚”,少女直直跪在了床前,一磕頭:“太太,是奴婢不小心!您別生氣?!?p> 少女猛地又抬頭,看著她:“太太,您別嚇姑娘和奴婢,您就是太太??!”
“母親,您又不要玉兒了嗎!”粉衣小姑娘雙眸流著眼淚,不知何時爬上了床榻,跪在了她身邊。
“你們,你們,別跪著。這是怎么了,你們跪我干嘛,我不認(rèn)識你們啊?!?p> “太太!”門外走進兩個十幾歲的美貌少女,“丁香,怎么了?”
跪著的藍衫少女丁香,顧不上什么規(guī)矩,忙回頭對著兩人說:“鈴蘭,夜曇,太太剛剛醒來,說,說不認(rèn)識姑娘!也不認(rèn)識我!”
此刻,坐在床上的她卻顧不了她們在說什么,粉衣小姑娘正趴在她身上,哭得巨傷心,她覺得身上的被子也擋不了這洶涌的眼淚。
她拍著小姑娘的背,不得不哄她:“乖啊,乖,別哭了。認(rèn)錯人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還小嘛?!?p> “姑娘,您別傷心,太太這是剛剛醒來,身子虛,過幾天就好了?!眲倓傔M門的黃衫少女,近前扶起了小姑娘,讓她坐在床側(cè),拿出手絹,給她抹眼淚。
她大大舒了口氣。
“鈴蘭請?zhí)人??!币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鈴蘭”,是另一個穿著水紅色衣服的少女。
【名字好聽,人也長得精致?!克粗@少女,心想。
她雖然還是口渴,不過,還是她自己喝好了,讓人喂,多不好意思,她伸手去取鈴蘭手中的水杯。
【咦?】紅衣少女卻不松手。
她增了一分力氣,對方突然就放開了。
“謝謝?!彼蜮徧m道謝,卻沒看到鈴蘭那對纖細的柳葉眉緊緊皺了起來。
啊~一杯溫水下肚,舒服。
“太太,您覺得怎么樣?張老大夫還在候著,讓他來診脈,可好?”鈴蘭溫柔地說。
【這女孩子說話,我怎么聽不懂呢?】
她想了一下,喝完的空水杯移到左手,伸出右手,收起拇指和食指,對鈴蘭說:“這是幾?”
滿臉溫柔笑的少女,愣了一會兒,說:“三。”
“這是幾?”她變化著手型。
“二?!?p> “這是?”
“四?!?p> 【看起來,這少女神志正常。嗯,那是我不正常?】她順手捏捏右邊的耳垂。
“母……”
“停!我不是你母親?!毙」媚锉锉镒彀?,眼淚滾下兩滴。
“太……”
“停!我也不是你們的太太?!狈績?nèi)三個少女,臉上都出現(xiàn)了疑惑或驚恐的神色。
她想一想,清清喉嚨,輕聲細語地說:“大概是你們搞錯了,”她努力擺出笑臉,“我不認(rèn)識你們。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們?!?p> ……
徐老嬤嬤,跟了賈氏一輩子,從她還是神京榮國府嫡小姐的時候,就是她的乳母。
襁褓里那么小小的一個女娃娃,被她精心伺候著,十幾年后長成了神京最美麗最有才華的少女。
后來,國公老爺又找了一門好親事,把姑娘許配給了當(dāng)朝探花郎,列侯之子林姑爺,成了林太太。
這些年,她看著太太和老爺過得美美滿滿和和氣氣,別提多替她開心了。
只是,兩人的子女緣分,晚到了點,成親十多年,不知道拜了多少菩薩,吃了多少調(diào)養(yǎng)的藥,就是不開花不結(jié)果。
林老夫人,就因為這個緣故,對太太,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
好在,老爺并不在意,對太太還是一如既往地體貼。
倒是太太自己,覺得對不起幾代單傳的老爺,更對不起去世的林老夫人,這些年,真是不容易,她整日愁眉不展,日漸消瘦。
六年前,老天開眼,菩薩保佑,緣分終于到了,太太有了身孕,平安生下姑娘!
五年前,開花又結(jié)果,少爺出生了!
那時候,太太和老爺,還有大家伙兒多開心??!徐老嬤嬤想起來,就皺了一臉笑褶子。
可惜啊……小少爺養(yǎng)到三歲,唉,一病不起。
徐老嬤嬤想起太太當(dāng)時痛不欲生的模樣,就要流眼淚。
自那時開始,太太就日夜不安,她總是聽到太太一邊哭泣一邊自責(zé),說自己對不起老爺,對不起林家先祖,更加對不起小少爺。
這真是天意,太太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可是,她就是想不開啊。
就這么傷心了一年,太太昨天還是……
徐老嬤嬤,這么想著,一邊抹眼淚,一邊拉緊媳婦的手,嘴里催促著:“咱們快點走?!?p> 她的媳婦,徐柱家的,攙扶著婆婆,說:“您慢點兒,我說的是真的,太太醒過來了,熬過了劫難。您老不是在場么?”
徐老嬤嬤突然停下腳步,側(cè)頭對媳婦說:“我是在場,可我不是暈了嘛!還是要看看仔細,太太是真熬過去了才好。要是……(被野什么占了太太的身子,該怎么辦?。?p> 剛說到這兒,走進內(nèi)院的兩婆媳突然聽到前方一陣喧鬧。
“太太!您別跑!慢點兒!”
“您真是我們的太太!我們沒騙您!”
“母親!母親!您帶上玉兒!”
徐老嬤嬤迷著眼睛,瞅著前方,說:“我怎么瞧著,前面跑著的人,是太太?”
她媳婦眼神好:“那可不就是太太!后面追的兩丫頭,是鈴蘭和夜曇,還有丁香抱著小姐,跟在最后。這,這是鬧得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