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讀后，她在路上碰見了韓曉。兩人例行的問候話后，韓老師直言不諱地說，希望張老師做主持人，當然，他說姚老師曾找過他，說過這個事，所以，他希望由張老師出面和姚老師說，畢竟她們是好朋友，好說話。
張佳一當時就瞠目結(jié)舌，平生她最不擅于打“太極”，也不會拒絕別人，就眼睜睜地看著韓老師說完后“瀟灑”地離開。
其實，越是好朋友，有些話越不好說，比如現(xiàn)在，張佳一就不知道如何張口。
下課鈴聲響了，兩人不約而同的回到座位準備，幾分鐘后，同時拿起書本走出辦公室，在教學樓前分道時，張佳一來了句：“放學后一起吃飯吧。”
不知道是張佳一有心事，還是下午頭兒學生們沒勁兒，又或是他們惦記著放學后排練節(jié)目，反正課上的很不順手。張佳一使盡渾身力氣，學生們依舊無精打彩的，無奈之下，她只好讓孩子們一齊大聲朗讀課文，一遍遍地讀。
聽著他們朗朗的讀書聲，看著他們朝氣蓬勃的面龐，望著窗外飛快流逝的歲月，回顧自己從年少無知到自立于世，張佳一突然有了無比的勇氣和信心：沒有走不完的路，沒有過不去的坎，我要直接了當?shù)母嬖V姚紅，告訴她，我想讓林旭看看臺上的我，告訴她，我想讓林旭知道我同樣優(yōu)秀、是個值得愛的人！
高亢的讀書聲提振了學生們的士氣，從他們身上獲得的力量讓張佳一情緒高昂，她用簡短的話語總結(jié)了課文的主旨，學生們心領神會，竟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教學效果。
張佳一更是信心倍增，她昂首挺胸地走出教室，身后傳來學生們歡呼雀躍、呼朋引伴的叫喊聲。
于是，晚飯時，在一家兩人常去的小吃店里，張佳一原原本本地，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和她的心路變化說給了姚紅，確切地說，是傾訴給了姚紅。最后，她望著姚紅的眼睛說：“我知道我有些自私，只想著自己表現(xiàn)，可大敵當前，我別無他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好求助于你，希望你幫幫我。”
姚紅聽完，半晌沒說話。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還說是最好的朋友呢？你發(fā)生這些事兒，遇到這些難題，也不第一時間跟我說，要不是有這個機會，你還打算憋到什么時候？你還當我是好朋友不？”
姚紅猛地停下話語，眼圈開始發(fā)紅。
張佳一忙解釋道：“我這不是看你挺想當主持人的，你也難得對文藝活動感興趣，我不愿拂了你的興致，”說完，她的眼角也不自覺地紅了。
真正的好朋友有時不需多言語，二三句已明了彼此。她與姚紅經(jīng)過此事，感情又加深一層，張佳一甚至覺得她們之間的情意和戀人的感情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后來，年輕的女孩子將有這種感情的朋友叫“閨蜜”，她覺得再貼切不過。
接下來的日子，從妝容、發(fā)型的設計到晚禮服的租賃，從語速、語調(diào)、情緒的把控到臺步、臺風的訓練，姚紅全程陪同，幫她拿主意，給她提意見。
2001年5月4日，星期五。艷陽高照，微風輕拂，空氣中浮動著鳥語花香，校園里洋溢著歡聲笑語。孩子們興奮的面龐發(fā)光，老師們難得的步履輕松。
張佳一提前將課調(diào)走了，和其他三位主持人又對了一遍詞，坐辦公室等姚紅下課。
同事們陸續(xù)歸來，都笑著說：“這課沒法上，每個班都空著幾個位置，學生們的心思早跑了，都跟燒了毛的貓一樣坐不住?！?p> 張佳一隨著他們開心的樂著，就聽見高跟鞋咔咔咔敲地的聲音，姚紅應聲而進，將課本朝桌子上一摔：“奶奶的，喉嚨都要啞了，收拾不住了，心都野了！”
盡管如此，她依然笑容滿面。誰都無法較真，因為下午三點，第一屆藝術節(jié)開幕式演出要在學校禮堂進行，全體師生共同觀看。
姚紅伸了下懶腰，朝張佳一使了個眼色，兩人結(jié)伴出來。學校有外地年輕教師的宿舍，她們提前借好了鑰匙，叫上女生主持人方婧媛，一起到宿舍換禮服。
收拾的差不多了，約好的化妝和發(fā)型老師來了。她們讓學生先進行，二人坐在床邊看著，順便學習學習。姚紅捅了捅張佳一的胳膊肘，說：“你跟他說好了吧？”
“嗯，昨天晚上我又叮囑了遍，到時他跟你聯(lián)絡，你把他帶進來！”張佳一篤定地說。
三點，演出開始，張佳一精神斗擻、意氣風發(fā)地來到臺上。因為上妝的緣故，她沒戴隱形眼鏡，看不清臺下人的面孔，反倒不用緊張、膽怯。
她只管著林旭的心情，只想著他正專心地看著，不由得興奮里夾著些甜蜜，內(nèi)心里亂撞著小鹿。想想自己和林旭相處快一年了吧，早先的感覺咋又重上心頭了呢？又不是初初相遇。
因著念著喜歡的人，也因著年輕底子好，張佳一在妝容和禮服的裝點下，不僅美麗大方，更顯出了嫵媚動人。每當她出場報節(jié)目時，臺下一片寂靜。
主持詞是張佳一寫的，從她口中流淌出來像熨燙過一般的服貼。當她報完節(jié)目，款款地走回幕后時，在旁邊指揮演員上下場的韓曉，總會及時地將她安置在一張椅子上，惹得另一位老師主持人不住叫嚷“不公”，韓曉也不爭辨，只抿嘴一笑。繞是如此，不慣穿高跟鞋的張佳一，還是在結(jié)束后踩住高跟鞋走不成路。
她不急于換衣服，想讓林旭近距離看看，于是等大家散場得差不多了，才一瘸一拐地、慢慢地從后臺下來，正好韓曉也要走，二人同行。
韓曉看她走的為難，放慢腳步，一邊提醒她小心，一邊發(fā)自肺腑地說：“張老師，今天的主持太精彩了，有央視主持人周濤的范兒！”
依然是聽到夸獎不知所措，張佳一難為情地說：“謝謝夸獎，韓老師，不至于、不至于……”
“至于，至于，非常至于！”韓曉連連說，還不住地點頭。
張佳一索性扭過頭，看著他的眼睛，不像是恭維做秀，遂輕松一笑：“好吧，我接受了，謝謝你！”
韓曉回看向她，也抿嘴樂了，露出些許潔白的牙齒。張佳一之前對男人笑的概念都停留在男生們“肆無忌憚”的大笑，或是林旭陽光開朗的咧嘴笑，這抿嘴樂還是少見的很，再一次看，她仍有些呆。
“佳一”，一聲呼喚打斷了張佳一的思緒，她迅速回過神來，興奮地看著姚紅。
姚紅和韓曉打了個招呼，張佳一盼著見林旭，直接說：“韓老師，再見?！狈鲋t走了。
“林旭呢？”她左顧右盼地找。“是不是看人多不好意思過來！”她依然沉浸在興奮之中。
姚紅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剛才你和韓曉聊什么呢？那么投入？”
“哦，他夸我主持的好，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不得謙虛兩句呀!”
“嗯，你主持的確實不賴，超水平發(fā)揮，比我預想的好的多?！?p> 聽到姚紅再一夸，張佳一有了些得意，“這都是林旭的功勞，快說，林旭呢？你把他藏哪了？”她故意揚著還化著妝的臉，驕傲地向著姚紅。
“喲，我說怎么還穿著禮服呢，敢情想讓林旭看呢，真應了那句什么話來著？女為悅已者容?！币t打趣道。
張佳一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挺著胸膛說：“那是，我就是想讓他看?！?p> “那就走吧，小姑奶奶!”姚紅連拉帶扯地將她帶進宿舍，張佳一覺得不對勁，這是女老師宿舍，再怎么說姚紅也不可能將林旭帶進這里。
進得屋來，姚紅也不說其他的，只連聲地催著她換衣服，她一把拉住姚紅忙活的手：“半天了，林旭來了嗎？也不說，把電話給我，我問問他在哪兒？”
上場前，她將電話交于姚紅保管，方便林旭聯(lián)系。她一心以為演出一結(jié)束就會看見林旭，所以這老半天也沒想起來聯(lián)系他。
姚紅按住她的手，說：“別打了，他手機打不通！”
張佳一覺得她一派胡言，怎么可能呢？她順手將林旭的電話號碼按下去，立馬通了，她一邊用手點著姚紅，一邊撒著嬌問：“你跑哪去了？我怎么沒看見你？”
話筒里傳來林旭焦急的聲音：“一一，我來BJ了，剛下飛機，正要打電話給你呢！項目出了點狀況，不得不來，實在看不成你們的演出了，對不起啊。”
張佳一正想問下詳細情況，就聽話筒里傳來招呼人上車的聲音，紛繁雜亂的，她忙說：“那你忙吧，項目要緊?！?p> “好，一一，具體的我回去跟你說，我不在這幾天，你好好照顧自己啊。”
“好的?！睆埣岩豁樧齑饝?。
“那我掛了”，林旭一下子沒了聲音。
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張佳一一時間沒回過神，她不知所措地坐到椅子上，怔了好一會兒。
姚紅不知為什么也不似往日般的開導她，只顧坐著發(fā)呆。
屋子里安靜極了，不時傳來孩子們的打鬧聲，和鳥兒的鳴叫聲，提醒著她們大好世界的存在。張佳一沒來由地心一沉，難道這意味著兩人的無緣？她不敢往下想，扭身輕踢了下姚紅的小腿：“唉，想啥呢？我得卸妝了?！币t聞聲站起來，指導著她一點點的恢復本來面貌。
“你今天是怎么了？無精打采的？”走出屋子，脫去禮服，換上運動鞋，張佳一一身輕松，方想起姚紅不對勁來了。
“你別急著說我，你的林旭怎么了？說好的咋不來了？”姚紅還是反問。
“剛才你沒聽見他在電話里說，項目出了狀況，去BJ了?！睆埣岩皇莻€單純的姑娘，她又是那么的信任林旭，憋了半天的悶氣，被林旭一個電話就打得煙消云散，倒是姚紅的反常讓她很不安。
顯然，剛才姚紅并沒有在聽她打電話，那她在想什么呢？發(fā)生什么事了嗎？她接著問：“倒是說說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沒有，就是為了看演出，也為了聯(lián)系你的林旭，幾乎站了一下午，累壞了?！币t揉揉脖子，狀似隨意地說。
“不對，不對，這點活兒累不住你?！睆埣岩缓芎V定，朝氣逢勃的姚紅不應該有如此頹廢迷茫的模樣，她繼續(xù)追問：“老實告訴我，究竟有什么事？”
“沒有，真的沒有!對你我有必要遮掩嗎？”姚紅用一只手攬住佳一的脖子，兩人依偎著往前走。
“唉，那不是韓曉嗎？”姚紅向著前方抬了下下巴，張佳一看過去，確實是。
韓曉恰相反，把做導演時的運動服換成了藍條T恤和米色休閑褲，甚是清爽。他好似在等著她們過去，姚紅拉著張佳一快步向前。
“韓老師，祝賀你，今天的開幕式演出真精彩！你可真厲害”，姚紅一改方才的頹廢之態(tài)，快人快語、滿面春風道。
“謝謝，謝謝！”韓曉綻開和煦的笑容，他微轉(zhuǎn)頭，面向張佳一：“張老師的主持也很精彩，簡直是畫龍點晴，讓人賞心悅目呀！”
張佳一一方面驚?于姚紅的“變臉”，一方面看著韓曉的眼睛，他的眼窩好深呀！濃黑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深潭一般。他的嘴可真會說，讓聽了一下午贊揚話的張佳一一點也不覺得重復和反感。
她禮貌地一笑：“您真是過獎了，還是您導演安排的好！”
姚紅咯咯地笑起來：“瞧你們兩個，互相捧的，怎么著，二位，今天如此成功，不得慶祝一下呀！”
韓曉摸摸后腦勺說：“我正有此意，就不知你們有沒有時間，我請客！”
張佳一此時是真沒胃口，放松下來的她感到疲憊極了，正要推托，姚紅已滿口答應了下來：“好呀，好呀，韓老師，你和佳一，可得吃點兒好的犒勞一下！”
三人一齊走向校外，姚紅跟韓曉比張佳一預想中的還要熟，他們聊著藝術節(jié)接下來的安排和節(jié)目，甚是火熱，張佳一本就心情不高漲，就無可無不可的偶爾搭句話。
席間，韓曉試探著問了一句：“張老師好像心情不大好，是不是下午忙活的累了？”
張佳一還沒想起來怎么說，姚紅就搶著答了：“哪呀，她男朋友本來要來看的，結(jié)果有事兒沒來成，她正鬧心呢?！?p> 不知為什么，張佳一不想當著韓曉的面說個人私事，但既然姚紅說出來，也罷了，就應合著笑了下，算是肯定。
韓曉明顯的怔了下，又極快的笑道：“是，是，你今天狀態(tài)這么好，應該讓男朋友看看。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平時怎么沒見他來接你？”
張佳一其實很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她好容易放松的心情又得焦慮一下，但對韓曉，她仍是很客氣地說：“他做個小生意，比較忙，不怎么接我？”
“確實，她男朋友最近挺忙的。”姚紅附合地說。
韓曉笑了下，沒說什么，轉(zhuǎn)頭和姚紅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