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明朝國內是天下大亂的情況,肯定沒人會理會葡萄牙人的這個方案,實際上,兩年前澳門當局就有大規(guī)模殖民東帝汶的計劃,只是由于當時中國國內的戰(zhàn)亂,澳門的安全也很危險,所以并沒有執(zhí)行?,F(xiàn)在,葡萄牙人覺得是時候了。廣東、廣西、湖南等地被武昌朝廷接管之后,一直處于和平的狀態(tài),人口穩(wěn)步增長,經濟也漸漸繁榮起來,新的廣東當局的政策也比原來要開放許多,而且對于荷蘭人劫掠中國船只的行為非常不滿,葡萄牙人認為廣東當局會愿意配合他們這個計劃。劉希堯還在浙江,此時由藺養(yǎng)成負責與葡萄牙人接洽,藺養(yǎng)成表示,雖然廣東人口下南洋謀生的很多,但是如果官府直接把人口交給葡萄牙人,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如果葡萄牙人要明朝官府出面組織大規(guī)模移民,那么在當?shù)乇仨毥⒚鞒墓俑趴梢浴?p> 藺養(yǎng)成對于發(fā)生在馬尼拉的兩次屠殺華人事件有了解,在他看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也差不多,長得像,說話也像,那么辦的事情沒準也像。假如把廣東的人口送到了帝汶去,受到了葡萄牙人的欺壓甚至殺戮,那將來可是會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罵十八輩祖宗的,朝廷也一定要追究他的責任。因此,他堅持一定要有明朝的官員和駐軍。而且劉希堯又從浙江送來了一批明軍和他們的家屬,其中有很多軍紀不佳,安置他們也是個大問題。如果能把這些人送去帝汶,倒是少了個大麻煩。葡萄牙人覺得這個條件可以接受,澳門本來就沒多少兵力,而且現(xiàn)在最能打的那批人都去河南參加抗清戰(zhàn)爭了,有一支明朝的軍隊可以駐扎在帝汶島,能有效地抵擋荷蘭人的攻擊。帝汶對葡萄牙人的最主要意義還是香料貿易,此外就是可以惡心一下荷蘭人,讓明朝軍隊駐扎在那里,想必可以讓荷蘭人更難受。故而作為交換,澳葡當局提出,所有在帝汶經營貿易的商人都必須加入中葡雙方共同管理的商業(yè)協(xié)會,統(tǒng)一制定價格,繳納稅款。藺養(yǎng)成對此完全不懂,隨口便答應了,這是農民軍出身的豪帥的共同特點,對錢沒什么概念,而且認為在錢的問題上摳摳搜搜不是好漢行為。
藺養(yǎng)成把他的計劃上報朝廷,正好碰上了牛金星“釣魚”,于是兩下一拍即合,帝汶成了發(fā)配這些對農民軍采取敵視態(tài)度的明朝官員的地方,一同被送去的還有在河南俘虜?shù)囊慌藛T,這些人都是在清軍占領期間為清軍效力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盤剝壓榨百姓的行為,但是又沒有血債,不夠處決的標準,也一股腦打發(fā)到萬里之外去了。派駐當?shù)氐鸟v軍,經劉希堯的推薦,確定為劉孔炤部。明朝現(xiàn)在的勛貴基本上都是農民軍出身或者在武昌朝廷建立之后冊封的武將,原有的世襲勛貴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是黔國公沐天波,一個是誠意伯劉孔炤。劉孔炤在明朝官場的人員很差,軍紀也不好,到了廣東之后依然痼習不改,滋擾百姓。但是他畢竟為抗清戰(zhàn)斗過,堅持不投降,還算對得起他劉基子孫的身份,就這么干掉他也不合適。所以朝廷決定,保留他誠意伯的爵位,授予制將軍之職,率領他的部下及家眷,以及其他一些零散收編的散兵游勇,前往帝汶墾荒。劉孔炤當然是不滿意的,但是以他手下那幫烏合之眾的戰(zhàn)斗力,別說不敢違抗武昌朝廷,就連藺養(yǎng)成他也惹不起。藺養(yǎng)成警告劉孔炤,別以為到了帝汶就可以當土皇帝為所欲為了,廣東方面每年都會派人跟著商船過去。還有一點藺養(yǎng)成沒有告訴劉孔炤,他打算一步步把劉孔炤的部下們調回來,帝汶生活艱苦,劉孔炤的部下肯定有很多想離開,每年調走一批,劉孔炤很快就沒有什么嫡系部隊了。至于帝汶的防務,藺養(yǎng)成并不擔心,去帝汶的主力并不是這些發(fā)配的人,而是那些自愿的移民。廣東的窮人實在太多了,新的朝廷能減少對他們的壓迫,可是總不能憑空變出土地、糧食讓他們安身。尤其是在人口稠密的珠江三角洲,隨著人口的增殖,越來越多的農民后代得不到土地,下南洋謀生是普遍的選擇。這次由官府組織下南洋,跟著軍隊一起去,開墾的土地可以歸墾荒者所有,自然應者如云。還有疍民,雖然已經不屬于賤籍,可以自由從事所有職業(yè),但是除了打魚、捕蛙、采珠、販鹽甚至打劫之外,他們也不會別的。疍民生長水上,本來就是冒險精神比較強的群體,帝汶產海參、玳瑁、珍珠,很多窮困的疍民愿意去搏一搏,一些有點本錢的小商人也參與進來。葡萄牙人曾經在帝汶東部的馬努法伊地區(qū)的河流中發(fā)現(xiàn)過一點砂金,于是便以此作為一個宣傳點,在廣州府各縣拼命宣揚,牛皮從幾粒砂金一直吹到遍地都是金子。所以,移民的招募非常順利,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丁壯,只要發(fā)給武器,組織訓練,他們很快就會成為很有戰(zhàn)斗力的力量,挺過了初期的艱難時期,站穩(wěn)腳跟之后,就算沒有劉孔炤的軍隊,移民們也能自衛(wèi)。
至于帝汶到底有沒有黃金,珍珠有多難采,開墾土地的難度有多大,當?shù)氐耐林耸鞘裁磻B(tài)度,一路上會有什么艱難險阻,不論是葡萄牙人還是廣東官府其實都知之甚少。第一批移民的死亡率會非常高,有的死于海難,有的死于疾病,有的死于沖突,他們最早登陸的歐庫西地區(qū)很快就會堆滿墳丘,只有那些既強壯又幸運的人才能生存下來。但是和那些單槍匹馬搭乘商船去下南洋謀生的人相比,這些人又是幸運的。藺養(yǎng)成提供了足夠的糧食和生產工具,他們不會像最早殖民北美的英國人那樣大批被餓死。當?shù)赜衅咸蜒廊说暮唵谓M織和一個小小的華商行會,移民隊伍到達之后,會成立各種中葡共管的機構,雖然這些機構本質上來說也是剝削他們的,但畢竟是打算和平、長期地剝削,華人不必擔心像在馬尼拉那樣遭到屠殺。
在這個年代,作為一個窮人活著本身就是個高危行業(yè)。藺養(yǎng)成的移民計劃,在后世看來簡直荒唐,這個外行聽了葡萄牙人的忽悠,在沒有足夠的衛(wèi)生和安全保障的情況下直接把人跨海送到幾千里外的熱帶林莽之中,和派人去送死也沒多少區(qū)別??墒侨绻贿~出這一步呢?廣東的土地是有限的,生產力如果不發(fā)生飛躍,能產出的糧食當然也是有限的?,F(xiàn)在廣東倒還有一些墾荒的余地,水利、作物、耕作技術都有改進的余地,但是這些紅利早晚有一天會用完。廣東,乃至于廣西、湖南、江西、福建等地,遲早會沒有足夠的土地供養(yǎng)不斷增長的人口,那時又該怎么辦?再來一場明末農民戰(zhàn)爭這樣慘烈的大戰(zhàn)?所以劉希堯、藺養(yǎng)成這種挨過餓、做過流民的人,對于占領更多土地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熱情。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劉希堯、藺養(yǎng)成也逐漸變成了和他們痛恨的愛新覺羅諸王類似的人,他們把一群在自己的國土上尚且殺人放火的**送到了帝汶人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