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正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忽然聽見有個軟糯糯的聲音喚她:“小梨!小梨!”
蘇梨回頭,看見一襲杏黃裙衫的小人兒飄在半空,漂亮的桃花眼,眉眼精致,粉唇微嘟:“小梨,別去看,那些不過一世塵緣,你的本體在這里!”
說著小人兒手一揮,半空像是水面一樣漾開,顯出影像來。
遙遠的仙島,云海浮動,長林豐草。
精致的小院里,茶桌旁的梨花皎潔無暇。
有須發(fā)皆白的道人手執(zhí)拂塵,朝她微微點頭:“既有道心,又修得人形,我便喚你小梨。”
小小的梨花精剛剛修得人形,還不習慣用雙腿行走,背上的透明翅膀也還沒有褪去,總是習慣從墻上飛進飛出。
須發(fā)皆白的道人也十分寵溺縱容,由著她到處亂竄。
每逢道人講經(jīng)的時候,小小的梨花精就不再鬧騰,安靜的伏在枝頭,聆聽教誨。
島上光陰似箭,一晃許多年過去,梨花精已然長大,道人將她喚到跟前,叮囑道:“小梨,你天資聰穎,又有道心,可我已有關(guān)門弟子,今后不會收徒?!?p> 頓了頓,又道:“我其余三個弟子均已另立門戶,只有一個小徒弟,生死未卜,若你愿意,你便記在她名下,若她有朝一日能回來,定然是十分喜歡你的。若你不愿……”
道人話未說完,梨花精已經(jīng)俯身叩拜:“弟子愿意!弟子拜見師祖!”
“那好,既受了你的禮,師祖也助你一臂之力!如此,你便去凡間走一遭吧!待你凡間壽盡之時,便是你飛登仙位之日!”
說著道人拂塵一揚,一團和煦的靈力包裹著梨花精,將她送入凡塵。
鏡像只顯示到這里就歸于平靜,可這已經(jīng)足夠蘇梨記起一切。
原來她的本體是鴻鈞老祖仙島上的一株梨花,拜了鴻鈞老祖的小徒弟為師,此番下界歷劫,功德圓滿便可登仙位。
天際有雷光乍起,伴隨著仙樂齊鳴。
整座青山鎮(zhèn)狂風大作,山間的小妖在天道的威壓下瑟瑟發(fā)抖,駭人的紫色雷電徑直朝著蘇梨面門而來。
伏驚得神魂欲裂,攬著懷里的人急速后退,然而再快也快不過天際劈下來的雷電,兩人瞬間就被紫色的天雷包裹住。
紫色的電光看似來勢洶洶,然而實際包裹住兩人的動作卻格外柔和。
蘇梨似乎從周身游走的雷電里聽見了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天下將亂……吾等……提前歸位……”
好似沉睡的人突然被誰點醒,蘇梨徹底清醒過來。
伏看著懷里的女子生機漸逝,然而紫色的雷云卻依舊包裹不散,漸漸的,伏感覺懷里驟然一空,便見女子化為一道紫色的光束在半空凝聚。
一襲梨花白的云紋縐紗裙,裙角袖邊簇擁著一支支精致潔白的梨花,挽了雙飛髻,發(fā)間點綴著幾支點翠珠釵,一雙清澈的杏眼,像是仙島上的泉眼,清澈寧靜,祥和從容。
好似褪去灰塵的明珠,整個人都熠熠生輝起來。
伏愣愣的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一時無言。
就在伏愣神之際,天界有祥云籠罩,仙鶴長鳴,接引的霞光從天際蜿蜒而下,一直鋪到白衣蹁飛的女子腳下。
小梨抬頭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天際,又回頭看了一眼魔云籠罩的凡間,遙遙地沖著天際方向行了一禮,轉(zhuǎn)身義無反顧欲往凡間而去。
伏終于回過神來,不安的喚道:“小梨……”
衣袂翻飛的女子回頭淡然一笑,如枝頭初綻的梨花:“妖王大人安置好自己的子民,剩下的我會處理?!?p> 伏心下的不安越加明顯,不由上前一步喚道:“夫人……”
女子并未回頭,聲音溫和,說出的話卻字字錐心:“妖王大人,蘇梨不過是我一世歷練,如今我元神歸位,塵緣已了,妖王大人何必執(zhí)著過去。”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徒留冷香一地。
*
賀長青扛麻袋一樣扛著半死不活的國師大人,在茂密的叢林里一路疾馳而去。
然而賀長青肉體凡胎,如今又貴為丞相,出行皆有車馬代步,久未鍛煉,哪怕兩條腿竄成車輪,一路絕塵而去,也還是被黑發(fā)紅眼的魔物逮住,一把掐住了脖頸。
賀長青看著被摜在叢林里生死未卜的國師,心下一片絕望。
脖頸間的黑霧越纏越緊,賀長青的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
也不知夫人有沒有將夜明珠送到,夫人跟陛下現(xiàn)下如何。
妖物肆虐,如今無人能敵,自己身隕不過一條命,可這天下的百姓何其無辜!
賀長青拼著最后一口氣,揮拳砸向黑霧。
然而窒息感襲來,賀長青眼前都蒙上了一層血色,拳頭的微弱力量于魔物來說,如同蚍蜉撼樹。
就在賀長青眼前一片黑朦時,叢林里白光乍現(xiàn),凌空飛出一條白練,倏地襲向掐住賀長青脖頸的黑霧。
黑霧遭此一擊,瞬間潰散。
然而不過須臾,黑霧又重新聚攏,氣勢洶洶想要卷土重來。
“哪里來的黃毛丫頭!敢壞本座好事!”
伴隨著白練而來的,是一道溫潤如水的女聲:“魔物休得猖狂!”
白練如風,迅猛又不失柔和的將賀長青卷起,倏地拉離戰(zhàn)斗場地。
賀長青甫一落地,也顧不得自己眼冒金星,半摸半爬的尋到昏死在地的白毛國師,拖著他連滾帶爬的躲到一旁,這才伸手去揉自己傷的不輕的喉嚨。
賀長青緩了緩,這才看清打斗中的兩人,一時間愣在當場。
手執(zhí)白練的女子一襲白裙,挽了雙飛髻,一雙杏眼波光瀲滟,然而這眉眼賀長青看了這許多年,再熟悉不過——這是蘇梨的臉!
“咳咳……”
一旁昏死過去的國師大人突然咳嗽起來,想硬撐著坐起來。
賀長青連忙伸手扶住,伸手指向白練翻飛的女子,聲音嘶啞道:“國……國師,怎么有……有兩個蘇梨!”
國師大人好不容易止了咳,順著賀長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因為生命值在迅速流失,老眼昏花看了好半晌,才道:“咳……這個,才是,咳……真正的相府千金蘇梨……咳咳咳……”
國師話未說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然而賀長青也明白了過來。
原來他們?nèi)杖账姷摹疤K梨”,是魔物所化,而真正的蘇梨,早就離開了皇宮。
也不知當初那個萬千嬌寵的名門貴女離開京都后都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有了如今這番造化!
賀長青看著眼前能跟魔物一戰(zhàn)的如水女子,心頭一時感慨萬千。
倘若有一天陛下知道,自己日夜寵幸的,是一只魔物,不知道該是什么心情!
這廂魔軒同蘇梨甫一交手,便察覺到她身上帶著一股老熟人的味道,不由咬牙切齒到:“你同麟毓是何關(guān)系?”
蘇梨手里攻擊不停,溫文軟語的回:“與爾何干!”
蘇梨不愧是自有記憶起就在虛空天聽鴻鈞老祖講經(jīng)長大,后來又得了麟毓親自指導(dǎo)教習,不過幾百歲的年紀,一手白練舞得密不透風,攻守兼?zhèn)?,便是如今恢?fù)了大半實力的魔軒,一時間也奈何她不得。
眼前的白衫女子越戰(zhàn)越勇,揮起白練來像甩鋼筋,更令魔軒討厭的是,她渾身上下都纏繞著那個令人討厭的女人的氣息!
難纏又可惡!
魔軒逐漸不耐起來。
天空好似起了霧。
黑蒙蒙,黏膩膩,隱約翻騰著血氣。
隱約間仿佛有無數(shù)只觸手伸向蘇梨的裙角。
蘇梨悚然一驚,抬眼看去,眼前的魔物黑發(fā)紅眸,嘴里似乎在呢喃著什么,掌心卻在不斷結(jié)印,翻騰的黑霧里,愈發(fā)襯得那雙紅眸鮮紅欲滴。
蘇梨不再戀戰(zhàn),毫不猶豫抽身要走,卻被黑霧凝成的觸手抓住了裙擺。
那些黑霧一攀上衣擺,就凝成了一層黑冰,轉(zhuǎn)瞬間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上來,蘇梨心下明白,不可再戀戰(zhàn),掌風毫不猶豫切掉沾上黑氣的裙擺,白練一甩,卷起地上的兩人就要走。
然而就在轉(zhuǎn)身的瞬間,一股黑霧騰空而起,一把纏上蘇梨的右腿,蘇梨行動一滯,躲閃不及,被魔軒一掌正中后背,“噗”的吐出一口血來。
蘇梨在半空中穩(wěn)住身形,一手白練死死的纏住兩人,另一只手單手結(jié)印,一層透明卻結(jié)實的防御結(jié)界罩住在場三人。
魔軒一掌破開防御罩,卻發(fā)現(xiàn)蘇梨不過虛晃一槍,一行三人均不見了蹤影。
*
彼時,麒麟谷的麟毓也分秒必爭的修煉著。
她本就天賦出眾,如今差不多修復(fù)了內(nèi)丹,又回了麒麟谷,還有鴻鈞老祖時不時從旁指導(dǎo),于修煉一事上,更是一日千里,旁人難以望其項背。
這日,麟毓照常修煉,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心里隱隱感覺有什么大事將要發(fā)生,她伸手捏了捏手腕上的白澤吊墜,凝神掐訣,卜算起來。
良久,麟毓一臉不敢置信的抬頭,不信邪的又掐了個決,得到的仍是一樣的結(jié)果。
麟毓不信邪,水袖一甩,化為一股輕煙徑直往麒麟谷中的祠堂而去。
麒麟谷的族祠里有一面窺天鏡,據(jù)說是麒麟族先祖留下的,雖然麒麟一族生來都攜帶著或多或少的時空之力,可是自這窺天鏡存于族祠以來,能用窺天鏡窺得一星半點天機的,也就麟毓一人。
麟毓是天選神女,自出生以來,天賦也好,家世也罷,皆是四海八荒眾人仰望的存在。
麟毓也不負眾望,璀璨耀眼得像雪山之巔的太陽。
麟毓此生順風順水,若要真論起來,也就是在敖卿卿那里栽了個大跟頭,還是丟命的那種。
可是麟毓畢竟是天道的親閨女,這不又讓她撿了一條命回來,還修復(fù)了內(nèi)丹。
麟毓行得極快,前塵往事如路上的清風,一拂就散。體內(nèi)的彼岸花因著麟毓如今一日千里的修為,在她周身游走的時候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