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江扶華手里捧著錦盒腳步匆匆的走在御花園里。
前方領路的公公已經(jīng)是第三次被丞相夫人踩了腳后跟,不由得尖聲嗔道:“夫人,你心急什么呀!這寶貝又不會跑,您馬上就可以獻給陛下了呀!”
江扶華心頭著急,不由回頭示意。
身后跟著的是從小跟著她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只消一個眼神,丫鬟便上前親親熱熱的挽起公公的手,一疊銀票不動聲色塞進了對方袖中,嬌笑道:“哎呀大人,我家夫人這不是急著給陛下獻寶嘛!這寶貝可奇特了!就是特定時辰才格外漂亮!公公您老就多擔待擔待!”
公公收了好處,喜笑顏開,腳步也輕快了許多:“哎呀夫人,原來是這樣的呀!怎么不早告訴奴呢!來,夫人這邊請!”
江扶華緊趕慢趕,終于見著了皇帝。
五六月的天氣,皇帝陛下一身深秋外袍,手里還攏了個湯婆子,看得江扶華直犯嘀咕:這莫不是縱×過度?
皇帝陛下前腳剛剛支使著丞相大人以命效忠,后腳丞相夫人就借著獻寶的名義進了宮,他倒是要看看,丞相夫人要給他獻什么寶?
江扶華心里不太樂意,卻仍舊將手中錦盒奉上。
皇帝抬了抬手,身后內(nèi)侍接過錦盒,將其打開,展示給陛下看。
皇帝伸頭看了一眼,錦盒里躺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珠圓玉潤,足有嬰兒拳頭大小,通體透亮,便是每年各地的貢品里夜明珠也不少,卻從未見過如此之大,品相如此好的。
皇帝來了點興致,小心翼翼的將夜明珠捧出來,細細把玩:“真是個好寶貝!”
江扶華低頭撇撇嘴,嘟囔到:“夫君還真是舍得!老情人的明珠都送給你!”
這顆夜明珠,赫然正是當年分別之時麟毓贈與賀長青,當做臨別贈禮的蛟珠。
這顆夜明珠因為個頭巨大,光線明亮,麟毓曾一度愛不釋手,幾萬年間不知沾染了多少麟毓身上的祥瑞之氣,如今陛下甫一入手,蛟珠便察覺到了陛下身上的魔氣,絲絲縷縷祥瑞之力順著手掌探了過去。
五六月的天氣,陛下終于察覺到了暖意,微微推開了懷里的湯婆子。
“賀夫人,這寶貝甚合心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今日都允你!”
皇帝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江扶華的反應,想看她是不是來替自己的夫君抱不平。
呵,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里還由得臣子討價還價!
江扶華簡直想罵人,她在家中收到夫君差人送來的兩人的定情玉佩,還交代她勿念,又讓她速速進宮,將夜明珠交到陛下手里,明眼人都知道出事了。
可如今陛下這副高高掛起的模樣,著實叫人心寒。
若不是夫君有所交代,她管他去死!
江扶華暗自磨了磨牙,道:“陛下,臣婦想吃陛下宮中的佛跳墻!現(xiàn)燉的那種!”
饒是看慣陰謀詭計的陛下,一時間也有些懵逼。
吃佛跳墻?
這大半夜的?
皇帝挑了挑眉,道:“這佛跳墻燉好,估計天都要亮了,賀夫人今日要宿在這里?”
丞相夫人日暮入宮,宮里沒有皇后,后宮鳳印執(zhí)掌者皇貴妃蘇離如今去了京郊別莊,宮里連個正經(jīng)的女主人都沒有,要是丞相夫人還夜宿帝宮,這日后可怎么掰扯得清楚?
江扶華心里也明白,于理不合。
可夫君托人傳的口信言猶在耳,她就算豁出臉去今日也得留在帝宮,照看好皇帝。
江扶華語氣平靜道:“臣婦等得!”
頓了頓,又道:“臣婦想請陛下一同用膳!”
皇帝額頭青筋一跳。
合著我今兒還得陪飯?
可是一抬頭,對上江扶華控訴的雙眼,皇帝的氣勢瞬間就弱了三分,到嘴的話也變成了:“得得得,朕陪你用!”
說著扭頭朝著內(nèi)侍斥道:“還不去做!佛跳墻!要現(xiàn)燉的!”
內(nèi)侍一溜煙去了門外傳膳,剩下房里兩人相看兩相厭,互相嗤了一聲,別過臉去。
然而安靜的現(xiàn)狀沒有維持多久,很快皇帝體內(nèi)騰起一股黑煙,幻化為一只巨大的手掌,凌空掐住皇帝的脖頸。
江扶華驚得一跳,手腳并用往御椅上爬,手剛剛抓住皇帝,那團黑色的煙霧就朝著她撲過來,江扶華想起夫君交代的話,伸手將夜明珠抱住,果然黑煙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而繼續(xù)籠罩住皇帝。
江扶華用盡全力將夜明珠塞到皇帝懷里,吼道:“陛下,抱著它!陛下!”
皇帝被黑煙掐得直翻白眼,手里忽然被塞進一物,下意識摟緊,便見夜明珠周身忽然散發(fā)出一陣刺眼的光芒,瞬間擊潰黑煙,然后以夜明珠為中心,方圓百里,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金光里。
像是下了一場流星雨,金光飛舞,紛紛揚揚的灑落在大地上。
劫后余生的皇帝狼狽的趴在地上,看向身旁同樣發(fā)髻散亂的丞相夫人,喉嚨痛得說不出話來。
江扶華望著飛舞的金芒,終于忍不住簌簌的落下淚來:“夫君……”
*
夜色像是一頭吃人的魔獸,吞噬了整個京都。
魔軒哪怕只是一個分身,抬手間也能將整個京都攪得血雨腥風。
遠在青山鎮(zhèn)的打坐修習的紅衣女子察覺到京都沖天的魔氣,又細細感應了一番,漂亮的鳳眼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怎么如今就這點本事?天下受難,餓殍遍地,枉死者數(shù)幾,如果這都不能沖破封印,那以后就不用再出現(xiàn)了?!?p> 女子一身紅衣,皓腕半抬,鳳眼一利,遙遠的魔淵之境忽然劃開了一道口子,深淵里的魔鬼仿佛嗅到了新鮮血肉的氣味,紛紛嘶吼叫囂著往上爬。
夕顏又凝神聽了一會兒魔物們的嘶吼,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小公主,你怎么還不回來呢?”
你再不回來,你留戀的青山鎮(zhèn),這整個凡間,或許都要淪為魔物們的樂園了呀!
*
國師大人與賀丞相合力,好不容易堪堪制住了黑發(fā)紅眼的魔物,可是瞬間,魔物忽然魔力暴漲,一把將兩人掀翻在地。
國師大人受了重傷,跌倒在地,一時間竟連站都站不起來。
因著剛才的打斗,黑發(fā)散亂,道袍破爛,一頭烏黑的發(fā)肉眼可見的從根部開始變白。
很明顯這是靈力開始消散的前兆。
國師終于支撐不住,吐出一口烏血,只能有氣無力的看著前方的魔物掐住丞相大人的脖頸,也無能為力。
賀長青被扼住喉嚨,動彈不得,只能徒勞的伸手去掰對方的鐵臂。
生死之際,賀長青體內(nèi)忽然爆發(fā)出一陣金光,金光組成一個個符文,震開了魔軒,幻化成一個透明的防護罩,牢牢的將賀長青護在其中。
魔軒被金光灼傷,不得不退開幾丈,咬牙切齒道:“麟毓!”
“日后遇上解決不了的危難,記得朝南走!”
賀長青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多年前那個衣袂翩飛的黃衫女子的話。
賀長青迅速轉(zhuǎn)身,抄起地上半死不活的白發(fā)國師,往肩上一扛,頭也不回的朝南邊密林里鉆去。
*
“夫人,今日這么晚了,不如先歇息,明日再煉吧!”
月上中天,一襲撒花軟煙羅裙的蘇梨手里捏了把蒲扇,還守在她的煉藥房,伏不忍蘇梨勞累,不由得開口道。
蘇梨抹了抹額上的汗珠,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一只花臉貓:“不行啊,這藥就快煉好了,現(xiàn)在去歇息,到時候前功盡棄!”
蘇梨沒有開口的是,最近總是無緣無故一陣陣心慌,或許是時日將近,她想盡量多留些伏能用得上的藥丸藥方給他。
見蘇梨堅持,伏也不好再勸,只默默地接過了蘇梨手里的扇子:“這里熱,我來吧!你到外面院子里涼快一會兒!”
蘇梨確實熱得一身是汗,聞言也不推脫,提起裙擺往外走。
剛到門邊,蘇梨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卻見不知什么時候天空皎潔的明月居然變成了一輪血月,陰冷蕭索。
蘇梨忽然心慌得厲害,有些無力的扶住了門框。
伏還在專注在房內(nèi)的丹爐上,并未發(fā)現(xiàn)蘇梨的異樣。
直到天空忽然一聲巨響,往不遠處的密林里劈去,伏這才注意到門邊的蘇梨。
伏扔下手里的扇子,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蘇梨,焦急道:“小梨,小梨!”
夫君的呼喚明明近在耳邊,卻又好似遠在天際。
蘇梨好似陷入了誰的回憶里,一路走馬觀花,周遭景物紛紛褪色,初初入宮的蘇梨,同帝王恩愛的蘇梨,懷孕被陷害至流產(chǎn)的蘇梨,同帝王離心的蘇梨……林林總總,慌亂又紛繁的一生。
蘇梨心里恍惚升起一股不真實的感覺,好似她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現(xiàn)在將她擁在懷里的人,都不是真實,而那個冷宮里郁郁而終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小梨,小梨!”伏擁著懷里的人,察覺到她逐漸流逝的生命力,慌得手足無措。
蘇梨仿佛陷入了幻境,對伏的呼喚置若罔聞。
伏無措的攬緊懷中人,忽然被蘇梨的手鐲硌了一下胸膛,這才如夢初醒,一把摘下蘇梨的手鐲砸碎。
這是麟毓留下的,當時她只留下一句:“若有變故,摔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