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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錦繡馮錦傳

第六章

山河錦繡馮錦傳 璟玥 2803 2020-03-21 13:29:00

  正月十四,是平城的冬日里難得的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馮箬蘭早早起來,瞧了會兒花盆里的萬年青,才悠悠記起今兒是拓跋燾在皇后宮中擺宴召見欽天監(jiān)的日子。不過想來也與她無關(guān),正月的宮宴她大都告病不去,免得要端著昭儀的架子難受。再者旁人見了她,明明是個不受寵的妃子,卻要向她行禮,也少不了心中不自在,便干脆除了除夕夜露個面拜見帝后,旁的宴席概不參與。

  且說那邊宮宴開席,海岳前來,照常是行了大禮,拜見了各宮主位,講了各位娘娘星宿的天象,無非是些吉祥話。末了,往帝后跟前走時,卻有些怯,低頭也不言語了。

  “海岳,怎么到朕這兒便不說話了?”拓跋燾方才正興致勃勃地聽他解析闔宮上下的星宿,突然見他上前來卻不開口,十分不解。

  “啟稟圣上,微臣有話,但不知當講不當講?!?p>  拓跋燾瞧他神色不對,漸漸也斂了笑意:“但說無妨?!?p>  海岳仍低著頭,余光卻悄悄瞥了一眼賀樓月的位置,下定了決心一般地張口道:“微臣瞧著,紫微星有異。”

  上首坐著的人當然知道紫微星說的是自個兒的星宿,蹙眉不語,只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去歲中秋以來,大魏甚多雨雪,微臣常常見天色灰蒙,卦象奇異。直到年后,又觀紫微星宮,竟在它后頭瞧見了重影,分明是又一皇家之兆?!焙T李D了頓,到底是把那話說了出來,“據(jù)臣所知,前朝安穩(wěn),也不曾有過叛亂之兆。今日微臣斗膽問一句,后宮中可有哪位娘娘是八月生人,出身異族皇家?”

  拓跋燾聽到“異族皇家”,自然便想到了馮箬蘭,再一問身邊的宗愛,只見宗愛吞吐半晌,在他耳邊低眉順目道:“只棲鳳宮的昭儀娘娘是八月的生辰?!?p>  此話一出,四下皆驚。海岳低著頭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皇后赫連氏微微皺著眉頭,似是在怪怨宗愛就這么不分場合地說了出來。唯有賀樓月,面上風平浪靜,地下攥著帕子的手卻已搭上了璃詞的臂,透著一絲興奮。

  “皇上,此事須信,可也不能全信?!焙者B氏將身子往拓跋燾身邊傾了一傾,掩著口柔聲提醒,“再說左昭儀已然甚少出現(xiàn)在御前,您不必憂心?!?p>  赫連氏出身鮮卑望族,向來是奉行以和為貴的,這后宮之中的波譎云詭一概不過問,對神佛也是敬而不信。況且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天象之說,怎么就能怪罪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她更是不信。

  可若是旁的也便罷了,偏偏涉及到馮家,拓跋燾細想之下隱隱有些不安。燕雖不是唯一一個被他滅的國,但卻是唯一一個被他滅了國,還有血脈尚存人世的。更何況,燕國的血脈,就好端端地住在他的后宮里,縱然僅僅是個女子,叫欽天監(jiān)這么一說,也令人遐想。

  于是,開口打斷赫連氏的勸告,向席下問道:“那依卿之見,何以化解?”

  “回皇上,既只是重影,還未成實相,便說明不足為懼。”海岳的鼻尖已滲出了點點細汗,他雖收過不少人的錢財,也沒少干裝神弄鬼的事,卻從不想害人性命,因果輪回他是信的,“若是宮中有微臣所說的這位娘娘,皇上只要將其送出宮去便可。守陵也好,入廟也罷,您不必過于思慮此事。”

  拓跋燾揮手叫他退下,靠在椅背上的身子許久也沒力氣動彈,許是人越老,便越信這種神鬼之說。他年歲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提著屠刀親自上陣、血洗別國的少年天子。午夜夢回的時候,自然而然地,也常常會害怕那些刀下的冤靈。

  黃昏時分,天邊冬日里一輪冷冷的太陽逐漸西沉,給皇城中最為恢弘的太華宮鍍上了一層金身。拓跋燾依然靜靜地坐在書桌后頭,一桌奏折翻了幾頁也無心批閱。身旁的宗愛也不言語,只時不時吩咐奉茶宮女換上新的熱水,偌大的宮殿只余幾人起伏的呼吸聲,顯得格外冷清。

  “皇上,伶妃娘娘在殿外求見?!?p>  門口小太監(jiān)的通傳聲打破了一室寧靜,宗愛知道拓跋燾今日心情實在不佳,忙揮手攆那小太監(jiān)出去,才回身小聲問主子見是不見。

  拓跋燾仍陷在欽天監(jiān)今日神乎其神的幾句話中,腦子里浮現(xiàn)的盡是當年他在馮府,嬰兒的啼哭聲,馮箬蘭的控訴聲,還有馮家夫人撞死時額頭紅艷艷的血和痛苦的神情。他本無心見什么人,可宗愛又提醒說是伶妃,叫進來唱唱小曲兒,替他寬寬心也好,便也點頭應(yīng)允了。

  賀樓月天生一副好嗓子,當年進宮時也是甚得他寵愛,只不過后來新人勝舊人,召見她的時候漸漸少了。今日冷不丁想起,倒也是朵溫柔解語花。

  宮人引著賀樓月進來,她瞧了瞧不發(fā)一言坐在龍椅上的拓跋燾,施施然上前行禮問安,一身藕荷色的襦裙更顯得人溫柔似水。

  璃詞奉了琴,賀樓月得了應(yīng)允,安安靜靜地坐下彈琴唱曲兒,一曲罷了,拓跋燾抬頭道:“伶妃果真還是嗓音泠泠,不減當年?!?p>  “臣妾年紀長了,可這幅嗓子,還能為皇上分憂,不敢老去。不過倒也不止是嗓子,臣妾這顆心,同樣時刻惦記著皇上。”她起身謝恩,順勢到他身邊去,接過宗愛手里的墨,不動聲色地細細研磨。

  聞著她腰間荷包里傳來的陣陣桂花香氣,拓跋燾竟真的舒心不少。聽聞其言,也并不作聲,只是瞇起雙目打量著她的面容,靠近她的身側(cè),輕咳一聲,在她耳邊道:“便是年紀漸長,你這張嬌俏的臉仍是可愛。你且說說,怎么替朕分憂?若是有用,朕便好好賞你。”

  賀樓月回頭,笑著望他:“臣妾知道您在意欽天監(jiān)今日所言之事,其實昭儀娘娘沒有錯,誰又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呢??墒牵m也同情娘娘,但臣妾更在意的是您的龍體。若是真的因為紫微星重影,讓您身子欠安,臣妾和闔宮的姐妹都要心疼死了。”

  “那依你之見,朕真的該將昭儀送走?”拓跋燾把玩著她鬢間步搖上垂下來的珠子,只覺得那涼涼的觸感叫人心安不少。

  “知道皇上不忍心,臣妾給您個主意罷。邊疆戰(zhàn)亂,北蒙一族步步緊逼,皇上不如將昭儀娘娘封了圣女,嫁往北蒙,一來按咱們鮮卑的說法,以召兄弟之誼;二來昭儀娘娘仍是金尊玉貴,不比看廟守陵少受苦?”

  她特意提及鮮卑兄弟之間共妻的舊俗,以期順理成章。見拓跋燾若有所思卻并不反對,便將硯臺往他面前推了推,桌邊的人思索半晌,果真喚了宗愛來擬旨。

  圣旨落下最后一筆,拓跋燾細細看過,抬手敲下一枚金印,閉起眼睛不再言語,揮手叫眾人退下。

  賀樓月跟著出門,攔下宗愛:“辛苦公公照料皇上,本宮去傳旨便是?!?p>  懷揣著圣旨走出太華宮的那一刻,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久違的、收不住的笑意。

  賀樓月進門時,馮箬蘭正在棲鳳宮外殿瞧著一缸魚兒。不是很大的瓷缸里,一尾尾魚爭相搶奪著魚食,濺起陣陣微波。

  “臣妾給昭儀娘娘請安?!弊焐隙Y數(shù)周全,可她卻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從桌上捻了一塊兒魚食,掰碎了往缸里扔,“您瞧,這魚兒啊,爭著搶著才能吃到食,才能活下去??捎行~,面兒上不爭,背地里啊,攛掇小魚兒去替自己爭?!?p>  馮箬蘭斜眼睨她:“伶妃妹妹說的什么話,本宮不明白?!?p>  “娘娘無須明白?!辟R樓月放下魚食,從一旁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您只須知道,身上流著前朝亡國之血的人,大魏無論如何也是容不下的。您得不到皇上的寵愛,馮錦也當然不必妄想同賀樓家的女兒去爭?!?p>  聽她不遮不掩地說出這話,馮箬蘭失笑道:“本宮不知妹妹同我有什么誤會,皇上的寵愛本宮從未奢求,錦兒也沒有與您家小姐爭那世子妃之位的想法。妹妹也說了,本宮已是亡國之人,你又何必咬著不放?!?p>  “倒也不是我咬著娘娘不放,欽天監(jiān)今日上報,娘娘的星宿同皇上犯沖,為了龍體安康,只好讓娘娘做些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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