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貴人一怔，旋即水盈盈的眸中現(xiàn)出無限歡喜。
“陛下！”
周裴目光瞥見大門處出現(xiàn)了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毫不猶疑地伏地行了大禮。
“不必多禮?！被实垡鸭膊阶呓瑴睾偷貙⒆鲃菀卸Y的林貴人扶了回去。
這才環(huán)視大殿一圈，淡聲道：“都起來吧?！?p> 看見周裴，皇帝明顯愣了愣，看了林貴人一眼。
“……這是周家的姑娘，是臣妾那姑母掛念著臣妾，特意讓她來給臣妾問個安。”林貴人笑著向皇帝介紹。
皇帝一早就在太后宮里見過周裴，但他并未明言，只是點點頭讓她坐下。
周裴不動聲色地坐在小杌子上，明顯感覺到皇帝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少了上回的和善，多了幾分審視。
應(yīng)該是因為上次在太后面前提出顧家姑娘的事，被太后駁了回去吧。
照大公主的口氣，皇帝不同意趙澍娶她是因為看不上趙澍——畢竟是過繼來的兒子，任誰一想到自己的家業(yè)要傳給一個沒有血緣的外人恐怕心里都會不舒坦，更何況趙澍的事很是復雜，當年甚至還引起太后和皇帝母子間起了嫌隙……
但任憑心里再不愿意，到底以儲君的規(guī)格培養(yǎng)了趙澍這么多年，禮部封王的旨意都已經(jīng)下達，到底木已成舟。一旦擺正了自己的位置，難免要以審視兒媳的眼光來審視自己。
周裴心中苦笑。
可她根本不想當趙澍的妻子??！
“……侍奉太后要盡心，能住在壽康宮陪伴太后左右，是你的福氣。不可恃寵生嬌?！笨辞辶嘶实鄣南敕ǎ瑢λ@番半告誡半威嚇的話就并不驚訝了。
林貴人聽著則震驚了片刻，顯然懷了身孕后對外界的消息就不大靈通了——壽康宮離咸福宮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她卻壓根不知道周裴住了進去。
周裴忙低了頭恭謹?shù)貞?yīng)是，一副乖乖聽教的樣子。
皇帝看著，面色微霽。
寒暄的話說了片刻，皇帝便端了茶，林貴人媚眼一轉(zhuǎn)，笑盈盈地望了她一眼。
皇帝是專程來看懷了皇嗣的林貴人的，若是識相的，便該這時候退下去才是。
可周裴想到殿外的木槿，猶豫不決——在林貴人這里她是個礙眼的，生怕她入了皇帝的眼，皇帝偏偏又在這時候來了，若是碰巧又撞上了，只怕……
念頭閃過，她就不再動搖，笑著抬起了頭。
“正巧陛下在這里，四娘便大著膽子求個恩典，望陛下恩準?！?p> 皇帝挑了挑眉。
如嬌花照水般的林貴人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周裴索性心一橫，抿嘴了嘴笑：“方才在貴人殿里瞧見一個宮女，侍弄花草的本事很強，四娘剛進宮，壽康宮里的奇珍異草看得臣女眼花繚亂，生怕一個不慎就弄壞了太后娘娘的珍愛之物，是以打著膽子想向貴人求個人過去，好幫幫臣女?！?p> 林貴人一聽，望向她的眼神就帶了幾分凌厲。
周裴心里明鏡似的——她若是第一次咸福宮，看到的只會是木槿挨罰的情景，又怎能知道她精通花草之事？林貴人一聽，定然是明白了她就是為木槿專程來的，又怎么能依？
可她也是沒有法子了——本來可以不動聲色地將她要過去，偏偏皇帝這時候來了，她若是打了退堂鼓，下次再來提起這件事不免落了刻意，一樣會引起林貴人的不滿。
那倒不如趁著皇帝這尊大佛在，讓他點了頭呢。
“四姑娘這話說得奇怪?！绷仲F人掩袖而笑，“娘娘宮里多得是能手，不然怎么能養(yǎng)出那么多好看的花兒來？我這宮里本來就人少，你再要了一個過去，豈不是更冷清了？”卻閉口不提木槿洗壞了她的衣物的事，顯然有些心虛。
林貴人眼睛瞇起，看著對面的小姑娘露出幾分緊張不安的神色，心中不由冷哼。
不過是太后娘家的一個侄孫女，得了太后的青眼在宮里住了幾日就敢到她宮里指手畫腳了，真是不知所謂！她還懷著龍嗣呢，她就不信能讓一個外臣之女騎到頭上去！
皇帝低頭喝著茶，顯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里，有些不以為然。
“是臣女失言了?！蹦巧倥桓便枫凡话驳臉幼?，立刻低頭認錯：“貴人莫要生氣，是四娘心中太不安，才說出了這等僭越的話……”
林貴人聽著就得意地揚了揚眉。
到底年紀輕，她言辭稍嚴厲些就害怕了。
皇帝卻皺了皺眉，擱了茶杯道：“為何不安？”
將來是要當一國之母的人，居然在一個貴人面前露怯！
對周裴這副樣子很是不滿。
林貴人卻愣住。
“太后娘娘宮中能手是多，可是都是分了差事的，四娘不好去耽誤那些姐姐的事?！敝芘岬皖^解釋，言語卻很是流暢，“……是想著貴人正懷著龍嗣，恐怕一些花兒草兒什么的都不能擺進殿里，這才大著膽子來求個人。實在是皇后娘娘前幾日送給四娘的花草太過珍稀，又嬌貴，臣女擔心得夜里睡不著，見貴人宮里又這樣的能人，這才起了心思。”
一派胡言！
林貴人氣得擰緊了帕子：陛下才不會信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辭！
皇帝聽著卻是面色稍緩，笑了：“皇后給你那里送了花？”
“是?！?p> 皇帝眼中就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來，但很快就正了神色，道：“那是該精心養(yǎng)著，免得辜負了皇后一番心意。一個宮女罷了，領(lǐng)去便是?！?p> 周裴看得分明，心中暗笑。
果真如此。
宮里的人都道陛下對皇后只有面子情，又說皇后日日侍弄花草不理六宮事是因為不得夫君喜愛心灰意冷，可周裴見了帝后相攜的一面，又聽了趙寶姝漫不經(jīng)心提起的一些事，卻覺得并非如此——能把大公主如珠如寶地疼著，又怎么會沒把生了大公主的皇后娘娘放在心里？
林貴人卻駭然地看著皇帝：“陛下！”
皇帝聞言微微有些不自在，端著茶喝了一口，卻發(fā)覺有些涼了。
周裴便趁機謝了恩退了下去。
她以為她懷了龍嗣就可以一步登天，不曾想，陛下這些年為宮妃懷孕歡喜了多少次，就失望了多少次——一個個公主降生，早就讓陛下沒了念想。能來看林貴人一眼，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澤了。
周裴望著咸福宮外的綠意盎然，低低嘆了口氣。
有宮女帶著試探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四姑娘？”
她回首，如水般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你叫木槿是吧？從今日起，你就在壽康宮里當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