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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姣

金屋藏姣 Ruby23 2676 2020-01-05 11:05:17

  周老先生的住處就安排在西南角的院子里。老先生沒有成家,終年只帶著一個老仆名叫阿金。老先生搬進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趁著醺然醉意,要來四寶,大筆一揮“懷風”二字,要阿金貼在門斗之上。

  次日一早公子就帶著我去拜見先生。只是院子里空無一人,直到拿著水壺的灑掃小廝回來,才告訴站在門口等待的公子:“先生去園子里了,大約是去釣魚?!?p>  我們又尋到湖邊,看見坐在大石上精神十足的先生,握著一根竹竿。

  “先生早?!惫酉蛩┒Y。聲音小小,很怕驚了魚。

  周先生卻不以為意,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我老人家覺少,娃兒你也起這么早?嗨呀,以后早上沒得耍嘍?!?p>  公子忙道:“那明日起學生晚些再來?!?p>  這時魚竿一沉,周先生顧不上許多,連忙擺手,嘴上敷衍著:“再說、再說?!笔稚弦呀?jīng)握緊了竿,猛地一提一甩,就拎出一條長大肥碩的魚來。阿金拿網(wǎng)兜接住了,然后摘下魚鉤把它放入罐中。

  “嚯,是條鯉魚。”周先生笑呵呵收了線,道,“不錯,不錯。來娃兒,給你帶回去燉了補補。別愣著呀,拿走。”

  我看著那瓦罐,無所適從地看著公子。公子也不知所措——這樣大且重的瓦罐,該怎樣搬走呢?

  公子道:“是先生釣的,還是先生留著吧?!?p>  周先生瞇著眼睛看我們:“你們莫不是嫌棄我老頭子哦?”

  “學生不敢?!惫記]想到老先生也會“倚老賣老”起來,連忙答應下,隨后又發(fā)起愁來。先生又坐下了,阿金盯著湖面,看樣子不打算幫我們。

  我算算此處離廚房甚遠,倒是離夫人院子近些;當下估摸著瓦罐旁雙環(huán)的承重能力,就蹲下顫顫巍巍把它拎了起來。

  太重了,我手指都被銅環(huán)勒得發(fā)白,手臂又酸又軟,根本無法支持。公子見狀,讓我先放下,然后卷卷寬袖也攥起一環(huán),意思是要和我一起。果然我們兩個人合力,就輕松少許。

  這其實是不太合規(guī)矩的,我一路小心翼翼觀察著路旁是否有人經(jīng)過,擔心被人瞧見告知夫人說我無禮。

  上房的垂花門近在眼前了,公子叫住了我:“等會兒?!?p>  我連忙放下,道:“給我吧。”

  “不,換一邊。你這只手也該累了。”公子說。他見我站著不動,疑惑,“怎么了?”

  我望著院子里走動的灑掃仆從,道:“這不合規(guī)矩,還是我自己拿吧?!?p>  公子直起身來,對我笑笑:“周先生原本就不是墨守成規(guī)之人。先生此舉,大約是看我是否太恪守尊卑上下之分。”

  這么想是很有道理,但我想起老先生臉上狡黠的神情,又覺得他也許只是想捉弄我們。只是公子要如此說,我也就不反駁?!肮右詾?,周老先生是一直在考驗公子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謹慎些總沒錯。先生是大儒,應當不會做一些沒有理由的事?!?p>  我點著頭,心里卻不以為然。太受尊崇的人是有權(quán)利胡說八道的,而他們無論說什么都會被人解出大道理來,然后被人奉為圭臬。我想勸公子別太當真,但想想還是罷了。

  萬一老先生真暗藏心思呢,這位大儒的想法可是誰也捉摸不透。

  夫人正在理事,瞧見我們抬進來一個瓦罐,吃了一驚?!斑@是——?”

  公子把衣袖放下,道:“是先生要我拿來的?!?p>  夫人的神情看起來很茫然。不過她雖然一頭霧水,還是點點頭要人收下送去廚房?!跋壬銈兯汪~來做什么?”

  公子道:“我也不知,這就去問先生。兒子先告退了?!?p>  我揉著腕子隨公子回到湖邊,周老先生已經(jīng)不見蹤影。找到他的院中,阿金正坐在臺階上拿著銼刀等物磨一個木頭人偶。

  “阿金伯,請問先生在嗎?”

  阿金瞥了眼公子,自顧自做手上的活兒?!爸魅嗽谒X?!?p>  這個時候睡覺?我訝異地抬頭看看天色,心想這都近巳時了,說睡覺大約是托詞,只是不想回答公子疑問罷?

  公子卻恭恭敬敬道:“如此我就不打攪了?!?p>  進學第一天就空手而返,這實在讓人沮喪。我想起昨晚公子睡不著的情形,更覺得不值。

  “公子就這么回去了嗎?”

  “嗯,我先回去看看書。也許先生要考我?!?p>  我腹誹道:恐怕先生明兒烤魚烤雞也不考你呢??擅嫔衔沂遣桓冶憩F(xiàn)的,只好問:“公子當真如此信任周老先生嗎?”

  公子對此表示信心十足。“先生有那么多學生,定人有他的過人之處。我們再等等罷?!?p>  我嘆氣,只好安慰自己:至少還得了條魚,也不算一無所獲。

  中午廚房把魚做了湯,按公子吩咐給先生送去一碗。我伺候飯畢,才發(fā)現(xiàn)也給我留了一份。

  去拿食盒的小丫頭笑道:“宋大娘說是公子說的。如此,我們也沾姐姐的光了。”

  我去向公子謝恩,迎面正好碰上阿金。他看見我就停了腳步,硬邦邦留下一句話:

  “我家主人說,晚上請衛(wèi)公子去吃飯。”

  他轉(zhuǎn)身出去了,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我壓下滿腹疑惑去見公子,轉(zhuǎn)述了阿金的話。

  “也許先生想教導我一些什么話吧?!惫雍芨吲d。

  我聯(lián)想到早上的遭遇,忍不住潑冷水:“也許只是想瞧瞧公子素日吃什么呢?!?p>  “伶牙俐齒。你還喝了先生的魚湯呢,怎么不說說他的好話?”公子笑問。

  我這才想起謝恩的事情,笑道:“先生是給公子魚,并不是給我。我只領(lǐng)公子的情,做什么向著先生?”

  “冬香什么事都會向著我嗎?”

  我盤算了一下,大約也沒什么不能許諾的,就點點頭:“自然。”

  “好。一諾千金,你不要抵賴。”公子笑了。“那么作為交換,有什么事我也向著你?!?p>  公子的諾言可比我的值錢多了,算是賺了一筆。我美滋滋。

  掌燈時分我?guī)е澈信愎尤扬L院。其實也說不上我“帶”,因為公子看著那食盒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點了一個身強力壯的灑掃婦人捧著跟在我們身后。

  阿金正在安箸,先生坐著已經(jīng)開始飲酒,并招呼公子坐下。我見桌子中央擺著一盤不知什么肉,正在猶疑,先生開言道:“下午弄到好狗肉,娃兒嘗嘗這個!”

  公子擰眉,我也詫然色變。我原以為周老先生只是行事不羈了一些,不想竟然如此駭俗。

  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公子教養(yǎng)良好,即便不能接受,也并不表示,只是說:“先生既然喜歡,就留著自用罷?!?p>  周老先生哈哈大笑:“你這娃兒有趣得很!你不吃,那我可吃了。”說著自己夾菜,大嚼起來。他絲毫不在乎食不言的規(guī)矩,邊吃邊道:“你們這些娃兒,都被老古板教成了小古板,太正經(jīng)了,沒意思!”見公子不言語,又笑,“哦忘了不能說話了。該打,該打?!?p>  公子道:“無妨,先生有話請盡管說。”

  周老先生這才有了興致,自斟了一滿杯酒,道:“有酒有肉,痛快。娃兒,你曉得我為什么叫你來吃飯?”

  公子滿懷希望?!皩W生不知。”

  “那我和你想的一樣不?”

  “有些區(qū)別。”

  “娃兒,你為啥子想要念書呢?”

  公子想了一下,道:“為了明白一些道理?!?p>  “那你想不想要考試做官咧?”

  “這......”公子大概不好意思把這話宣之于口,頓了一會兒才說,“如若能夠考上,自然是愿意的。倘若我不是這塊料,就不強求。”

  “娃兒,你很聰明,這我看準了,你要考試做官,不難。但是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想想清楚?!?p>  “明天開始,辰時二刻你來找我,我教你念書?!?p>  公子卻沒有我想象的那么驚喜?!跋壬鸀槭裁催x我?”

  “這個啊......”周老先生神秘一笑?!皶簳r不能告訴你。眼緣,你曉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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