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凄風(fēng)苦雨,正對貪吏們敲骨吸髓,忽得就被倆太監(jiān)架牢了,連拖帶拽往外抬。幾丈開外,十幾名錦衣宮女垂眸侍立、簇隴著兩女嬌娥:一個新月籠眉,春桃拂臉,意態(tài)幽花未艷,肌膚嫩玉生香,碧玉年華十七八;另一個丱發(fā)黃衫,清眸可愛,分明豆蔻尚含香,疑似夭桃除發(fā)蕊,揣摩年紀(jì)應(yīng)與他相仿,皆是青梅綠杏十三四。
廉衡心下思忖:兩嬌娥不是外戚便是公主,可好端端為何要綁了他?總不至于是缺駙馬!
丱發(fā)少女杏眼圓睜,嬌縱發(fā)問:“就是你這狗奴才,打了本公主的貓?”
哦!原來阿貓仗的人勢,是這金尊。廉衡忙裝臀篩腿顫花鱉樣,縮頭縮腦討?zhàn)埖溃骸肮黟埫∽哟蜇埐豢垂分魅?,嚇了您愛寵,惟望恕罪?!?p> 經(jīng)年以后,少女才突然想明白,神童的“打貓不看狗主人”,竟是在膽大包天罵她狗。單純的孩子反應(yīng)陰暗的弧度也比較長。
“哼,你個陋民,小琉球是你能嚇唬的?!?p> “旻兒,他既認(rèn)了錯,就放他離開。這里是前殿,女眷不宜涉足,更不宜逗留滋事。”
叫明旻的小公主雖貴為皇脈,終不過個左家嬌女,刁蠻任性時倒不乏菩薩低眉,宛轉(zhuǎn)蛾眉間又總是踢天弄井,原本與廉衡是臭味相投的一花兩枝,奈何終落得個“明知天意渺難測,苦投世網(wǎng)長相羈。”此時的她,對上彼時的廉衡只能是頭不喝水牯牛,犟著下巴全然不理那長她五載的明昱公主,只大步上前細(xì)細(xì)瞧摸眼廉衡的粗衣麻服,秀鼻子里搓團(tuán)棉花氣,哼哼一聲兒出谷黃鶯鄙薄道:“看你這寒酸相,必是私混進(jìn)來的野民咯?!?p> 廉衡:“小子并非野民,本是隨爹爹進(jìn)宮運送金汁的民戶,不巧分心,跟丟了路,才會在這里亂闖驚了公主的犬貓,只求公主饒了小的則個?!泵鲿F支起玉耳只作一聽,也不想這巍巍前殿他一運送金汁的民戶豈能躥入溜達(dá)。連神童自己也沒想過,森嚴(yán)大內(nèi),他是如何隱身遁形一路殺到這崇樓邊上,還無侍衛(wèi)阻攔的。
道明由來,小金枝氣焰自然也就日出雪消了,撅個嘴轉(zhuǎn)溜下眼珠:“那好吧,小耗子你替本公主賞他個大嘴巴子,就放了他?!?p> 叫耗子的掄起袖子,正準(zhǔn)備賞廉衡兩耳刮子,便被匆匆趕來的太監(jiān)喊了停:“使不得使不得啊,我的小主兒,這可是剛在殿前寫完策卷的下凡神童,小進(jìn)士爺爺吶,打不得打不得啊?!?p> 眾人聽著皆是一愣,只廉衡頓時沒了脖子,生無眷戀地望向烏云遮月的小公主,待她回轉(zhuǎn)神明,果然一副蛾眉倒蹙口鼻生煙的夜叉樣:“好你個刁民,竟敢誆騙本公主。來人吶,給我拖下去先打他二十個板子?!?p> 明昱:“旻兒不得胡來”。
明旻:“昱姐姐,他騙人,方才你也聽到他說他自己是個掏金汁的,這會倒成了天上神童。我明旻最恨棍騙了,今天非把他貶成個凡人不可!”小祖宗愈說愈來氣,雙手叉腰宛如一顆發(fā)酵膨脹的白饅頭,“剛巧本公主缺個狗奴才給琉球鏟屎梳毛,黃公公,將他拖到敬事房變成和小耗子一樣的,送我母妃那里給我聽差?!?p> 廉衡一聽“敬事房”,臉色驟然慘白,穩(wěn)住心神趕忙向她遞好話:“公主饒命,草民一時嘴欠,并非誠心欺瞞,還請……”
明旻架起膀子就是通伶牙俐齒的指摘:“看你同我一般年紀(jì),卻謊話連篇沒句真心,枉你以男兒之身讀了那許多圣賢。都說文以載道,你竟還有臉去殿前筆試。本公主今日‘現(xiàn)身說法’,你就當(dāng)小懲大誡了,活該?!?p> 一向自居能令頑石點頭的神童橫遭嗆白,一時無善可述,愣頭呆腦間黃公公忙替他陳情討?zhàn)垼骸靶≈髯?,老奴猜他也是無心的,您借他兩膽兒他也不敢欺瞞您吶,您海量,今日就先放了他?!?p> “黃公公說的極是。若是陛下明天問我們要人,而公主卻把他變成了和小耗子一樣的,奴婢們可就難逃廷杖了?!泵鲿F貼身宮女紅苕亦跟著百般撫慰。奈何小祖宗固執(zhí)起來,真成了頭油鹽不進(jìn)的牯牛。
“不怕。父皇向來依我,我今日只跟他討個奴才而已,他定然不會生氣?!苯鹬φf著就令左右太監(jiān),架著廉衡往敬事房奔。
廉衡四蹄凌空亂撲,言語卒然鏗鏘:“公主,小子大小也將個七品進(jìn)士,見官不跪的,你這般目無法紀(jì),豈不傷卻殿前的三百舉子之心?!”小祖宗豈肯理他的干篇言論,逗弄下宮女懷里的波斯貓,便翩翩飛去。廉衡色若寒灰,千死萬死也沒想過是這種死法!一會若去得凈身房,被強(qiáng)扒衣物,闔家被斬都平不了他擾亂朝綱的大罪。存亡絕續(xù)的關(guān)頭,他再次穩(wěn)住心神,看向明昱公主不卑不亢申辯說:“容稟公主,今日賢俊登庸,本乃國朝大典,若為三百貢士聞得小子在這前殿,卻被后宮女眷拖到凈身房羞辱折殺,物議嘩然,恐生民怨?!?p> 明昱自然曉得這話中利害,便溫言撫慰:“小先生不必害怕。”轉(zhuǎn)身便吩咐黃公公,“明旻性子你我了解,此時放了他徒惹麻煩,你先將他帶下去,好生看著,我到皇后娘娘那里去求情,待旻兒氣消了自然無事?!?p> 廉衡這才放脫口氣,揩去虛汗。想自己這算什么命數(shù),嚇個貓狗都能招致“凈身”,喝酒穿貂嚢真是里外發(fā)高燒,觀此流年,明日也討不了多少甜頭吶!
黃公公將他帶去敬事房,倒也守在邊上一直好茶好水伺候著,管不齊這神童明日頭榜,哪敢怠慢。廉衡枯耗半日實在浪不起光陰,便問內(nèi)監(jiān)借來幾本書,直看得五迷三道。轉(zhuǎn)眼薄暮沉沉,殿試截止的鐘聲訇訇敲響,休憩在檐牙底的雨燕又作凌空翱翔。明旻哼著小曲兒踩著小雨點,未經(jīng)通稟忽然造訪敬事房,原本是喝了碗皇后娘娘特制綠豆湯,泄了火氣兒來放人的,甫一進(jìn)門入眼的卻是好茶好水讀孔孟的神童,氣血登時上頭,玉指直戳著他,牙花子上下哆嗦道:“你……你……”
廉衡看書三到時,向來驚雷不聞,偏巧他這副灶王爺上天的神氣樣,愈發(fā)氣的小祖宗咬牙跺腳加咯血:“黃公公,黃公公你給我出來,你給本公主出來!”老太監(jiān)聽喊聲,滾葫蘆似的從房里跌出來,瞧眼廊內(nèi)正看書吃茶的進(jìn)士爺,心里堪堪作苦?!包S公公,你竟敢,你竟敢聯(lián)合他欺負(fù)本公主,可也要討大板子吃?!”說時她虎起兩條嫩嫩新月眉,吩咐左右太監(jiān)道:“小耗子小鼯鼠,你倆給我將那小斑鱉吊起來?!?p> 忘情書本的小斑鱉,渾然不知間便被倒掛在一棵遒然古槐下。廉衡倒看著世間顏色,倒看著面前金枝,長嘆口氣,不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明旻:“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廉衡自失一笑,視死如歸道:“公主可知,女子有三美,大美為心靜,中美為修寂,小美為體貌,草民察您應(yīng)屬那第四美?!?p> “什么?”
“朝天小辣椒。”
明旻粉頰頓然紅嫣嫣,接著兩眼一翻怒突突道:“將他給我掛足三天三夜,三天三夜。誰敢私放了他,我叫父皇砍了他腦袋。”
黃公公恭送小祖宗離去后,看眼苦命的進(jìn)士爺爺好不無奈道:“奴才對不住您哩,您就先這么掛著吧?!绷馓谷粺o言,此時雨點子依舊將下未下,還做雨星子碎灑。待得天黑人定燈火盡滅后,竟悄聲綿密淅淅瀝瀝潑起來。古樹新葉初生,遮不住多少雨水,一夜淋雨吃冷,加之日前遭追月蹂|躪,犯病受疼是在所難免了?;璩脸灵g,卻還在算計著明日朝堂讀卷一事。
翌日清晨,明皇在奉天殿結(jié)束早朝后,乘輦攜眾臣往謹(jǐn)身殿來。
唐敬德乃兩班之外的皇親國戚,素日不參朝。是此選賢大日,明皇下令文武百官、元勛外戚皆俱公服列隊謹(jǐn)身殿,才得以見這終日逛逛游游的富貴閑人正經(jīng)嚴(yán)肅一刻鐘。游神踏入謹(jǐn)身殿,環(huán)視詞目也未在貢士堆里找到神童影蹤,驀地拉住正往大殿里跨足的明胤,百思莫解問他句:“瞧見那小子沒?”
明胤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貢士列隊里不見了小鬼,又瞧敖頃和周遠(yuǎn)圖四目惶惶不住張望樣,便斷定小鬼今日必生事端,可惜他依舊霧里看花尚未猜透,只能涼涼打發(fā)句:“我非漁父,安之魚蹤?!?p> 唐敬德臊了一鼻子灰,挑他一眼,太子見狀寬笑宴宴接句茬:“昨日明胤說,也許大有文章,如今看來,當(dāng)是怯場逃了。”原是昨日水亭內(nèi),唐敬德被鄺玉反問無語后,太子追問明胤作何想法,明胤靜默半晌,末了才風(fēng)輕云淡涼涼句:若非草包怯場,明日必有文章。
唐敬德聞言“呃”了聲,橫挑鼻子豎挑眼,于大殿里罵咧咧道:“這不丟我唐家人么!”
明皇坐定,百官侍列,讀卷官依著階品垂立御前。自然先由楊鴻禮讀卷,每讀一份交由司儀監(jiān)官呈送御前,由明皇欽點名次。待讀罷十份,三鼎甲已出,便下令停止唱卷。明皇神采光耀聲音朗朗:“此次殿試,既由朕欽點,不若在傳臚放榜前,先叫賢俊們登庸,與朕殿內(nèi)敘敘話,彰顯我朝掄才決心?!?p> 眾臣附議,楊鴻禮當(dāng)廷拆卷,司職太監(jiān)尖著個公鴨嗓子高唱道:“宣,狀元周遠(yuǎn)圖,榜眼孟延儒,探花敖頃,覲見。”
聞得敖頃列名三鼎甲,敖廣氣焰遽然高漲,眾臣盡皆低語恭賀。明皇內(nèi)心雖有不快,但素聞敖頃與其父性情截然相反,秉性醇善高情遠(yuǎn)致,便不作多想。常言道舉賢不避親仇,何況這是他御筆親批。
蒼髯公周遠(yuǎn)圖,攜敖頃和孟延儒信步入殿,近身御前稽首叩地謝主隆恩。明皇瞧遠(yuǎn)圖公比自己還見歲長,不覺失笑,可這人物還是他御筆親批,再薄不能薄了己面啊,又想他著實文筆貫絕滿腹韜略,當(dāng)屬那大器晚成老龍頭,便順隨天意,龍顏和悅道:“狀元連中兩元,德厚流光老而大器,教化后生們讀書無盡,真乃我朝福分啊。即日起,必要捐智效力,助我朝野歸美、官清民靖?!?p> “老儒不才,蒙圣主厚愛,必效犬馬之勞?!?p> “狀元年齒雖大,卻也是弘毅多年的博學(xué)之才,朕甚欣慰,不知你有何額外請求,朕自當(dāng)滿足?!?p> “老儒杖鄉(xiāng)之年,承陛下之寵光,綴公卿之身后,已是鴻恩,只求馮唐不老,為朝廷效力為生民立心,并無他求?!?p> 明皇欣慰點頭,再夸獎兩句榜眼探花,便面露疑惑詢問侍立下階的楊鴻禮:“愛卿,朕昨日聽聞,有一少年神童半柱香時間就交了策卷,今日唱卷怎不見他???可是寫的太好,被你私藏了?!”明皇說罷,眾臣跟著低笑,可這笑聽到鴻儒耳朵里卻分外尖刻。試想今朝,除儒父崇門,有誰能與他論才學(xué)較高低?是此小兒,算作什么!
楊鴻禮揖首答話:“回稟陛下,那卷子走馬龍蛇,不堪淬讀,上不得這朝堂?!?p> 明皇立時不怒自威:“無妨。若果真依卿所言,定叫這戲弄恩科的小兒,趕出朝堂?!睏铠櫠Y聞言,便看似不情不愿地從官袖里掏出份策卷,遞呈給司儀監(jiān)官。明皇正欲閱覽,轉(zhuǎn)念想這少年神童——譚宓新近查實的弘文館小孟嘗——月前抱月樓門外指摘敖黨的鬼難纏——麒麟之才氣節(jié)剛猛,人皆好奇,亦想令敖黨金殿之內(nèi)面子難堪,明皇遂金口一開稟退司監(jiān)道:“宣這卷子主人,進(jìn)大殿來?!?p> 司監(jiān)正待喧喚,遠(yuǎn)圖公垂首站出,神色凝重道:“啟奏陛下,這策卷主人,乃喚廉衡。但自他昨日遞呈試卷后,便不見了影蹤,直到夤夜也未歸家。聽宮門守衛(wèi)說,昨日并未見他出宮,如今消息全無,懇請陛下明查?!?p> 明皇訝然,立時召喚禁衛(wèi)軍首領(lǐng):“狄武”。
“末將在?!笨圜蠛?、胸脯橫闊的大統(tǒng)領(lǐng)恭站出廷。
“速在宮中查出這廉衡下落。”大統(tǒng)領(lǐng)領(lǐng)命退出,少停,就匆匆進(jìn)殿,一副唇齒難啟的模樣。急得侍立一側(cè)的唐敬德火苗直竄,若非大殿,他定踹這彪形大漢幾靴子。明胤泰山不動眼神微瀾,敢在大內(nèi)撒野,不得不佩服他狗膽包天的“活膩了”。明皇見狄武扭捏,沉著眉頭吩咐句:“狄卿但說無妨。”
“陛……陛下,他,他被明旻公主抓去了凈身房?!?p> “胡鬧!”明皇震怒而起,群臣緊忙躬身。
“凈……凈凈身……這這小子作何惹到了明旻那小祖宗?!”唐敬德咬緊牙床子,萬分費解地低撮句。立他身側(cè)的明胤自不會回答,只因世子爺亦被驚呆。
“人……現(xiàn)今如何?”明皇按捺住肝火,坐回髹金龍椅上無奈追問。
“陛下,他人倒還是全乎的”,狄武話剛脫嘴,掛腸懸膽的百官盡皆松泄口氣,畢竟命根子這東西,承攬著傳宗接代續(xù)香火之重任,攥一下尚且辛辣又敏銳,何況挑卵去勢!狄大統(tǒng)領(lǐng)頓了頓再道:“就是昨晚在敬事房吊了一夜,淋了一夜雨,人虛脫了,末將已派人去接?!?p> 時逢選賢大日,橫生此節(jié),明皇為給殿內(nèi)外青青子衿一說法,也不便祥究起因經(jīng)過,看眼朝臣便無奈降旨:“敕令公主禁足半年,敬事房總管杖責(zé)五十?!?p> 唐敬德松口氣,油然低嘲:“能令明旻禁足半年,這小子是個人物?!?p> 而明胤心事重重,依舊聲氣不吭。
一盅茶功夫,神童便被御林軍架裹至殿外,通稟之后廉衡理正衣冠,步履綿軟徑自往殿內(nèi)來。本就身形焦瘦,此刻面色更白,加之青衣儒巾俱濕,蓬頭亂發(fā)哪哪都一副凄風(fēng)苦雨惹你憐。打眼一望,分明一黃口稚子,恍惚間卻又像罩著天大冤情的老牧。待他行至御階,稽首叩拜行足君臣大禮后,才啞個嗓子仰惟九五至尊道:“草民參見陛下?!?p> 明皇觀他年歲甚小,卻堪堪一老成持重的矩儒宿學(xué),即使身處巍巍大殿也不見多少兵荒馬亂,倒好一派將相風(fēng)骨,寬免一笑十分欣慰道:“你且起身,朕已責(zé)罰了公主,還了你公道?!绷庵x恩起身,靜站階下躬等明皇繼續(xù)發(fā)問:“你叫廉衡?”
“是。”
“哪個衡?”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p> 明皇點頭寬笑,再道:“朕聞你學(xué)綜九流,才映千古,小小年紀(jì),倒是我朝之幸?!?p> 廉衡誠惶誠恐:“草民惶恐。所謂‘黃口小兒初學(xué)行,唯知日月東西生’,小子胸?zé)o磨盤文不經(jīng)考,承蒙陛下盛譽?!?p> 明皇再作點頭:“此番你雖未博取三鼎甲,但能將為期一天的殿試,戮力濃縮為半柱香功夫,寫出一篇花團(tuán)錦簇的千字策論,倒令眾進(jìn)士們紛紛瞠目,更叫眾臣們引頸而望。感念我大明人才濟(jì)濟(jì),朕本欲你讀卷,但念你淋雨受寒,將由太子太傅讀了,若寫得好,朕額外授你頭銜。”
廉衡身體飄忽,神思卻分外精明。自月前烏叔激他殿試述寫天命賭坊私印寶鈔案,他便順勢調(diào)整了自己步伐。它不僅要寫天命賭坊,他還要寫更大的,且不論明皇與百官會作何反應(yīng),他必要抗住威壓竭力將卷子唱完。他要讓那個十四年前,在殿前舌辯群臣一心為民的人物,再次蹦進(jìn)他們腦海里。
廉衡:“陛下,草民薄文恐污他口,自不敢勞煩太傅,懇請由我自讀?!?p> 明皇思慮片刻點頭允了。待司儀監(jiān)官捧著玉案走近,廉衡拾了試卷,再次埋首叩頭,叩足三響。明皇此時高興,便不拘這些大禮,牽忙抬手:“朕一貫愛才好士,不必再行此大禮。你且站起身來?!?p> 廉衡堅執(zhí):“懇請陛下,容草民跪著讀卷?!彼膱?zhí)拗,令一貫遠(yuǎn)山遠(yuǎn)水的敖頃腹內(nèi)直直躥火,心知他又要闖大禍,但大殿前又不容自己出聲阻攔,只能垂眸祈盼他見好就收、懸崖勒馬。唐敬德失口冷笑,桃花眼一翻作看戲姿態(tài),而靜水流深的明胤和不明所以的太子皆作壁上觀。
明皇只道他空口謙虛,實則恃才傲物,遂生出一絲不悅:“那你就跪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