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這里的秋風真的好猛烈,多久沒見過這么好的秋風,是楚國的秋風。
天已經亮了很久,
屈古已經離開了綠姬,往東走去,這里有一條小溪流,從西向東流去。
小溪流啊,
以前的屈古很喜歡寫辭賦,
辭賦的集大成者是屈原,
他是自己人生的導師,
也是楚國的君子。
屈古也寫過辭賦,
關于小溪流的,他寫著:
綠風沐霧,木橋連亭,于是乎觀得人間之清溪。
上接高山之蔥郁,下通原野之豐美。
惠兮芳草,燦兮落日。
有友人曰:歸去來兮。
余卻之,曰:去兮何歸!
長路兮東南,將共四海兮難歸。
浪流激濺,翻木滾石。
過千樹,留暗影。穿平野,映云白。
飄逸兮若西風之木葉,多情兮比楓山之紅淚。
涓涓依舊,去兮不竭。
春兮仰天之陽,夏兮借木之涼,秋兮悲田之黃,冬兮偎雪之旁。
遇山而轉,逢河匯流。
將與長河兮成大江,聚萬向入汪洋。
君子如溪,水柔而千里成海。
去兮不歸,縱曲折而志一。
遂溪能入河達江,故有泉者,碧波風微,山藏林掩,傲然兮若青松于高崖,潔身兮如霜露生月下。
其處一地,曰:歸去來兮。其為君子乎?不盡然也。
……
……
屈古穿著一身楚服,看著旁邊的小溪流不由地駐足欣賞起來,
它真的能流到東海嗎?
它在何處或許已經斷流。
它的水流非常清澈,
也非常淺。
它,
它。
屈古的眼睛瞪大了,
那溪水上漂流著無盡的菊花花瓣,那清澈地溪水開始變得通紅,
那紅色如此刺眼,
那菊花如此熟悉。
哈哈哈……
屈古仰天笑了幾聲,
眼睛已經忍不住了淚水,
他不愿意往西邊看,他開始后退,
他懷著一個幻想往東拼命走去,
還有血,血液跟上來了,
菊花也跟上了,
這里的村落已經沒有人了,
真的沒有了。
屈古氣喘吁吁地往前跑,
他必須跑的比溪水更加迅速,
屈古的精神一直飽受折磨,
他已經有些崩潰,他不能看見溪流,
紅紅的溪流。
崩潰,
是屈古最近的常態(tài),
前方是一個水渠,
用來灌溉,
雖然田野已經荒蕪,
但前面似乎堵住了,
屈古跑的很累,可是還想繼續(xù)跑,
那不再流動的水渠中,水越來越多,
血液越來越多,菊花越來越多,
屈古看著血水和菊花,
凝視著,瞪大了眼睛,
精神已經崩潰的邊緣,
他的喘氣聲,
前方幾乎紅透的水渠,
菊花堆積。
呵呵呵……
屈古的嘴巴開始了傻笑,
轉眼間,他已經不在畏懼,
而是走過去,捧來一把血水,喝到了嘴巴里。
他挺直了身體,慢慢地往東走去。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或許不過是荒野中更多一處鬼火罷了。
無處安歇的靈魂有那么多?
過去的美好,
不過是為了如今的殘酷。
綠姬殺了一位侍女,
代替了她自己,
然后,留給自己一個好的念想,
然后,
回到了秦國,
她嫁給了一位貴族,有可能是楚國的貴族,甚至有可能姓屈。
屈古往前奔跑著,
直到離那片血水越來越遠,
他的眼淚也已經流干凈。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p> 人家說,
秦國不僅有【無衣】,
還有【蒹葭】。
秋風更加猛烈,
這里只有蘆葦蕩在河床旁搖晃。
聽到了聲音,這里應該就是邊境地帶,
這里還有人的聲音。
這里不屬于任何國家,
也就沒有了國屬。
前方是一座小村落,旁邊有座山,里面?zhèn)鱽黻囮嚧蜩F聲。
村子外的老人坐在石頭上,
瞇著眼睛,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他滄桑的臉龐,微微抬起頭,已經看不清前面是什么?
屈古走了過去,
老人下意識拿起了手中的棍子,
老人家害怕道:“來的是誰?”
“嗯,老人家,我是屈古?!?p> 老人家慢慢松開攥緊棍子的手,那雙手已經瘦的看見骨頭。
“哦,是公子,怎么著,又來鑄劍?那丫頭來了嗎?可不能再捉弄我這個老人家了?!?p> 屈古冷漠。
“沒,沒有,她,她嫁人了,從今天后,不會在我的身邊。”
老人家突然笑道:“嫁人?公子別開玩笑,那姑娘我了解,是個烈性子,而且?guī)е翚?,我看她除了你誰也不會嫁的?!?p> “嫁了。”
屈古冷冷地說,沒再繼續(xù)和老人家說話,慢慢地向村落走去。
老人家也不再多問,滄桑的臉龐似乎懂得也似乎不懂的。
天空的暗淡,恍惚間飛過的禿鷹,不知飛往哪里。
老人家低沉地說道:“我說公子啊,劍可越來越貴啦,之前和你來的那位公子,也買了一把劍,他為你付了錢,說你也會來買的。”
屈古“嗯”了一聲,
似乎并不吃驚。
屈古沿著村落的街道,聽著這稀疏的五六戶人家,里面偶爾傳來女人哄孩子的聲音。
這里位于楚魏邊境的高山里,
有種莫名的寂寞和安靜,
軍隊不會打到這里,
打到這里也沒用,
占據了中心城市才能滅亡一個國家,
這就是滅國之戰(zhàn),
像這種村落最適合隱居,
逃避外面的世界。
秦國的虎狼之師,喜歡砍人頭,喜歡活埋人,喜歡屠城,喜歡奸殺婦女。
但這種安靜的村落,
卻能夠逃避這些,
成為暫時放松緊張心情的地方。
秦國虎狼是不得人心的
尤其是對于楚國人,
楚國人不都像楚懷王一般愚蠢,
那般喜歡秦國,
但這個村落的人卻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