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即將表演的舞臺長約三米,上面孤零零地放著黑色的三角鋼琴和一張棕色的鋼琴凳。
整個舞臺暴露在澄明的青空之下,人與天空毫無遮擋的連接著,共同連接著的一定還有充滿光明的未來。
夏川俊希深吸了一口氣,滿是大海的味道。
此時百萬石行列還未到城里,但舞臺邊已經(jīng)聚滿了觀眾。他們都是為了宮村奈留而來的,沒有節(jié)目單,他們不知道宮村奈留什么時候上場表演,也不知道她要演奏什么,但他們知道她會來。
這就夠了。
對他們來說,就算站在這里白白等著,也比去看其他的表演有價值的多。
要是奈留桑會先出來打個招呼呢?要是跟著隊伍走,找不到好位置,看不到奈留桑的臉呢?
“喲,鈴!怎么出來了?”一群壯碩的男人朝著鈴打招呼,他們都是漁師,從小就看著鈴長大。領(lǐng)頭的男人手上和臉上都有很多又深又長的傷疤,他是鈴的父親。
“我們一起出來看奈留桑的演奏!”鈴笑著回應(yīng),然后指著夏川俊希,“爸爸,這個就是夏川老師?!?p> “哦!你就是夏川老師嗎?我是鈴的爸爸,你很有眼光哦!選我家鈴當首席!她肯定不會讓你后悔的!”
鈴的父親上前和夏川俊希握手,夏川俊希立馬回握。
“您好,我叫夏川俊希?!?p> “哈哈哈哈,沒想到夏川老師這么年輕啊,我還以為至少三四十歲了呢!”
“哈……啊。”
“不過,如果你想和我家鈴交往的話,我們就得去海上聊聊了。”
真的是聊聊那么簡單嗎?夏川俊希毫不懷疑這個傻父親會把自己灌上水泥沉進七尾灣。
“爸爸!”鈴大叫了一聲,“不許再說這種話了!你要是再說,我就無視你一個星期!還有,夏川老師有女朋友了!”
鈴的父親渾身一震,立馬道歉:“夏川老師對不起,我是個粗人,說話可能多有得罪,請你包含?!?p> 說著,他突然在口袋里摸索起來。
這個動作讓夏川俊希心下一驚,他連忙后退幾步,警惕著鈴的父親。作為一名漁師,隨身帶著一把菜刀是非常符合常理的事情,畢竟隨時要殺魚、剔魚鱗。又或者,用來守護最愛的女兒……
沒想到,他掏出的卻是手機,他快速在手機上操作了一會兒,手機里就發(fā)出了脆生生的童音。
“長大后我要當爸爸的新——”
音頻還沒放完,鈴就一個飛腿打斷了播放,從那劍魚突刺般迅猛的攻擊中,能感覺到她確實是漁師的女兒。
“瀟灑。”
夏川俊希不禁感慨。
他們這動靜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這不,白子打工的便利店的店長也看到了。他也過來和夏川俊希握手打招呼然后又是別的誰……
在等待宮村奈留表演的三十分鐘里,夏川俊希就一直在自我介紹和握手。
雖然被人感謝,被人喜歡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但一直重復(fù)這些事情,卻又讓他覺得很疲累。
老師,確實是個辛苦的職業(yè)……
“快看,是奈留桑!”
宮村奈留來的悄無聲息。
沒有主持人也沒有報幕,宮村奈留默默地走上了露天舞臺。
她是位個子很高,眉形英氣逼人的女子。
一般音樂家演奏的時候,會穿著正式的服裝,男人就是西裝和皮鞋,女人就是晚禮服和高跟鞋。但宮村奈留卻穿的很隨意,上身是白色的長袖外套,下面是棕色的長褲,腳上踩著黑色的小皮鞋。
她這副打扮與其說是要演奏音樂,不如說周末在家看電視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沒買泡面,于是隨便穿了套衣服去樓下的便利店。
但場下的觀眾們卻很吃這套,他們頻頻點頭,大笑著說:“回家了,穿的隨意點也是理所當然的?!?p> 夏川俊希卻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現(xiàn)在的溫度是二十二度,穿著長袖長褲也是很適宜的打扮。但手上的東西卻在暗示著她還有隱藏的殺招——她提著兩個盒子。
一個小提琴盒,還有一個看不真切,不過有些像老式的錄音機。
此時百萬石列已經(jīng)到了城里,巨量的人潮包圍著舞臺。
宮村奈留瀟灑地一撩頭發(fā),走到了鋼琴前,將手上的錄音機放到了鋼琴凳上。
然后回到臺前,慢條斯理地拿出小提琴,溫柔地撫摸了幾下。
出人意料地,她將小提琴又放回了盒子,從上衣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枚粉色的蝴蝶發(fā)夾。
發(fā)夾褪了色,造型也很普通,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別之處。
她望著發(fā)夾溫柔地一笑,旁若無人地取下了繁復(fù)的頭飾,隨手撥弄著由造型師精心打造兩個小時才完成的發(fā)型。
很快,她那完美的發(fā)型就被弄得一團糟,但她還是不滿意,繼續(xù)撥弄著,直到頭發(fā)變成了流瀉而下的黑色直發(fā)。
她滿意地點點頭,熟練地扎起了一個馬尾。她沒有把所有頭發(fā)全部扎進去,而是留了兩條長鬢,長鬢被七尾的海風吹拂著,胡亂地爬在臉上。
她很耐心地梳理著長鬢,場下的觀眾一句話也沒說,就這么默默地看著她。她是個很有氣質(zhì)的女人,就算做著這么普通的事情,還是能夠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她從荷包里取出兩條黃色的緞帶分別綁在長鬢的末端,然后拿出鏡子照了照,調(diào)整了一下緞帶的位置。
最后,她終于拿出了蝴蝶發(fā)夾,將它扣在了單馬尾上。
有些老人已經(jīng)笑了起來,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宮村奈留這么做的理由——這是她高中時的打扮,也是她第一次在金澤百萬石祭上表演時的打扮。
但這還沒結(jié)束,她忽然將手放在了外套的拉鏈上,在一片臉紅心跳聲中,拉下了拉鏈,里面赫然是七尾中學的校服。接著她又脫下了褲子,露出了里面的長裙。
經(jīng)過歲月的變遷,她這身校服已經(jīng)不太合身了。她又長高了一些,肚子在腰間露出了一點;胸部也發(fā)育了許多,把校服撐得高聳;她的臉也變得成熟了,再也沒有當年的青澀。
唯一沒變的,就是她那充滿著堅強意志的眼睛。
面對著朗朗晴空,向著觀眾彎腰行禮的女人,無疑就是三十年前,穿著干凈的七尾校服,以不安卻又興奮的表情向著觀眾打招呼的女高中生。
她走向鋼琴,按下了錄音機的播放鍵。
易搖光
應(yīng)該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