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當(dāng)哭聲變得清晰,站在門外的我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再也挪不動腳步。我的感知在一瞬間好像被放大了數(shù)倍,哭聲震蕩著我的耳膜,太陽穴隨之一起跳動,這個聲音一定在哪里聽過,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很快,聲音消失了,然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當(dāng)我可以挪動腳步,我迅速打開了書房的燈,在書柜的最上面一層找到了那臺許久沒用過的沾滿塵土的錄音機(jī)。
我拂去錄音機(jī)上面的灰塵,上下擺弄著,這個沒有插電源、沒有裝電池、里面也沒有磁帶的東西,怎么能發(fā)出清晰的聲音?
“難道是另一個空間的什么人?這個人是誰?”我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抱著錄音機(jī),不斷地按下播放按鈕,害怕那個聲音再次出現(xiàn)又希望那個聲音再次出現(xiàn)讓我好分辨清楚到底是誰??墒?,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除了能聽到自己心撲撲跳動的聲音,并沒有其他。
正在我百思不解的時候,驀然看見書房外面白色的貓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門口,藍(lán)色的眼眸盯著我椅子后面的方向,我回過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難道它能看見什么?”想到這兒,我打了個冷戰(zhàn),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它走過去,然后抱起它,摟緊它,它溫?zé)岬纳眢w讓我心中的恐懼逐漸散去。
抱著貓回到臥室,它突然抬起頭,兩只前爪趴在我的肩膀上,眼睛朝著臥室門口的方向望去,我回過頭,門口依然什么也沒有。
我確信它一定看到了我看不到的東西,如此詭異的事情放在從前,我是絕然不會相信,現(xiàn)在,我相信有另一個空間,有靈魂,有......
我躺在床上,白貓就趴在我腳下,身子沖著門口的方向,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而我一直盯著它,直到有些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小霞站在我的面前,她睜著眼睛看著我,眼眶里帶著淚水,我伸手想去抓她,卻怎么也抓不到。然后,我醒了,猛然醒悟到剛才的哭聲,可能是小霞。
有一種說法,人在瀕死狀態(tài)下,會靈魂出竅,而靈魂會離開軀殼,去到TA想要去的任何一個地方,去完成TA想要完成的事兒。
“小霞會不會......?”昨晚離開時,她幾乎已經(jīng)不行了,也就是說,小霞快死了?或者已經(jīng)死了?我的喉頭突然有點哽咽,身體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扭頭看了一下床頭柜上的表,凌晨3點半。
雖然時間不合適,我還是給陸銘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我又發(fā)了條信息。
“小霞怎么樣了?”
等了許久也沒有收到陸銘的回復(fù)。
我躺在床上,發(fā)現(xiàn)那只貓已經(jīng)從床上下來了,蹲在我的臥室門口,臉朝著門外的方向。就這樣過了許久,天還沒有亮,電話響了,是陸銘打來的。
“我把車送回來了,在樓下等你?!?p> “你上來吧?!?p> “不了,我馬上就要走?!?p> 我穿上外套下樓,這個時候小區(qū)幾乎沒有什么人,路燈還是亮著的,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晚。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感覺有點冷。陸銘就站在樓門口,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滿臉的憔悴。
“小霞怎么樣了?”
“在半路就快不行了,我還是把她送到醫(yī)院了?!?p> “哪家醫(yī)院?我去看看。”
“她在ICU,你去了也看不到。”
“我先走了,醫(yī)院還有點事兒要辦。”他把車鑰匙交到我手里。
“我送你去吧?!笨粗麩o精打采的樣子,我有點心痛。
“不用了,我今天在家休息一會,然后自己去醫(yī)院?!彼麤_著我擺了擺手,也許是一夜沒休息,他看起來極其疲憊。說完,他就自顧走了,直到他走遠(yuǎn),我才轉(zhuǎn)身回家,生怕他堅持不住摔倒在路上。
此后,我感覺精神一直恍惚著,腦子亂成一團(tuán),不知不覺挨到上班時間,也沒有察覺。
“糟糕,又快要遲到了?!碑?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7點多了。
我迅速地?fù)Q好衣服,剛剛打開房門,貓突然竄了過來,跳到了我的身上。
“趕緊下來,我上班要遲到了?!蔽覍χ疵撼吨疑弦碌乃f道。它好像沒聽懂我的話,依舊抓撓著我的袖子。我撥開它的爪子,它又抓住,就這樣來回幾次,費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是把它扔進(jìn)了陽臺,再迅速關(guān)上陽臺的門,我才離開了家。
一路小跑著,我來到車?yán)?,正要喘口氣,卻被車?yán)锎瘫堑哪z皮味兒嗆得幾乎無法呼吸。我打開車窗,深深吐了一口氣。
“怎么這么大的味道?”我來不及想太多,因為再磨蹭上班肯定要遲到了。車發(fā)動了,我要趕時間,于是,用力踩下油門。車沖了出去,在轉(zhuǎn)彎的時候差點撞到一個路人,只是我明明在他幾米遠(yuǎn)的地方踩了剎車,車子卻好像不聽使喚一樣,慢悠悠地在他很近的地方才終于停了下來。
大概是昨晚沒休息好,我使勁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希望清醒一點。
車很快開上了快速路,我把油門又用力踩下去了,車速很快超過了80邁,這樣的話我應(yīng)該能趕在交班前到達(dá)。
路上車輛不太多,我正在慶幸,前面的車流突然變得緩慢下來,我下意識地踩了腳剎車,但是踏板給我的回應(yīng)卻很糟糕,好像完全失去了效果,車子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依然以80邁的速度向前沖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著離前面的車越來越近,就在這時候,一個人影在車外瞬間閃過,快得我根本看不分明,然后,車好像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牽引,猛地震了一下,接著幾乎在瞬間停了下來,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發(fā)生了什么。
我打開應(yīng)急車燈,匆忙下車查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周圍既沒有停下的車,也沒有停下的人。但是,車的剎車顯然是失靈了,肯定不能再開了。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尋求幫助的時候,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現(xiàn)了,白貓正蜷縮在車尾,一動不動。
我匆忙抱起來它,大聲呼喊著:“你怎么了,快醒醒!”它軟綿綿地躺在我的懷里,雖然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但呼吸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
我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先給梅子打了個電話,然后叫了車輛救援。
車剛剛被拖走,陸銘的電話就打了進(jìn)來。
“上班了嗎?”
“路上,車壞了?!蔽覍λf。
“你沒事吧?”陸銘顯得很緊張,他肯定是關(guān)心我的。
“我沒啥事,只是車出問題了!”
“怎么了?”
“剎車失靈了!”
“人沒事就好,就是萬幸,需要我?guī)兔???p> “車已經(jīng)被拖走了?!蔽覍λf。
“那你自己小心點,需要我做什么給我電話!”陸銘掛斷了電話。
我抱著貓以最快的方式來到寵物醫(yī)院,梅子臉色凝重,從她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它難道死了嗎?”我焦急地問。
梅子搖了搖頭,說:“以后你還是少開車吧,你最近可能有劫數(shù)。我不知道它還能救你幾次?!?p> “救我?但是我實在搞不懂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我想起了早上出門前的一幕,現(xiàn)在可以肯定的是,貓感知到了危險,所以從早上就開始阻止我了,但是我卻沒能反應(yīng)過來,它只好……
“的確是我害了它?!毕氲竭@,我眼淚掉了下來。
“梅子,你不能讓它死啊,只要它不死,讓我做什么都可以?!?p> 梅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
“對了,它不會死的,對吧?它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它一定不會死?!蔽铱粗纷诱f,希望得到她的認(rèn)同。
“這次它似乎消耗了很大的能量,它的生命力,也許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頑強。”梅子若有所思地回應(yīng)著。“我看你還是先去上班吧,這里有我,它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p> 我只好和梅子道別,臨走時,她拉住我再三囑咐:“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近期不要開車,不要去危險的地方,不要去人少的地方……”我望著梅子臉上嚴(yán)肅的表情,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會在下班以后趕去寵物醫(yī)院。梅子把它放在里屋的一張床上,它始終處在昏迷的狀態(tài),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它的臉,期盼著它會突然睜開眼睛,跳到我的懷里。但是,它沒有。
“梅子,它這樣不吃不喝,要不要輸點液?”
“梅子,它會不會再也醒不來了?”
“梅子,它不會在我不在的時候,突然就......”
“它還不會死?!泵纷涌隙ǖ幕卮鹱屛疑晕⑿陌擦诵?。
3天后,陸銘打來電話,說他的媽媽要離開這個城市,臨走前要見我一面。雖然我心情很差,但還是答應(yīng)了。
我們約好在公園見面。因為陸銘說時間緊,我只好在工作日請了半天假。
按照約定時間,我到了公園,陸銘已經(jīng)站在門口等我,只是并沒有看見陸銘的媽媽。
“阿姨沒來?”我問陸銘。
“哦,她早來了,先進(jìn)去了,這個公園是她經(jīng)常來散步的地方?!?p> “她怎么這么急著見我?”
“小霞住進(jìn)了監(jiān)護(hù)病房,我媽也幫不上什么忙,她就想回去了,臨走想見你,估計是想說說咱們的事吧?!?p> “哦?!?p> “我們進(jìn)去吧。”
我點了點頭。
這個公園看上去很久沒有人打理了,雜草叢生,供游人休息的椅子大多破舊不堪,也許因為是工作日,幾乎看不到人。走進(jìn)去沒多遠(yuǎn),就看見一個湖,湖水很渾濁,湖面上散落著爛樹葉、飲料瓶、塑料袋等。
“阿姨在哪兒呢?”
“她應(yīng)該在湖那邊?!标戙懗h(yuǎn)處指了指,說完一把拉過我的手,那只手依然像之前一樣溫暖。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側(cè)過頭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久違了的微笑。清風(fēng)拂面,我想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刻,可腦海里始終是小霞、白貓,但愿TA們都沒事兒。
“我們從這座橋過去吧,近一點?!标戙懘驍嗔宋业乃季w,拉著我上了橋。很快,我們走到了浮橋的中央,橋周圍居然沒有欄桿,站在上面,周圍全是湖水,湖面上的霧氣讓人感覺像在仙境。
“是不是很美?”陸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嗯?!蔽议]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再往前走走就更美了?!闭f完,陸銘松開了我的手。我繼續(xù)朝前走去,霧氣越來越濃,居然已經(jīng)看不清橋面了,而且腳下的路不知什么時候變得濕滑了很多。
“陸銘,我們回去吧。”我回頭看著陸銘,突然感到一種恐懼,伸出胳膊想拉住他的手。突然,腳下一滑,陸銘趕緊伸出手臂過來拽我,但是或許是用力過猛,他的手向前抓我的時候,我并沒有觸摸到,正好相反,我的手肘碰到他的指尖,整個人被一股力量彈開,讓我站立不穩(wěn)。
“陸銘!”在我掉下浮橋的一瞬,我看到陸銘的表情有點奇怪,肯定不是慌張。
湖水,冰冷刺骨,我腦子里卻不是空白的,這種感覺我如此熟悉,但是那一次是夢,是另外一個世界,而此時此刻,卻如此真實。
我努力想要游出水面,可湖水的冰冷加上腳底下像被什么纏住了,我那三腳貓的游泳池水平根本派不上用場。我看見陸銘在浮橋上伸直了手臂,他想救我。但是,我無論怎么努力都碰不到那只手。湖水灌入了我的衣服,我的嘴,我覺得我的力氣漸漸消散,身體開始往下沉。
”救我!“我想對著陸銘喊,可一張嘴就被灌進(jìn)冰冷的湖水。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沉入湖底的時候,陸銘在關(guān)鍵時刻,跳進(jìn)了湖里,我得救了。
在我們坐在浮橋上喘著粗氣的時候,橋那邊跑過來幾個人,他們好像嘴里在罵著臟話:”TMD,怎么回事兒?你們沒看見橋頭上立著的牌子嗎?這里還沒修繕,禁止進(jìn)入。不要命了?”
“我們沒看見什么牌子啊!”我對他說。
旁邊另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人低聲嘀咕著:“見鬼了,立在那兒的牌子被翻過來了,也不知道誰干的,難道是風(fēng)吹的?!”
“趕緊走,趕緊走,這公園都好久沒人來過了,浪漫到這兒來了,出了事兒誰負(fù)責(zé)?!”穿制服的男人對著我們吼。
陸銘拉著我,趕緊離開公園,叫了輛出租車回家。
從出租車下來,我才想起和陸銘媽媽見面的事兒。
“阿姨還在公園呢?”
“沒關(guān)系,我一會兒給她打個電話?!?p> “人家說那個公園好久沒人去過了,阿姨怎么會經(jīng)常去?”我有點奇怪。
”到家了,趕緊把濕衣服換了,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瓣戙懖]有回答我的問題,囑咐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回到家,我脫掉濕衣服,擦干頭發(fā),換上睡衣,蜷縮在沙發(fā)上,剛才的情形讓我心有余悸。
”陸銘為什么非等我快沉下去的時候再跳下湖?“
”陸銘的媽媽到底想跟我說什么?“
”為什么一定要去那個幾乎要廢棄的公園?“
”......”
陽臺的門開著,一陣風(fēng)吹過來,讓我不寒而栗,我從沙發(fā)上爬起來,關(guān)上陽臺的門,走進(jìn)臥室,躺在床上。屋子里空蕩蕩的,床旁邊的貓籠還是幾天前的樣子,里面的貓食還在那兒。
“不知道它怎么樣了?”
我撥通了梅子的電話,梅子跟我說,它還是沒有醒。
“你最近可能有劫數(shù)?!蔽蚁肫鹆嗣纷拥脑?。
“為什么?到底什么人想害我?我這次沒有事兒,難道又是貓的出現(xiàn)?不可能,它還沒有醒?!?p> 它的能量是有限的,就像梅子說的,它還能再救我?guī)状文??往后余生,我注定要竭盡所能去呵護(hù)它,我已經(jīng)欠了它太多。只是我該如何呵護(hù)它,我們之間似乎隔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正想著,朦朧中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從門口走進(jìn)來,離我越來越近,是小霞,她依然眼眶里含著淚......
未到風(fēng)起云涌
幾分鐘之前, 我經(jīng)歷著生死時速; 幾分鐘之后, 卻看見它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