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小胖上大學(xué)
過完年后，妞妞在小胖的學(xué)校附近租了一個房子，工作的同時，可以照顧小胖的生活。小胖正上高三，即將迎來改變命運的時刻，有姐姐的陪伴，他全身心投入到學(xué)習(xí)中。
這一次，老天有眼，幸運之神降臨。我順利地考上了碩士研究生，小胖也如愿地考上了BJ的一所大學(xué)。對我們兩家來說，對整個小山村來說，都是大喜事。
那年暑假，我在外地打工，找了三個家教，上午，下午和晚上各一個。在最炎熱的夏天，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城市的街角，只為了能掙到一點生活費。我從未感到辛苦，而是熱情高漲，能養(yǎng)活自己是多么驕傲的一件事。
晚上，我喜歡把積攢下了的幾千塊錢拿出來，前前后后，翻來覆去數(shù)好幾遍，捧在手心，壓在胸前，異常興奮。
開學(xué)前一周，我回了趟家，給父母家人都買了一份禮物。經(jīng)濟獨立是我們成為男人的第一步，我在盡力去做。
我在家住了一周，每天和弟弟，小胖在一起，侃侃人生和理想，像所有的大哥一樣，帶著驕傲的神情去展示自己所認識的世界，生怕得不到弟弟們的認同。一旦弟弟們流露出敬佩的樣子，就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知識傾囊相授。
臨走前一天，妞妞也從縣城回來了。晚上，我們要在院子里宴請全村的男女老少，這是一個家庭無比榮耀的時刻。
當(dāng)天，村民都來家里幫忙，門庭若市，熱鬧非凡。有人負責(zé)在大門口的位置搭了一個臨時的涼棚，匠人師傅用泥巴和磚頭壘起一個大火爐子，爐子上面又支起一口大鐵鍋，但凡村里辦大事，都要用到這口大鍋。村電工也趕過來，在棚架子邊上接了一個燈泡。
村里小學(xué)的孩子們，把他們用的長桌子和長凳子搬到了院子里，擺了一長排。村里幾個五十多歲的叔叔負責(zé)做飯，他們是村子里少有的會做飯的男人。
妞妞一直在屋子里幫小胖收拾東西，我們碰面幾次，大家只是相視而笑，家里來來回回一直有人，也沒有機會單獨相處。
媽媽，姨媽和村里的阿姨們在屋子里閑聊，東家長，西家短，扯個沒完。后來，姨媽突然想起自家地里的蘋果應(yīng)該可以吃了，就喊妞妞去摘點蘋果。我毫不猶豫，自告奮勇一起去了。
果樹就在村子?xùn)|口，靠近水池邊的一塊自耕地上。在九十年代，村子周圍曾經(jīng)全是蘋果樹，后來蘋果不值錢，村民就把樹都砍了，只剩一兩棵留著自己家人吃。姨媽家地里是兩棵紅星樹，樹干粗壯，格外顯眼。
我們拿著編織袋，就上路了。她在前面，我跟在后面，還是那條我們曾經(jīng)一起挑水的路，一草一木，一石一坑，沒有任何改變。可是物是人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只剩下水桶搖晃摩擦出的吱吱聲，在山溝溝里回蕩。
“下一步怎么計劃的？”我追上前去問道。
“嗯？”妞妞莞兒一笑，“我也不知道，也許還會出去打工吧。”
“為什么呢？縣城工作不好嗎？”
“好是好，就是掙錢太少了。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這點錢根本不夠用?！?p> 每次說到錢，我就會感到難受，貧窮一直折磨著我們，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翻身。
“小胖那邊你就放心吧，我在BJ會照顧好他的。”我頗為鄭重地說道。
“嗯，謝謝你大宇，你也不容易，錢上面不用太幫他，只要幫我看好他，不要學(xué)壞就好了。”
“放心吧，小胖那么懂事，不會有事的?！?p> “等他大學(xué)畢業(yè)，找個工作，自己能掙錢，我也就解脫了?！辨ゆ@氣說道。
我們很快走到了果園。眼前的果樹顯然已經(jīng)好久沒有精心修剪，枝條恣意生長著，底部的果子很少，不知是有人摘了，還是根本沒有結(jié)果，只有果樹上方稀稀疏疏地吊著一些紅蘋果。
我忽然感覺回到了小時候，麻利地攀上了樹枝，伸手去摘蘋果，然后轉(zhuǎn)身把蘋果遞給站在樹下的妞妞。她伸出雙手，踮著腳尖，努力去接蘋果。她的臉從樹枝空隙間露出來，陽光又從樹葉縫隙間穿過去，照在她的臉上，呈現(xiàn)出點點明亮的光圈。她的眼神溫柔萌動，笑容天真爛漫，比樹上的紅蘋果更美更甜。
我站在樹枝上，竟有些小鹿亂撞，甚至幻想著，自己一不小心摔下去，剛好摔在妞妞懷里的畫面。那一刻，我感覺仿佛置身于東方的伊甸園。
“大宇，差不多了，可以了。”妞妞在下面喊，我才回過神來，看著樹下的妞妞，不禁尷尬地笑了。
現(xiàn)如今，想起當(dāng)天的畫面，我不禁感到扼腕嘆息。那是我和妞妞又一次絕佳的機會，如果當(dāng)天我再主動一點，再勇敢一點，再膽大一點，也許就能徹底改變我們倆的命運，但是，機會再一次從我手上溜走了。
我也不知為何，年齡越是增長，越是沒有了高中時的勇氣。我想起第一次牽起妞妞的手，勇敢而執(zhí)著，似乎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
而這一次，盡管我早已荷爾蒙爆發(fā)，早已在大腦中幻想過各種美好的畫面。但當(dāng)我從樹上爬下來之后，依然像一個木頭人一樣，背起編織袋，就徑直往家走。我不知妞妞是否發(fā)現(xiàn)我內(nèi)心的變化，但我知道我在竭力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慌亂。
我們是怎么了？為什么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自然地相處？
當(dāng)天晚上，村民們都來慶賀，平時落寞的小院，迎來了久違的人氣和熱鬧。姨媽跟變了個人似的，開心地忙碌著。妞妞喝了幾杯酒，笑得像花一樣燦爛。
盛宴一直持續(xù)到深夜。大人們喝酒聊天，杯光交錯之間，似乎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小孩們都嗑睡了，趴在大人的懷抱里，遲遲也不想離開。
一家人的喜事，就是全村人的喜事；一個人的未來，就是全村人的未來。所有的祝賀和贊美，對我而言，對小胖而言，都變成了一種鞭策和動力，催促我們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