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林楨簡單收拾行裝后,來到丁丁所住的小院中。
小院被林管家打理的整潔干凈。林家世代行醫(yī),名聲顯赫,見識遠非一般尋常富戶,家中所用之物也極盡雅致。譬如這放在桌上的一套汝窯茶具,可抵得過一戶普通人家半年花銷,也就不顯山不露水的隨意擺放在屋內(nèi)。丁丁自己的東西不多,一兩件市集中淘來的小玩意,在房中雖顯得格格不入,卻也平添了幾許活潑靈動。
林楨正拿著一盞丁丁買回的走馬燈把玩,就聽見院中有些動靜,推門一看,丁丁正翻墻進來。原本素潔的衣衫上塵埃撲撲,有些地方還被扯爛了,她揚起一張略顯狼狽的臉,抬頭給了林楨一個微笑,眼眸中星光閃爍。
“我回來了!”
丁丁帶回了植楮,已是夠江夏百姓所需的量。
丁丁不說,林楨也沒問,這植楮到底得來有多不易。她將丁丁帶回房中,親自取了水為她洗干凈臉頰,然后又去廚房煮了一碗蔥花小面,坐在一旁守著丁丁狼吞虎咽地吃下,才緩緩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當(dāng)丁丁得知百曉堂黨主甄多多要親自押運藥材去江夏時,眉頭皺了起來。
“可是有什么不妥?”林楨注意到她的表情,開口問道。
丁丁搖了搖頭,“我下山之時,爺爺曾經(jīng)說過,在山下盡量少惹事,特別是和百曉堂,和甄多多有關(guān)的事情,千萬要避開些。這甄多多有天命在身,所負氣運可斬天人?!?p> 林楨聽罷,手指輕叩桌面,安慰道,“我借她之力運送藥材,她借我之名累積民心,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便敬而遠之就好?!?p> “這甄多多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丁丁好奇道,連爺爺都忌憚的凡人,難道真是三頭六臂?
“一個和你一樣的小姑娘,有點黑,一字眉。”林楨簡單回憶著,“不過她身上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zhì),約莫是極其自負,連帶著周圍的人都覺得她諸事可成。”
二人頭湊在一塊,議論了一會兒,林楨看到丁丁疲憊的神情,便讓丁丁早點休息了。
出了院子,她去了一趟林文斌的房間,偷偷從枕頭下拿了一樣?xùn)|西,揣入懷里,然后略顯踏實地回到自己屋中,將一路上可能遭遇,江夏城內(nèi)必然發(fā)生的情況都在腦海中預(yù)演了一遍,窗外天色已漸亮。
簡單梳洗后,她換了一身男裝,走到前院。
一幫大夫早已收拾整齊,精神奕奕地站在院中。
黃安寧帶著也東兒來給朱陶和張大雷送行。
這趟出行,官府實在是不方便出面,張大雷于是向王安鵬求了私假隨行,王安鵬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略過,并且出行時偷偷又塞了幾百兩銀子體己銀子給他,叮囑路上不可過于節(jié)儉,一定要照顧好林大夫。
看著張大雷和黃安寧依依惜別地樣子,朱陶照例取笑了一番后,把東兒拉到一邊。東兒從懷中摩挲了半天,掏出一小袋子的核桃糖遞給朱陶,糯糯開口道,“你叫我偷偷去拿柜子里的糖,我可不敢?!?p> “那你怎么拿到的?”拿著這么小一袋子糖果,朱陶失望地問。
東兒看了旁邊一眼,故意大聲說道,“安寧姐姐才不是那小氣的人,我跟他說朱哥哥路上嘴饞想吃點糖,安寧姐姐二話不說就給我去拿了?!?p> “就這么一點?”朱陶歇著眼睛撇了撇,目光正巧碰上望過來的黃安寧,連忙縮了縮脖子。
黃安寧沒搭理她,招了招手,黃老板一臉心疼地牽著一輛驢車走了進來。
黃安寧拉起林楨的手說道,“這一車的糖果,連帶著這車子驢子都給你帶著路上吃?!?p> 朱陶在一邊高興地蹦了起來,急吼吼地從黃老板手上接過驢車的韁繩,一下子跳了上去,“我趕車,我趕車!”
和眾人走出院門,青山鏢局的鏢師門都已在門口排成一排,甄多多瞇著眼睛,看著林管家一起將各車藥材分派規(guī)整,由于藥材數(shù)量巨大且價值不菲,每車藥材都有一名鏢師在側(cè)。青山鏢局的總鏢頭甄青山是一個二十出頭,筋骨壯實的漢子,他干練地安排完鏢師的活計后,跳上了最頭那輛裝滿藥材的車子,從腰間掏出一面寫著百曉堂的旗子,插在車頭。
丁丁從里屋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甄多多湊到林楨身邊,嬉皮笑臉地要去搭她肩膀。
丁丁一步上前,將二人隔開。
“咦,這就是丁丁姑娘吧,久聞大名啊?!闭缍喽嗉倌<偈降赝撕笠徊?,一揖作下,瞇起的眼中滿是打量。
丁丁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后拉著林楨躲開了。
仁坤堂門前,董老和一干大夫都來送行。
董老一直叫嚷著要去江夏,若不是林管家跟他說要幫林家守著仁坤堂,他都要偷偷爬車跟著了。林管家收起了淚水,拉著小主子,又是反復(fù)叮囑著一定要先保重自己,遇事多退避,又是掛念他那苦命的老主子。
宜州城的百姓知道林大夫今日出發(fā),也都慢慢聚了上來,眼看著仁坤堂前人越來越多,林楨向各位鞠了一躬,開口道,“感謝各位前來相送,林楨今天攜仁坤堂大夫前往江夏,一是為救治江夏百姓,二是為迎回仁坤堂坐診,也就是我的爺爺林文斌。如能幸不辱命,待我回城之時,一定聊備薄酒,不醉不歸?!闭f罷,又是一拜。
圍攏在仁坤堂前的有白發(fā)老者,垂絳小兒,販夫走卒,達官貴人,此刻這些益州城的百姓,盡皆拱手,齊聲道?!霸噶执蠓蝰R到功成!”
出城路上,有百姓夾到相送,“愿林大夫馬到功成!”呼聲此起彼伏,林楨騎馬走在最前,不斷拱手回禮,他身后三十余名大夫或乘車或騎馬,此時也都挺直脊背,感受著眾人矚目,胸口中熱血沸騰。
丁丁策馬上前,與林楨并肩而行,她將腕上的手串退下,交給林楨。那手串的奇異林楨見識過,她拿在手里摩挲著。
丁丁道,“植楮都放在手串里了,這手串的空間不大,也就放得下這些,若是爺爺在,這些藥材估計都能裝進去了?!?p> 林楨搖了搖頭,“這一路是必須親自走過來的,走得越是大張旗鼓,越是必要。”
“為什么?”丁丁不解地問。
“因為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江夏城有疫情,這樣上面那位再想動手腳,也就難了。”甄多多這時湊了過來,也不顧丁丁滿臉的不悅繼續(xù)開口道,“那瘋婆子就算封了江夏,留一座死城,也還得要封住沿途所有見到聽到我們行蹤的人才行。封一座城容易,堵天下人口,呵呵,我倒要看看,她有沒有這手段!”甄多多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青山,給我把鑼鼓敲起來!”隨著甄多多的一聲招呼,站在車頭的青山真的拿出一面鑼來,咣當(dāng)一敲,震地坐在驢車上的朱陶一個不穩(wěn),摔了下來。
“青山鏢局護送仁坤堂林大夫一行前往江夏,解城內(nèi)疫情,救江夏百姓!”接著又重重的一敲。
這聲音落在送行的百姓耳中,又迎來更大聲音的回應(yīng)。
“愿林大夫馬到功成!愿江夏百姓早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