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聞言,眉頭緊鎖,忽然跳到了旁邊一棵大樹上。
大樹主干歪曲,江洋順著主干一直攀爬至最高處,隨后凝視山下的村莊。
村之內(nèi)上方,的確有血霧凝聚,血霧如一朵薄薄的云,若非眼瞳已被紫氣蘊養(yǎng)許久,江洋甚至無法發(fā)現(xiàn)那朵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散的血云。
血云凝聚,他很久以前見過,在大秦王朝。
師傅百斬敵寇,血霧成云。
江洋心頭忽然燃起一絲不安的感覺,他與顧漫二人面面相覷。
“小心一些?!?p> 顧漫低聲,隨后兩人一起跳下大樹,顧漫神識席卷而去,順著下山的彎道小心翼翼的邁開每一步。
二人擔心有人潛伏在附近,突然跳出來襲擊他們。
下山十里路,如行走在深淵般步步驚心,江洋甚至幾次做好了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的準備,但周圍的環(huán)境卻寧靜詭異,這讓江洋心里都隱隱發(fā)憷。
上山十里只需幾分鐘,而今下山十里卻是花了三十分鐘左右。
直到二人踩在石板路上,才有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心,可兩人同時仰望蒼穹,那朵血云,變得更加壓抑,更加厚重。
像壓在心頭上的一塊巨石。
當進入四樹村那條橫亙在中央的大道,顧漫臉色忽的變得蒼白,雙手顫抖不止,忍不住揪住江洋的衣角。
江洋一眼便看見橫死當街的那位老頭子。
不久前還與他有說有笑,如今瞳孔凸起,張開的嘴沒了牙齒,身上的灰麻衣染著大片大片的血漬。
顧漫眼底的驚懼與悲涼愈發(fā)濃郁。
她拽住江洋衣角的手在顫抖,面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江洋的臉色,異常平靜,看不出有絲毫波動。
只是眼底流光四溢,一抹血色忽隱忽現(xiàn)。
帶著顧漫一路前行,每一步,都踩在了血泊上,這條街道上,血流成河。
橫死當街的,不是一人。
是百余村民,老弱病殘,婦孺孩童,牲畜牛羊,但凡是生命,皆盡喪命,血泊如汪洋大海一般。
“噠噠——”
“噠噠——”
腳步濺起了血液,顧漫最終是沒能堅持走完這條還不到兩里路的大道,身體癱軟的坐在了地面。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么多死人。
百余人的尸體橫到側(cè)躺,死狀慘烈。
百余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兩個巨大的窟窿,有些人的窟窿在眉心,有的則在心口,他們恐懼絕望的眼神,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亡。
江洋靜靜的走完這條人間地獄道,他殺過的人,是這里的數(shù)倍,他見過的尸體,堆積如山,他曾在血海里暢游,他也曾在百余敵寇中,游刃有余。
但…
他從未殺過普通人,他也從未濫殺無辜。
百具尸體,死不瞑目,江洋能從他們眼神中,感受到他們生前的絕望以及恐懼,甚至是在質(zhì)問,我們做錯了什么?
江洋還記得剛進入四樹村時,顧漫冷著臉,他怕顧漫的神色嚇到了這里淳樸的村民。
他還記得,那個余姓的老頭,在吹噓自己的孫子有多么的牛氣。
他輕輕走到了顧漫面前,不知該怎么安慰著這個心理防線逐漸崩塌的女孩,看著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江洋只能輕輕嘆氣。
“他…他們,他們是怎么死的?”顧漫的眼底,充滿一絲微不可見的希冀。
江洋的回答,好像就是她最后的曙光。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也想知道,這些淳樸,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是誰殺的?
孱弱的孕婦,年幼的孩童,蒼老的老頭兒,是誰,這般喪絕人性?
“我不知道?!?p> 這一刻,就連生性跳脫的他,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一旦去想,便要背負百條無辜生命的罪惡,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承受得住。
可顧漫就好像他心中的自己一樣,像是在質(zhì)問自己,像是在質(zhì)問江洋:“是不是我們?是我們害死了他們?我們來了,才導致這里的村民全都死完?”
顧漫這一刻柔弱的像是一個鄰家小女,蜷縮著自己的身子,坐在血泊之中,低聲抽泣。
江洋內(nèi)心忍不住抽搐,然后不顧抽泣的顧漫,靜靜的走到街的盡頭,然后扛起一具具尸體,走向了后山。
四樹村蒼穹之上那凝聚的血云,遲遲不散,想陰霾,要遮住他們的心,像黑暗,要遮掩住光芒。
顧漫抽泣了許久,開始與江洋一起搬運著尸體。
江洋挖空了四棵神樹的中央,將一具具尸體輕輕放置在其中。
從白天,直到黑夜,不知疲倦的一直忙碌著,直至那余姓老頭的尸體也被他安置在坑中,江洋才站在坑邊,怔怔出神。
許久后,他才將泥土推去掩埋尸體。
“我會去查明你們死去的真相,你們?nèi)粢蛭叶?,散龍會上下,連一條狗我都會帶來給你們陪葬?!?p> “你們?nèi)舯粴垰?,我便尋到此人,上天入地,也要將其碎尸萬段。”
揮手灑下一層層泥土,“爺爺,您說四樹庇護你們,從今以后,它將庇護你們一輩子?!?p> 將尸體掩埋過后,江洋看著情緒低落的顧漫,“你還需多久才能破境?”
顧漫眼神依舊無神,訥訥說著:“僅靠天地靈力,需要半個月時間左右,若有足夠的靈力助我洗精伐髓,三天即可。”
江洋手輕輕一揮,地面忽然多出一堆綻放碧綠光彩的靈石,“這里有一百塊靈石,你在這安心修煉,三天后我回來找你,希望那時候你已經(jīng)靈體境了?!?p> 江洋說完,便縱身朝著山巔躍去。
江洋不敢篤定四樹村的人是因自己而死,他要去查,查究竟是誰喪心病狂,竟做出屠村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若真是散龍會所做,那么這群人一定會北上。
江洋與顧漫那夜殺徐風無果,徐風必定將此事上報,散龍會也一定會派出人手前來追查,他們走的匆忙,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他被匕首所傷,雖只是皮外傷,但依舊可循血跡判定自己的逃命方向。
所以北上,若是遇到散龍會的人,那真相便揭開了。
翻越橫山,江洋只身來到官道,隨后奔足馬力,向北而行。
與此同時,北上官道,青柳亭內(nèi),五人在此歇腳。
一位中年蹙眉而立,背負雙手,眼神眺望著官道的盡頭,發(fā)出陣陣嘆息。
“猶執(zhí)事,我們…為何要屠那些村民?”此刻,另一位中年走到他身旁,低聲問道。
猶執(zhí)事輕輕瞥了一眼他,便嘆道:“怎么會是我們所殺?問仙宗追殺仙府學子,四樹村知曉他們蹤跡,可寧死不從,那些人,可都是被問仙宗的人殺的啊,你忘記了嗎?”
“可大人明知道那兩位學子就藏匿在山中,為何…”
“為何要放過他們?”猶執(zhí)事嘴角輕輕揚起,“他們是問仙宗要殺的人,可不是我們客來樓要殺的人?。 ?p> 見他還準備說些什么,他輕輕揚了揚手,凝重道:“上位者之間的爭斗,不是你我能夠參與進去的,聽命行事即可,我們在這等著他,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過來,到時候,我會把‘真相’告訴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