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遠遠的看不見朱紅山門,若負聲被玄悲鄰俯身放平,半倚在一株桃樹下。
樹邊淌過一條清溪,清風(fēng)徐來,漾開一片漣漪,碧葉凋零。
玄悲鄰撥開若負聲的上衣衣擺時,她還沒什么反應(yīng),直到褲子也緩緩?fù)氏聛?,扯到破皮的膝蓋,忍不住嘶了一聲。她掙了掙,想扭開,肩頭倏然一沉,被人硬生生按了回去。
若負聲又扭了兩下,氣喘吁吁,開始胡說八道:“玄遲,我腿沒多大事,你手勁兒這么大,沒事都要被你折騰出事了。你是不是還記著以前的仇呢?”
玄悲鄰卻一本正經(jīng)答道:“從未。”說著抬袖,把她按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動彈不得。抬腕直接撕開若負聲的下衣,白帛浸了水,輕輕擦拭傷處,不疼,卻很癢,若負聲蜷著手指忍了忍,直到白帛移開,她才松了一口。
纏好繃帶,玄悲鄰道:“對不起?!?p> 頓了頓,他道:“不該打你的……”后面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若負聲懨懨打斷道:“不是?!?p> 玄悲鄰抬手摘下落在她發(fā)頂上的一片桃葉,道:“不是什么?”
若負聲垂眸道:“……不是因為你?!?p> 玄悲鄰道:“那是什么?”
若負聲收拾心情,挑唇一笑自嘲道:“我只是沒想到,又是一次不歡而散?!?p> 玄悲鄰看著她,輕柔地摸摸她的頭,像是在安撫。
若負聲恍然道:“我也不想的?!?p> 玄悲鄰柔聲道:“我知道。”
緊接著,他道:“你的傷?”
若負聲回憶起曾經(jīng)崇光殿和無名崖上自己渾身浴血,遍體鱗傷拖著體無完膚的身體,斷手斷腳吊著一口氣也能爬起來,繼續(xù)戰(zhàn)他個三百回合不成問題,那般的自己仿佛已是極為遙遠。如今不過摔了一跤,就嬌弱這個鬼樣子,果然是被養(yǎng)廢了么?她擺手道:“什么傷不傷的,就幾個小口子,早就不疼了。就是疼,被玄公子摸摸頭,歡喜地什么疼都忘了?!?p> 玄悲鄰:“……”
若負聲道:“給點反應(yīng)啊?!?p> 玄悲鄰道:“……我是認真的?!?p> 若負聲道:“我也是認真的?!?p> 玄悲鄰道:“我很歡喜?!?p> 若負聲指尖一抖,驀地拍腿哈哈大笑,不留神扯到傷處,她嘶一聲倒抽一口氣繼續(xù)笑,待她笑罷,玄悲鄰靜靜道:“為何發(fā)笑?!?p> 若負聲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心道:“一副不茍言笑臉,嘴里說著‘我很是歡喜’,哈哈哈哈哈,還問我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處理完傷口,事后,二人再度上路,若負聲心安理得地趴在玄悲鄰的背上,懶洋洋喚道:“玄遲。”
玄悲鄰道:“嗯?!?p> 若負聲剛吃了虧,閉著眼睛,嘴一張開始胡說八道:“今天好像是你第一回抱我,感覺怎么樣?是不是一抱就不想放下來了?”
玄悲鄰道:“你所言有誤。”
若負聲睜開眼,以為他說的是后一句,便道:“我真有那么重嗎?”
玄悲鄰道:“不是第一次。”
若負聲一怔:“……啊,還有哪次?”
玄悲鄰卻不再言語,若負聲克制不住好奇,追問道:“你說嘛!玄遲,玄哥哥……”
聞言,玄悲鄰步伐一滯,忍不住側(cè)頭看她一眼,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緒,若負聲道:“你不喜歡這個稱呼?”
玄悲鄰回過頭,若負聲又道:“那你可以叫回來呀,叫……若哥哥,怎么樣?”
玄悲鄰道:“……荒唐。”
若負聲笑嬉嬉道:“的確不成體統(tǒng),那……玄悲鄰,玄公子,玄……”
玄悲鄰霎時止步,若負聲又換了張臉,焦急道:“你快說呀,到底什么時候的事兒,我怎么沒印象?”話題轉(zhuǎn)移地飛快。
玄悲鄰冷淡地轉(zhuǎn)回頭,若負聲臉皮厚渾然不覺,繼續(xù)又開始嚷嚷道:“玄公子……”
“玄悲鄰!”
“……玄遲!”
一聲聲契而不舍,毫無停滯。
過了一會兒,玄悲鄰道:“你不累嗎?”
若負聲誠懇道:“不累!我真的好想知道,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玄悲鄰道:“不可說。”
若負聲靈光一閃,道:“有什么不可說的?難道你趁我睡著,偷偷……”
玄悲鄰眸光閃了閃,沉默片刻,道:“紙鳶?!?p> 此語一出,若負聲蹙眉仔細回想了一番,與紙鳶有關(guān)的事原本就不多,她不過略一思索便豁然開朗,驚訝道:“……不是吧?如果我沒記錯,那該有七年……玄遲,你不會那時候就春心萌動了吧?”
玄悲鄰垂眸不語。
那也是在十方雪海發(fā)生的事,十三四歲,正值若負聲年少最貪玩的時候,下學(xué)后她背著容鈺偷偷拉著容昭和一眾小伙伴一起放紙鳶,比誰飛得高。不料,結(jié)果還是被容鈺發(fā)現(xiàn)了,紙鳶線被毫不留情的射斷,紙鳶脫離繩線,飄飄蕩蕩落在一株大樹上。容鈺也怒其不爭,怨她帶壞旁人,足有半月不曾正眼看過她。所以她印象格外深刻。
即使如此,若負聲也絕不可能安分守己,照例死性不改,想把紙鳶撿回來,又不敢白日里去,只敢趁夜深人靜時偷偷溜出來,偏偏紙鳶落在樹冠最高處,那夜又無月無光,黑燈瞎火,她抓著紙鳶往下慢慢挪動,不妨遠處有人說話,當(dāng)時心理素質(zhì)又不如現(xiàn)在這么好,腳下一個踩空,頓時仰頭摔了下去。
本以為不死也得摔個半殘,躺個好幾月,沒想到下面居然有人接住了她。因為常常有人巡邏,那時她只當(dāng)是哪個路過的監(jiān)察使,連滾帶爬掩著臉跑了,也沒敢多看一眼那人長得什么模樣。
玄悲鄰微微側(cè)首,見若負聲神思恍惚,難得一幅懵懵懂懂的模樣,摸摸她的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