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的溫差之下,異象橫生。
天空之中竟然落起了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來,想來是因為大量的寒氣遇熱融化,形成了大片的積雨云,產(chǎn)生絕熱冷卻的效應(yīng)。
但舍老似是已經(jīng)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冰雹砸下來的感覺,現(xiàn)在哪怕是下刀子他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因為,此時他散發(fā)出來的殺氣,簡直是要將方圓百米內(nèi)的生物都通通碾為渣滓。
多少年了,他竟遇到了能逼他全力出擊的對手,而且還是兩個加起來年紀(jì)都沒他一半大的后生。
他浸淫控夢術(shù)數(shù)十載,就沒有他破不了的幻夢!
只見他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長敬和吳杳,但雙手依舊負(fù)在身后,吳杳的星靈劍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也未眨一下。
先拿下那個臭小子,再來對付這個小姑娘!
他手上捏了一個幻夢術(shù)起手式,一道刺眼的光幕就突然出現(xiàn)在了吳杳的劍前。
人的眼睛向來是最敏感的,奇襲之下,哪怕知道自己是在幻夢之中,也根本來不及控制身體不要閉眼。
舍老一個閃身就越過了吳杳,再次伸出了帶有可怖利甲的左手,朝著長敬當(dāng)胸襲來,這分明是要將他的心臟從他身體里挖出來的架勢!
但是長敬卻是不躲不閃地站在原地,眼看著舍老靠近,嘴角微微揚(yáng)起。
舍老心中警鈴大響,面上雖不動聲色繼續(xù)保持攻擊,但已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戒備。
這一次,你絕不可能再在我的手下,金蟬脫殼……
舍老如是想著,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長敬壓根就沒打算逃,而是挺著胸膛等待纏繞著黑氣的利爪靠近。
不,不對……肯定有詐!
舍老猶豫了,就在他的手即將觸摸到長敬衣襟的時候,他停頓了。但是緊接著,他又動了,利爪完完全全地插進(jìn)了長敬的胸膛,鮮血四濺!
可是,長敬依舊在笑。
不可能!他怎么會一點事都沒有?!
舍老睜大了雙眼,低頭看著自己只剩半截的手腕。
他的手心里明明感覺到了長敬還在跳動的心臟,那黏膩的血液沾滿了他的手,浸濕了他的衣袖。
假的,都是假的……
可是他在沖過來前就已經(jīng)最大程度地開啟了自己的五感,如果長敬在這過程中制造虛體,或是編織幻夢用來抵擋他的攻擊,都必然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
難道……
舍老猛地回頭一看,就見方才還在揮劍攔截他,但又被他的光幕阻攔住的吳杳依舊站在原地,保持著閉眼的狀態(tài),一動不動……
而眼前的長敬則是詭異地笑著,盯著他,似是帶著無盡的嘲諷。
他明白了。
從他看到這個復(fù)刻的夢境開始,站在他面前的吳杳和長敬就都是幻夢的一部分。他們根本沒有讓自己的本體也進(jìn)入夢境。
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如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著他在幻夢中發(fā)狂、攻擊,如同一個可笑的小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被長敬擺了一道,徹底地被玩弄了。
長敬看到舍老站在原地一直沒有下一步舉動,自然猜到了他必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真相。
可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
破夢的方法只有兩個,要么殺了術(shù)者,要么找到夢眼。
但這個由長敬和吳杳合力共同編織的夢境,他們并沒有置身其中,無法以第一種方法完成破夢。
那么,就只有找到夢眼一途了。
難道他堂堂舍老,會找不到一個夢眼?
對,是不可能找不到。只不過可能多費些時間罷了。
“你們困不住我的。你們也耗不起這個精力?!鄙崂咸ь^望著天空道。
“沒錯,我們都已經(jīng)耗損了大量夢元之力,這個夢境最多只能維持六個時辰?!遍L敬回答的很平靜,他布下這個局的時候就明白。
“呵,我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耗也能將你們耗死?!鄙崂险f著說著,竟還真的原地坐下休整起來。
長敬也沒設(shè)置阻礙攔他,只接著道:“對,但是你耗不起?!?p> 舍老閉著眼,似是進(jìn)入了入定的狀態(tài),將外界的一切都摒除在五感之外。
長敬自顧自道:“因為,我已經(jīng)將這里有儲夢石和寒鐵礦的消息放了出去。用不著六個時辰,就會有大批人馬趕過來,和你爭搶這里的所屬權(quán)。”
舍老的白須幾不可查地一抖。
“就在我消失的那一小會的時間里,我趁著你和張遠(yuǎn)山對沖還沒有緩過勁來,也沒有空抓我的時候,偷偷放了一只煙火,正巧你對付我的幻夢還沒有完全消散,全都隱藏在一片昏暗中了?!?p> “那晚,我送我的同伴走的時候,悄悄給他們留了信息,讓他們在棗蕩峰那里等消息。如果我放一只煙火就代表這里有重大發(fā)現(xiàn),趕緊讓陛下的人馬過來。如果七日內(nèi)我什么消息都沒有……就是讓他們快走。”
長敬的聲音很平穩(wěn),就像是一個乖小孩在回答長輩的問題,舍老卻是忽然睜開了眼睛,滿面滄桑,無盡頹然。
他知道長敬沒有說謊話,也沒有這個必要。這個幻夢他遲早會出去,但即使他現(xiàn)在拼著最后的一點氣力,找到夢眼出去又能如何呢?
這里的儲夢石礦脈終究是不保了。
他的大業(yè)……
他拼搏了近半生的東西,眼看著就要到手了……
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再不管長敬說什么,這一次是真的進(jìn)入了全身心的休整狀態(tài)。
長敬其實也沒再有任何言語,反倒是學(xué)著舍老的模樣,和吳杳一起坐下調(diào)息。
他的話都是真的。那晚離開前,他確實向陸路手中塞了一張小紙條,他早就料到了即使救回王大富,也必然有人要跟著張遠(yuǎn)山他們?nèi)フ业V脈。
他不能將重睿和陸路拉下水,織夢淵想要殺的是他,不如就讓他“壞人”做到底,把枕月舍的目光也吸引到他身上。重睿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生活,絕不能再被牽扯進(jìn)這個泥潭子。
既然舍老現(xiàn)下已然放棄了突圍,他和吳杳也就樂得一起恢復(fù)下元氣。如果舍老打算再戰(zhàn),他們也好有精力再應(yīng)戰(zhàn)。
別看現(xiàn)在的舍老狼狽不堪,仿佛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但其實只有長敬和吳杳知道,他們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又有多少次是差點就一腳踏進(jìn)了鬼門關(guān)。
這一切,都多虧了他們的算計,以及長敬的金瞳靈眸。
如果不是可以提前預(yù)判舍老的下一步舉動從而隱蔽地布下大局,即使長敬的危機(jī)感再強(qiáng),也無法次次都如此幸運地避過舍老的攻擊。
他的心力早已到了極限狀態(tài)。
吳杳先是與張遠(yuǎn)山大戰(zhàn),釋放出大量夢元之力與星靈劍結(jié)合,后又臨場編織復(fù)刻了舍老的“冰火囚浴”,并根據(jù)舍老在其中的舉動進(jìn)行細(xì)微調(diào)整,這些無不是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和夢元之力的。
事到如今,她也早就是強(qiáng)撐著一口氣扮老虎了。
長敬坐在微微靠前的位置,擋住了吳杳大半身軀,如果舍老突然突圍,也會是他擋在前面。
吳杳知他心意,心中暖意重重,她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了長敬的背心處。
……
三個時辰后。
長敬第一個睜開了眼睛。
人到了。
好在重睿沒有親自來,沒有辜負(fù)他的苦心。
長敬一動,吳杳自然也就從入定的狀態(tài)里醒過來,松了松手掌,精力已經(jīng)恢復(fù)了小半。
他們一邊調(diào)整還一邊控制著幻夢不散,能恢復(fù)成這樣已是很不錯了。
幸運的是,舍老一直沒有嘗試突破,或者說是壓根沒有一點動靜,連呼吸都弱得幾不可聞,要不是長敬知道他還活著,可能以為他馬上就要坐化升天了。
進(jìn)山谷的人越來越多,動靜也越來越大,可舍老還是沒有一點反應(yīng)。
長敬和吳杳已經(jīng)站起身,仔細(xì)觀察著山谷周圍。
他能提前感受到援軍的到來,不是因為他的金瞳靈眸,而是正常的五感。
來人中并沒有人對他抱有敵意和殺機(jī),自然也就用不著金瞳靈眸。
長敬和吳杳的幻夢并沒有籠罩整座山谷,所以那些人進(jìn)來時自然看得到長敬二人,長敬也看得到他們,只是舍老的蹤跡被隱藏了起來罷了。
援軍皆著東文步兵武甲,持重劍,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前進(jìn),威嚴(yán)肅穆。
當(dāng)頭前鋒是兩名騎著高頭駿馬的將軍,其中一人的頭盔帶得有些歪斜,鐵劍還被他抽了出來,朝長敬揮舞著。
吳杳帶著笑意輕聲道,“是陸路?!?p> 長敬的眉目也逐漸舒展,看著陸路竟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這個傻大個,從他們相識開始,就是“友軍”。
見陸路他們帶人走近了,長敬才轉(zhuǎn)身與吳杳一齊運氣撤去了幻夢,露出保持著打坐姿勢的舍老來。
陸路旁邊那位正兒八經(jīng)的將軍下馬,走上近前,朝長敬道:“在下嶺南指揮使晁威,奉陛下親詔,前來封礦,請諸位配合?!?p> 長敬不懂東文的規(guī)矩,只按照西巖帝國的方式見了禮,客氣道:“有勞晁指揮使了?!?p> 陸路迫不及待地跳到了長敬身側(cè),看著長敬一句話就揭過了這事兒,準(zhǔn)備功成身退很是不解。
先前他和重睿在棗蕩峰外等了一宿后就商量由重睿先快馬加鞭趕回上京求援,并沿途派信使傳遞消息,他就留在棗蕩峰外等待。
結(jié)果他等了六日,上京緊急調(diào)動的嶺南兵馬都到了,長敬還沒有放出任何消息,他差點就要直接沖進(jìn)這破古坳口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求援的煙火,他和領(lǐng)軍的晁威早就已經(jīng)把這周圍摸了個底調(diào)。
但其實長敬根本不用摸底,就光聽晁威這幾句話,他就知道官家的意思了。
晁威說,他是來封礦的,皇家有權(quán)利封的只有寒鐵礦,也正是最近嚴(yán)打的礦脈,名正言順。
但這礦本就是陛下下旨挖過并封過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這里的寒鐵礦早就被挖光了。也就是說,陛下已經(jīng)從重睿的口中猜出了這底下埋著比寒鐵礦更珍貴的儲夢石。
然而,皇室擁有儲夢石礦脈怎么說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至于,為什么枕月舍的舍老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也心知肚明。
那么,他派軍隊來封礦的含義只有一個,他要拿儲夢石與枕月舍談判,換取他們手中已經(jīng)開采出來的寒鐵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