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要反悔？

　　高老爺走了，宋語然卻不覺得開心，他那一句“沒人教養(yǎng)的”實實在在地刺傷了她。

　　因為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她自小依賴的父親，已經(jīng)離開了她，離開了這個人世。

　　她自小沒有母親，祖母不喜歡她，宋家二房算計她......可不就是應(yīng)了高老爺那句話么？

　　她忽然覺得沒意思，做事兒都提不起精神了。

　　好在銀樓所有的首飾都已經(jīng)清點完畢，可以照舊開門營業(yè)，除了手藝師傅們無事可做。

　　宋語然意興闌珊，看陸安還算識時務(wù)，便指了他道：“依舊還是你做掌柜的，帶著你的人，把鋪子給我經(jīng)營好了?！?p>　　那幾個小廝包括陸安在內(nèi)，都以為新東家會來一次大清洗，他們八成都得卷鋪蓋走人，聽她這么一說，一時都有些激動。

　　陸安一揖到底，感激涕零：“東家仁慈，我等一定盡心盡力經(jīng)營好鋪子?！?p>　　宋語然但求他們本分忠心，但這些一時半會兒是看不出來的，日久才能見人心，慢慢來罷。

　　宋宅，蔣正難得的閑在家里，只穿了一身中衣在院子里打拳練功夫，看見宋語然垂著頭繞出照壁，一聲不吭目不斜視地一路向后院走去。

　　“你等會兒?！彼兆×松韯?，撈起放在一旁石凳上的外裳穿上，向她走去。

　　宋語然停住了腳，茫然地看著他，臉色非常不好看。

　　蔣正皺眉打量她兩眼：“你遇上什么事情了？”

　　他才出了一身熱汗，只覺一股滾燙的男人氣息將她整個兒的圍繞住了，熏得她臉頰微微發(fā)燙。

　　“沒有?！彼握Z然回了神，見他一頭一臉的汗水，下意識地遞過去一張手帕：“天冷，你出了這么多的汗，趕緊擦一擦，小心著涼了?！?p>　　蔣正順手接過，擦凈頭臉：“沒遇上事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宋語然苦笑一下，有這般明顯??？

　　她強(qiáng)打起精神：“我去銀樓點貨，遇上了點事?！?p>　　蔣正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遇上高老爺了？他要反悔？”

　　宋語然佩服他的敏銳：“你怎么知道的？”

　　“他這個人雖然每年都行善事，但在生意場上卻是一個錙銖必較的個性?！?p>　　“何況高老太太不經(jīng)過他的同意就變賣了祖產(chǎn)，這銀樓又是極出產(chǎn)的鋪子，他能甘心才怪?！?p>　　說到這里，蔣正搖頭：“不過他能這般不要臉的反悔耍賴，我倒是真的沒有想到?！?p>　　宋語然輕笑一聲：“你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呢?！?p>　　“高老太太快不行了，讓他立即歸家去......我看他那副樣子，只怕還有的鬧?！?p>　　蔣正挑了挑眉：“高老太太快不行了？”那真的是惡有惡報。老虔婆出餿主意，讓孫子謀害宋語然的時候，可有想到現(xiàn)世報來得這么快？

　　宋語然點頭：“我看高管家那個樣子，不像是裝的?！?p>　　高家，高老太太徒留最后一口氣，等著親眼看見孫子安全歸家，她費勁兒伸著一只枯瘦的手去抓兒子：“去......快......把......瑞兒......接回......家！”

　　高老爺任由她伸著手在虛空中亂抓，直到無力垂下，才淡淡地道：“母親撐一撐，等我拿錢把瑞兒贖出來?！?p>　　高老太太聽了這話，總算安了心，喘氣都勻稱了。

　　高老爺看向侍立一旁的老太太的貼身老嬤嬤，目光如矩，凌厲的叫人膽顫：“把老太太的妝奩匣子、私房田產(chǎn)都拿出來罷?！?p>　　老嬤嬤嚇得目瞪口呆，看看他又看看老太太。

　　高老太太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艱難地轉(zhuǎn)過臉來看向自己唯一的兒子：“你……”

　　高老爺朝著她溫和地笑：“母親，救瑞兒要緊?！?p>　　“你……”

　　“祖產(chǎn)都賣了，兒子已經(jīng)籌不到錢了?！?p>　　“……”

　　“母親留著這些私產(chǎn)做甚么？您都快去見我爹了，這些身外之物是帶不走的?！?p>　　老太太一口氣終于喘了上來，仿佛回光返照似得，她揪著被褥翻身向外，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那是……我的……你不能……”

　　高老爺覺得好笑：“您都這樣了，還死守著這些錢做什么？”

　　然后朝著在外頭等候的高管家吩咐：“嬤嬤年紀(jì)大了，恐怕不記得了，你進(jìn)來幫幫她?！?p>　　高管家一萬個不情愿，萬一把老太太給氣死了怎么辦？這么缺德的事情為什么要他來做？

　　可他只是個下人，哪里有他說不得時候？

　　到底老太太沒有被氣死，她還等著見她唯一的親孫子。

　　高少爺終于被撈了出來，花掉了老太太一大半的私產(chǎn)。

　　他是這次糧草虧損的罪魁禍?zhǔn)?，錢糧官受了上頭的責(zé)罵，他回頭便把氣都撒在了高少爺?shù)纳砩稀?p>　　不過十幾日功夫，他就瘦脫的不像樣子，身上傷痕累累，面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回到高家，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還在翹首盼著他的老太太就是一陣痛哭。

　　“祖母！瑞兒好痛??！大牢里好苦??！祖母！您怎么了？瑞兒已經(jīng)回來了！您快些好起來罷?！?p>　　老太太總算欣慰地笑了，這錢總算沒有白花。

　　可高老爺不見了，她剩下的那部分私產(chǎn)也不見了，連帶著公中所有可以支配的銀兩都不見了！

　　偌大的高家一時連鍋都揭不開了，高管家去尋高少爺，高少爺?shù)溃骸拔夷睦镉绣X？我才剛剛從大牢里出來！”

　　高管家又去找高蕓蕓，高蕓蕓捏著帕子哭哭啼啼：“我只有一些首飾……”那根本維持不了兩日的開銷。

　　高管家沒了辦法，只得再尋到高老太太跟前。

　　“他……跑了？”高老太太提著口氣喘了半晌，終于一命嗚呼了。

　　直到高家發(fā)賣奴仆，折成現(xiàn)銀安葬高老太太，一時鬧得城里沸沸揚揚，宋語然才知道高老太太居然就這么死了。

　　聽到消息時，她正捏著剪子裁衣片。聽恕兒繪聲繪色地將高家發(fā)賣奴仆的場面描繪了一番，她愣了半晌，一時覺得心里堵的慌。

　　她雖恨老太太算計自己，可卻沒想過就這么把人逼死。

　　好歹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胸中悶堵了一口氣，她午飯和晚飯一口也未動。青玉她們苦勸無果，只好病急亂投醫(yī)，尋到了蔣正頭上。

　　蔣正踏夜而來，在她身前坐下。

　　“你的丫鬟說，你一日未吃東西了，為何？”

　　宋語然就把正在縫著的衣裳放下，嘆了口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雖要放一放高家的血，但是真沒想過要把人給逼死?！?p>　　她神色落寞，滿是悲傷與負(fù)疚。

　　“逼死高老太太的并不是你?！笔Y正將一碗雞絲粥放在她面前，神色溫柔地勸她，“高家事情不簡單，你先喝粥，喝完了我?guī)闳€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