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良心在哪里

　　高老爺甫一歸家，高老太太就在盼著等著他過來，結(jié)果人是盼來了，卻不是來關(guān)心她問候她，也不是說一些“放心”“沒事”的來寬慰她。

　　她閉了閉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站在自己床前的男人是她親生兒子。

　　她劇烈地喘了口氣，因他進(jìn)來而激動(dòng)地使勁兒撐起來的上半身，無力地倒了回去。

　　她氣息微弱地道：“那……是要……把你和……瑞兒……從里……頭撈出來……”

　　高老爺就像沒看見他母親垂死的模樣，聲量半分沒減下去：“就算如此，何苦變賣祖產(chǎn)？”

　　說完痛心疾首地狠狠跺了跺腳。

　　高老太太氣兒沒喘勻，就沒來得及回答他的話。

　　“母親當(dāng)年的陪嫁，這么些年累積的私產(chǎn)，公中的銀子加起來！這么多！哪里用的著行此下策？！”高老爺說完，十分凄苦地閉上了雙眼。

　　眼角淚光瀅潔，他是真的傷心。似乎……還帶了點(diǎn)焦躁不安。

　　高老太太終于喘夠了氣，卻是將他死死地望著：“你們做下的禍?zhǔn)?，竟然要拿我的錢去填補(bǔ)？？”

　　高老爺直直地回視她，嘴唇囁嚅了好一會(huì)兒，最后終道：“你人都要死了，守著錢有何用？”

　　這話直戳人心窩子，高老太太雙眼猛地一翻，直挺挺躺著，仿佛真的死了過去。

　　高老爺面色沉痛地看了看她，卻是一轉(zhuǎn)身就快步出院，來不及洗澡換衣，叫來高管家，問他那些鋪?zhàn)淤u給了何人。

　　高管家心情頗復(fù)雜地回道：“東市正陽大街上……銀樓……藥房…………都是宋……宋姑娘買走了。”

　　因著人手短缺，不好過多的耽誤生意，宋語然也開始早出晚歸，親自清點(diǎn)貨物。

　　她將柜臺(tái)里的金飾整理好，與賬冊(cè)核對(duì)完畢，又重新錄好名冊(cè)。銀樓的掌柜和幾個(gè)小廝都束手立在她跟前，見她停了手，就都拿眼睛來瞧她。

　　宋語然心知肚明，這些既不是高家家生的，也不是高老爺慣用貼心的。害怕丟了工作，等著她發(fā)話讓他們都留下繼續(xù)打工呢。

　　她不動(dòng)聲色，和青玉兩個(gè)人一個(gè)柜臺(tái)一個(gè)柜臺(tái)的清點(diǎn)。

　　全部清點(diǎn)完畢，才問他們：“庫房里還有貨么？”她是故意這么問的，這么大的一個(gè)銀樓，怎么可能沒存貨。

　　一個(gè)掌柜趕緊上前一步回她：“有的，都在庫房里鎖著?！闭f完他有些猶豫，“可是鑰匙并不在我們這里?！?p>　　宋語然望向他，笑瞇瞇地問：“這位掌柜叫什么？”

　　那掌柜立刻彎腰作禮：“小的叫陸安，是涼州城當(dāng)?shù)厝?。?p>　　宋語然將他打量一番，看不出特別的，就道：“是從前的管事管著么？他人呢？”

　　陸安回道：“庫房鑰匙是兩把，一把在管事手里，他是高家用老的人，自從銀樓被賣給了東家，小的也沒見過他，不知他去了哪里?！?p>　　“另一把鑰匙是高老爺保管著的，但凡要從庫房里取貨出來，都得高老爺親自開庫房?！?p>　　然后他繞過柜臺(tái)走到最里面，將一道門簾掀起，露出里頭一道暗門，上頭掛著把銅鎖。

　　“這里是個(gè)小庫房，里面都是做好了的貴重的首飾?！?p>　　說完，他看了眼宋語然的神色，然后從袖兜里仔細(xì)地掏出一把鑰匙，將門打開。

　　宋語然很滿意，小庫房里的首飾不是太多，但就如陸安所說，都是極貴重的。

　　又是一番清點(diǎn)完畢，外頭忽然吵鬧了起來。

　　高老爺幾乎是一陣風(fēng)似的卷了進(jìn)來，難為他那么圓胖的身體還能如此靈活成風(fēng)。

　　他氣急敗壞地邊喘氣邊指著她罵：“小小年紀(jì)就這么不要臉？”

　　“我這銀樓這么大！位置這么好！還有幾位手藝師傅，那都是極為少見的能工巧匠，你良心在哪里，居然開的出二千兩銀子的價(jià)格！”

　　在他看來，就是二千兩金子也不為過！

　　“怪道是個(gè)沒人教養(yǎng)的野丫頭！這等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做的出來？！”

　　沒人教養(yǎng)？這是她長(zhǎng)到這么大，頭一次有人指著鼻子這么罵她！

　　宋語然滿身怒氣地盯著氣瘋了的高老爺，直到他再罵不動(dòng)了，才面無表情地問。

　　“高老爺是來送鑰匙的？”

　　高老爺以為他這么一番疾言厲色的怒罵下來，這丫頭總該羞愧難當(dāng)把鋪?zhàn)舆€給他吧？

　　再不然至少也要流上幾滴眼淚，然后道個(gè)歉認(rèn)個(gè)錯(cuò)吧？

　　可她什么也沒有，面無表情的。

　　高老爺不由地呆了呆，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鑰匙？”

　　“庫房鑰匙?！彼握Z然努力挺直了身體才沒讓自己軟下來，“高管家沒跟你說么？”

　　高老爺忍不住又跳了起來，叫道：“什么庫房鑰匙？”

　　他是真不知道，高管家方才還沒來得及說到鋪?zhàn)永锎尕浀氖履?，他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過來了。

　　恰在此時(shí)，高管家自后面急步跑了進(jìn)來，也不顧在大庭廣眾之下，急急就喊：“老爺！快歸家！老太太要不行了！”

　　高老爺身子晃了晃，但他并沒有立刻回去，而是揪著高管家就喝問：“你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庫房又是怎么回事？”

　　高管家似是不認(rèn)識(shí)他一樣的看了他半晌，連呼吸都忘了，只下意識(shí)地喘氣，低低地氣聲道：“鋪?zhàn)淤u了，貨物也賣了。”

　　高老爺立刻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腳，奈何他本身在大牢里受了磋磨，睡不好吃不好，如今又急怒攻心，這一腳踹下去，連帶的他自己也踉蹌倒地。

　　但他立刻又爬起來，跳到宋語然面前，指著她就道：“你別想了！鋪?zhàn)硬毁u，貨也不賣！”

　　鋪?zhàn)邮撬鎮(zhèn)鞯漠a(chǎn)業(yè)，庫房里的存貨更是碰不得東西！

　　他一樣也不賣！

　　周圍眾人就像看猴戲一樣地看著他們主仆二人。

　　宋語然也覺得好笑：“契書都簽好了，你說不賣就不賣？”

　　高老爺腦袋充著血，一門心思“不賣！”

　　宋語然也不廢話：“可以，簽了契書的，是你違約，那就不光要還回來我付的銀兩，還有違約金?！?p>　　宋語然早就有所準(zhǔn)備，契書上不光蓋上了高老爺?shù)乃饺擞⌒?，也寫的明明白白，若是事后高家要反悔，需支付契書金額十倍的違約金。

　　高老爺看著她手里的契書，這才傻了眼。

　　高管家自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上前去勸他：“老爺，歸家罷！老太太眼看不行了！”

　　高老爺眼中忽然現(xiàn)出怨毒的神色，他深深看了眼宋語然，轉(zhuǎn)身怒氣沖沖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