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如影隨形
今夜金陵羽突襲大將軍府邸,隨行扈從皆由皇城司大獄抽調。隨金陵羽闖入古府的數(shù)十名黑衣司眾,中有一人,膀大腰圓,魁梧奇?zhèn)?,金陵羽與古震相峙之時,這人便緊貼于掌司身后丈余處執(zhí)刀護衛(wèi),猶如一座高聳的黑鐵塔,此人便是皇城司右司長,袁烈。
袁烈當夜隨金陵羽行事,萬料不到怎會鎩羽而歸。他性烈如火,處事向來奮勇爭前、一馬當先,他見古震與金陵羽二人虛與委蛇良久,心中早是按捺不住,亟盼掌司一聲令下,他便率領麾下司眾強行搜府拿人,但有膽敢阻擋者,格殺勿論便是。豈料相峙至最后,掌司竟一反常態(tài),雖也動了兵刃,傷了古府中一名管家,然終究沒有下令強搜硬闖,眾人悻悻而歸。
袁烈主掌皇城司大獄,執(zhí)掌刑獄之人,經(jīng)年累月,戾氣尤盛,他隨金陵羽行事多回,從未如今遭這般敗喪過,皇城司奉旨行事,所到之處無不風聲鶴唳,袁烈自覺今夜大大失了威風,心中惱怒不已,又礙于金陵羽掌司之令,不得不屈從退走,然他心有不甘,退走之際悄悄避過金陵羽,留下了一名暗哨,令其藏匿起,暗中監(jiān)視古府動靜。
子夜過后,古府毗鄰后巷的小門輕開了一道縫,一個身影悄然探出。那人穿著黑衫短襖,靛青襦褲,頭上戴著一頂斗笠,笠沿壓得極低,手中提著一根扁擔,卻是一個挑夫的打扮,正是古夏喬裝扮相。
他微抬笠沿,環(huán)顧四周,見巷中空無一人,便不再猶豫,抬腿大步流星的朝南面疾去,怡紅雅居正是位于南面秦淮河右畔的市街之上。
古夏前行不過百步,便在那扇小門處,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宛若一只蒼鷹無聲無息的悄然落地。此人通體黑衣,落地之后不做絲毫停留,著即跟隨古夏尾行而去,腳步之快,絕非尋常人可比,顯然身具輕功武藝。這黑影正是袁烈先前暗中留下來監(jiān)視古府的暗哨。
便這樣,古夏在前,黑影在后,兩人相距百十步遠。古夏疾行間隙,偶爾倏然停止腳步,猛得警覺的扭身張望,即是這般,仍是始終未發(fā)現(xiàn)跟蹤其后的那個黑影。一來古夏武功本算不得高明,絕然不及頂尖高手捕風捉影的敏銳,二來那皇城司暗哨跟蹤功夫確實了得,幾次古夏驟?;仡^查探時,他皆能及時輕功上檐或是縱樹隱藏,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如此警戒數(shù)番,未見有恙,古夏卸下戒備,不再耽擱工夫,徑直向目的地發(fā)足狂奔。半個時辰過后,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秦淮河畔的怡紅雅居門口。
雖已至深夜時分,城中別處皆已是黑燈下火,唯此處卻是燈火通明,華燈綻放,連綿數(shù)里不絕,秦淮河上,更有畫舫游船無數(shù),流光溢彩。
古夏不從正門進,繞到后面尋了個側門一頭鉆了進去,那黑影遠遠停住,不再跟進。只見他身形一閃,便在數(shù)十步開外,再一閃,整個人便似消失了一般,不見了蹤跡。
再說古夏從側門溜進怡紅雅居之后,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慶幸道:虧得這身喬裝扮相,今夜之行總算順利,未被人識破。他心里一面想著,一面低頭朝客房處走去,忽然背后傳來一聲厲喝:“你好大的膽子!”旋即一只手猛得大力扣住了自己肩頭,古夏頓時如遭雷擊,心頭一緊,額頭上頃刻間就溢滿了汗珠。
“完了!竟被人認了出來!”
奇變陡生,古夏心頭大駭,好在他情急之下頭腦依舊清醒,瞬間便有了決斷。
只見古夏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卻暗里五指并攏成掌,掌心運氣。他正等待時機,既被人扣住,待背后之人轉前于他面對面之時,他便暴起出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襲胸,一掌擊腹,雙掌上下并出,這招“雙蛟出海”是古夏少時學的掌法,招式雖不繁復,然突襲之下,若非絕頂高手,古夏倒有七八分把握傷敵,爾后再趁機逃跑,他心中這般算計。
等了片刻,扣住古夏肩頭的那只手絲毫沒有放下來的意思,這即意味著身后之人并不打算上前去跟他打照面。
“莫非此人看穿了我的伎倆?”古夏心中一驚,額頭上冷汗?jié)B出愈多,幾欲滴落。
這方古夏正著急揣測克敵制勝,脫身之法,背后那聲音卻倏然又響了起來:“我說你這挑夫,老子喊你當沒聽見是嗎!”
“挑夫?”
古夏一愣,緩緩轉過身,只見眼前立著一高大胖子,正橫眉怒目的盯著自己,扣住自己的正是此人。
“你這廝是從哪里摸進來的!知道這是什么地兒嗎!快給老子滾出去!”這胖子乃是怡紅雅居當中的護仆。
古夏心中暗笑不已,原是虛驚一場,沒料到自己這身喬裝扮相竟如此逼真,引人當真以為自己是挑夫,故而攆趕。他腦子一轉,靈光一閃,已有了應付的說辭。
“向這位大爺告罪,小人家中的姐姐正是這院落里的花娘?!惫畔难b出一臉愁眉苦臉狀道:“家姐給小人介紹了個活計兒,在這院中幫廚打雜。今個是頭一回來不認得路,沖撞了大爺,大爺海涵。小人這有點兒散碎銀子,權當請大爺吃酒?!惫畔囊幻纥c頭哈腰,一面從懷里摸出幾兩碎銀,塞到跟前這胖大護仆的手里。古夏天生心思機巧,學什么像什么,一番假模假式,演起來卻是真實自然,他心里覺得頗有一番樂趣,倒也沒有絲毫扭捏。
“你倒是會來事?!迸肿o仆咧嘴笑了,掂了掂手中的碎銀,看樣子很是滿意,順手裝進懷中,卻不忘多問一句,“你家姐是哪個?”
“春鶯?!惫畔难壑橐晦D,脫口便出。這幾日他藏于房中,每日耳聽老鴇們吆五喝六,喊姑娘們迎客待客,院中花娘的花名兒他幾乎聽了個遍,這會兒正好用上,倒是難不住他。
“想不到春鶯那個小騷浪蹄子,平日里對俺們一毛不拔,卻有你這么個懂事的胞弟?!迸肿o仆斜睨著眼沖古夏歪嘴一笑,“廚房在西面,你別到處瞎轉悠,這兒不比你鄉(xiāng)下老家,沖撞到客人可有你的苦頭吃。”
“是是是……”古夏忙不迭裝腔點頭。
胖護仆說罷還給古夏指了指方向,接著便揣懷著銀子美滋滋的走開了。
古夏瞧著他的背影發(fā)笑,自言自語道:“看樣子挑夫是當不下去了,也罷,既已回到了這怡紅雅居之內,合當該換身裝束了?!?p> 他推開身旁一道房門,見內里無人,閃身鉆了進去。怡紅雅居是梁都首屈一指的花樓,有大小客房上百間,每一間內里都存有干凈舒適的錦衣華服,供來客隨時更換。
不消片刻,古夏自屋中走出來時已大是不同:他頭戴金玉發(fā)冠,身著雪白色銀邊長綢,腰系鑲珠錦繡帶,腳登青面紅底靴,任誰看了都是一位富家公子。
古夏環(huán)顧周身,確信再無破綻,便閑步朝著自己早先定下的二樓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