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議事廳,雪片般的戰(zhàn)報加重了議事廳內(nèi)的緊張氛圍,眾人皆以為公孫瓚在界橋嚴陣以待,殊不知界橋打著公孫大旗的是其坐下猛將趙云,而公孫瓚則親引偏師從薊城翻山路至插鄴城北部,一招瞞天過海緊接著一招直搗黃龍,公孫瓚此次不僅是攻城略地這么簡單,意圖很明顯,是要一舉擊潰袁紹,稱霸河北,是而孤軍深入,兵行險招,當然也是算準了袁軍主力已經(jīng)膠著在界橋,鄴城空虛,因為決心來一個釜底抽薪。
袁紹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公孫瓚,這個北方最強勁的對手,此次來的白馬義從則是遼東最強勁的騎兵。
“主公,公孫瓚就扎營在鄴城東北的山上,約莫有五千義從,我軍大部隊已經(jīng)全部開往界橋,目前僅余三千雷羽將士守城,這當下若主動出擊恐怕不是騎兵的對手,不如固守,調(diào)回界橋主力?”逢紀站在大堂內(nèi),思慮著目前的力量對比,主動出擊顯然會被義從沖垮。
袁紹凝思著,力量對比上雖說如此,然而若調(diào)回界橋主力,會被趙云乘勝追擊,屆時不僅主力受損,路上的時差,恐怕鄴城也保不住,這計策分明是賭局一般的風險。
正苦思不得良計間,郭嘉慵懶的走上議事廳。深藍而泛著光亮的錦袍,用金線結成的北斗七星陣繡在錦袍的底端,青玉制成的發(fā)簪別起了這男子烏亮如瀑的頭發(fā),這打扮分明一副不羈的富貴公子,輕搖折扇,隨意橫在了議事廳的蒲團上。
袁紹抬起頭看到他,心中泛起一絲不快,“先生,今日起的早啊?”
“哈哈,將軍不是比在下起的更早嗎?”郭嘉做起來,看著袁紹。
袁紹狠狠地抿了下嘴唇,繼續(xù)沉默著低頭苦思。
“將軍回來已經(jīng)數(shù)日,我近日在府中閑逛,發(fā)現(xiàn)將軍府中實在缺少點什么,奈何前幾日尚未想到,不料昨日飲酒觀星,天意相授,才知道將軍缺什么,今日特來告知”郭嘉甩了甩袖子,看著袁紹說道。
“多謝先生關心,本初在此生活多年,向來心安理得,不缺什么”袁紹冷冷的說。
“非也,若論金銀貴氣,將軍已然問鼎天下,我所說的,是這偌大的將軍府,獨缺一位女主人,哈哈”郭嘉撫掌而笑。
袁紹怒道:“先生救我性命又以良計相授,本初感激不盡,然而眼下鄴城危急,先生又何必還要拿本初調(diào)笑?!”
“鄴城危急?!鄴城哪里危急了,這鄴城有尚有五千神勇營,三千雷羽衛(wèi),那公孫瓚不過是帶了五千匹馬在北山吃吃草,哪里危急了?將軍,我們還是給您把喜事辦了吧?!惫我桓闭J真的樣子,對眾人說道。
“郭嘉先生,我鄴城只有三千雷羽衛(wèi),何來您說的神勇營,先生怕是昨夜宿醉未醒吧?”逢紀諷刺道。
“將軍夫人有了,神勇營當然就有了,神勇營就是將軍夫人的嫁妝嘛,當下就在鄴城之中,只看將軍想不想要罷了??峙虏皇俏宜拮砦葱?,而是元圖大夢未覺把?”郭嘉撇了逢紀一眼,繼續(xù)對袁紹說道。
袁紹聽到鄴城內(nèi)有五千神勇營之說,立刻驚醒,知道是郭嘉今天來是責怪自己未向他問計,連忙走下主位,隨手扯了一個軟榻坐在郭嘉面前,“還請先生教我?!?p> “將軍,我聞令尊在世時曾與太傅劉虞大人相厚,早有兒女鴛盟,后劉大人被公孫瓚所困,是而安排下屬將其妻子兒女盡數(shù)送出幽州,自己只身與公孫瓚周旋,將軍可還記得自己有這一門親事否?”郭嘉笑著對袁紹說。
“此事乃先父所定,本初自然記得,與眼下時局何干?”袁紹回想起往事,卻有兒女定親之事。
“哈哈,將軍,劉夫人攜女兒出逃幽州后,謫居之地無他,正是鄴城。劉大人威望仍在,府內(nèi)追隨者甚重,且頗富家資,我說的五千神勇營正是之前劉虞大人之前安排下來,保護夫人母女,因此一并留在了鄴城,現(xiàn)下他們雖然散居為民,但若將軍履行婚約,這五千神勇營將士,感念劉虞大人恩情,心中有護主之志,同時,劉大人在幽州正可以遙相呼應,斷絕公孫瓚退路,再次他們曾經(jīng)與公孫瓚交過手,深知公孫瓚習性,如此,反觀我軍籌碼,鄴城何曾危急???”郭嘉湊近袁紹,比劃著折扇就把形勢對比改變了。
“這,此時成婚,只怕不是時機吧。。?!痹B心中想起貂蟬,但又焦慮眼前局勢,心中甚是忐忑。
“將軍,此時成婚才是天時地利人和,當然,如果將軍執(zhí)意顧忌各人兒女私情而置三軍將士,鄴城百姓,天下大業(yè)而不顧,那奉孝只能說將軍真是。。。。哈哈,瀟灑之至,將軍若日后打算入山修道,在下愿意接引”郭嘉看到袁紹的遲疑,心想非要逼他一逼。
袁紹聞言皺起了眉頭,他佩服郭嘉的絕世才華和超然醫(yī)術,但郭嘉總是能一眼看破自己心中所想,且狂放不羈的言辭實在自己不舒服,但每次還是安慰自己,人君當有容人之量,天下大才往往行非常之事,而眼前的形勢,確實容不得自己多想,拋開自己,這鄴城的將士和百姓,河北的數(shù)年基業(yè),決不能如此輕易落入他人之手。
“先生,本初愿意履行婚約,”袁紹正色對郭嘉說,繼而轉過頭吩咐逢紀道:“元圖,提親,下聘,婚禮,收編等事你立刻處理,三日內(nèi)完成,我要親率三千神勇營和兩千雷羽衛(wèi),迎擊公孫瓚!”
“且慢!”郭嘉深處修長而白皙的手,“將軍,大喜日子,不宜枉動刀兵,將軍成親,乃是我鄴城軍民同慶的日子,我等當大開城門三日,軍民同樂,痛飲將軍喜酒,將軍新婚,豈可棄新人于不顧,出城血斗,不吉,不吉啊”郭嘉擺擺手,制止袁紹。
“額,這,先生這是何意?請先生明言,本初實在不懂?!痹B一頭霧水,又心急如焚,原本白皙的面龐此時也急成了棗紅,兩撇柳葉美髯眼看都要立起來了。
郭嘉見他如此這般,微笑正色道“城門大開,引公孫瓚偷襲,將士們喝的不開心,公孫瓚怎么會來呢,將士們喝的不開心,怎么殺敵呢?”說罷,郭嘉合起折扇,緩步向議事廳外走去,出門前回頭對袁紹喊道:“將軍,奉孝游學十載,一直想在落滿煙花的夜晚,看到當世名將的對決,若文丑將軍不辭勞累,可以與公孫瓚一戰(zhàn),奉孝當持蕭奉酒于城墻之上,為文丑將軍助威!”。說罷轉身離去。
婚禮進行的非常迅速而順利,劉小姐美艷動人且性情剛毅,不愧將門之后,眾將都為袁紹而感到高興,袁紹也因為得到了劉虞留在鄴城的神勇營而信心大增。
按照郭嘉的計劃,婚禮這三天,鄴城軍民同慶,一派歡歌笑語。就在第三天的夜晚,北方朔氣大盛,寒風吹到臉上又凌冽的幾分。
“就是今晚了”郭嘉約袁紹到城墻上賞月,“將軍,所有一切都已經(jīng)準備好,將軍今夜可以觀賞一場最美的戰(zhàn)爭,屆時四門起火,煙花齊放,文丑將軍的銀槍刺入公孫瓚的心臟,讓他用鮮血也來為將軍的婚禮添一些喜氣?!惫我贿叢疾?,一邊緩緩對袁紹說。
“先生有如此把握?”袁紹從未如此打過一仗,也未見過何人如郭嘉一般用兵,總感覺這太過藝術化的手法,用在戰(zhàn)場上讓人渾身不踏實。
郭嘉笑笑,“將軍且看,今夜皓月當空,此地觀賞,應是鄴城最佳的觀賞位置了吧?”
“恩,之前來此地總是關注城防,倒是為留心此地是賞月的絕佳去處?!痹B抬頭望望星空中的朗月,點頭稱是。
“將軍,奉孝求學時,恩師的學問包羅萬象,在下不才,僅釀酒一項是最拿得出手的,將軍可曾飲過荷花酒?”郭嘉說著將飄著清香的荷花酒倒入袁紹面前的白玉盞中。
“本初從未喝過”說著端起白玉盞,一飲而盡。
“清香甘甜,淳美動人,本初曾去過一個地方,那里有一大片荷花水塘,那是我生平見過最美的最多的荷花。”袁紹想起了瓊華谷的荷花陣。
郭嘉嘴角微微地上揚,低頭飲酒,并未答話。
“嗖!”的一聲,一支火箭劃破長空,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
“來了,”郭嘉輕聲說道,眼中凝成冷冽的寒光,眺望著遠處黑暗中的動蕩與浮躁,埋在的城門的鐵蒺藜和鐵氈以饑渴的撕裂聲期待著鮮血的祭祀。城墻上雷羽衛(wèi)已經(jīng)準備好的火箭,等候著一刻鐘后漫天火鳳的表演,此役他們要以城墻戰(zhàn),殲滅敵軍。埋伏在城門巷道中的神勇營,揮舞著長槍,隨時準備刺穿義從的胸膛。
不消一刻鐘,公孫瓚帶著義從直撲北門而來,郭嘉舉起令旗命令城門埋伏的神勇營將士先回撤鐵蒺藜放公孫瓚進城,再放回鐵蒺藜攔住后部兵馬,將五千義從攔腰截斷。公孫瓚帶著兩千義從沖入鄴城,全然不知后面的三千將士正在承受鐵蒺藜和雷羽衛(wèi)火箭的洗禮。
公孫瓚率先馳入巷道,打呼道:“將士們,直搗袁紹將軍府,跟我沖?。 闭f罷揚鞭駕馬,堅硬的馬蹄鐵叩響了鄴城內(nèi)的石板路,誰知剛走到前方第一個路口,文丑已經(jīng)挺槍殺出。激戰(zhàn)半晌,雷羽衛(wèi)趕到巷道兩旁的屋頂,再次施放流失,公孫瓚的騎兵從馬到人都像是活生生的刺猬,鮮血沿著青石板的紋路流淌,混上漆黑的夜色,倒像是罪與惡的毒漿。公孫瓚眼看無法繼續(xù)深入,策馬回撤,沿途流失亂射,義從死傷過半,文丑亦緊追不舍,臨近城門,公孫瓚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義從竟被砍成兩半,門口陳滿了義從的尸體,或被火箭燒焦,或被鐵蒺藜刺死,或與袁軍交戰(zhàn)不敵而死,心下大痛,后悔不該貿(mào)然輕信這誘敵之計。遲疑之間,只見文丑搭弓引箭,一支鳳羽箭直直地穿透了公孫瓚的腹腔。劇烈的疼痛讓公孫瓚清醒過來,加速揮舞起馬鞭,向城外逃竄。
袁紹正欲提兵截殺,又被郭嘉制止?!皩④?,讓他回去找趙云,死掉的公孫瓚會讓趙云再無顧忌,專心復仇;半死不活的公孫瓚,會讓趙云心神大亂,我們在界橋,一舉殲滅他們?!惫螌⒂窈崣M在袁紹胸前。
“先生神算,本初佩服!”袁紹深深地一拱手。
界橋,一個黑衣的女子在主帳中焦急的踱步,公孫瓚拼著最后一絲力氣趕到了界橋大營,剛到便昏迷不醒,傷口處已經(jīng)長滿了膿瘡,持續(xù)的高燒已經(jīng)五個晝夜。軍醫(yī)們雖然說性命無礙,但誰也不敢說公孫瓚何時能醒過來。
“子龍,前線如何?”黑衣女子趙云引入帳中,像是極其相熟的樣子。
“袁紹已經(jīng)趕到界橋,想必后面的日子會很辛苦,主公尚未醒來,本該堅守,但如此,袁紹定會知道主公重傷,恐怕再無忌憚。畢姑娘,你是主公的影武者,不如明日你替主公出戰(zhàn)?”趙云對著眼前的黑衣女子說。
這黑衣女子姓畢名漾秋,少時怪病纏身,后得公孫瓚資助,得以醫(yī)治痊愈,是而此后便從師習武,學成后一直守在公孫瓚身邊做他的影武者,當然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當年公孫瓚在幽州圍困劉虞之時,就是畢漾秋親手將劉虞全府上下盡數(shù)殺死,但自從那次之后,畢漾秋就再也不僅僅是公孫瓚的影武者,不僅僅是他的殺手,刺客,放佛更多了一層身份,就是公孫瓚的紅顏知己,是公孫瓚的命中恩人。
當然沒人知道畢漾秋,公孫瓚和劉虞之間當時發(fā)生了什么,后人只是記錄下,幽州飄著鵝毛般的大雪,大雪積壓了厚厚的一地,那一夜公孫瓚將劉虞圍困在太守府,本來可以一把火燒掉,將一切終結,但公孫瓚卻選擇獨自一個人走進太守府,隨后,便是長達四個時辰的寂靜,直到公孫瓚抱著畢漾秋走出太守府,畢漾秋指甲間滲著紅色的血跡。
隨從們走進太守府,只看到劉虞端坐在梅花樹下,手上緊緊地握著一束梅花,面容安詳?shù)乜粗鴥扇耍瑥拇酥笤谖闯鎏馗徊?。沒有人知道那四個時辰里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人想去追溯,大家只需要接受現(xiàn)實,就是之前從不公開露面的影武者,如今大家都需要尊稱她一聲“畢小姐”,只能見到公孫瓚英偉洪亮的形象之外,偶爾也會看到他眼角露出溫柔的神色,沒有人愿意在這亂世里去追溯傳奇是怎么發(fā)生的,在這亂世里,大家只關注,這對傳奇是否能活下來,是否能夠不朽,是否能夠真正成為傳奇。
“好吧,且看明日的軍情吧,子龍,明日或有惡戰(zhàn),你先下去休息吧”畢漾秋緊鎖著眉頭對趙云說。
“諾!”趙云抱拳告退。
畢漾秋緩緩挪動到公孫瓚的病榻前,看著豆大的汗珠從公孫瓚額頭滑落,公孫瓚此時高燒不退,周身顫抖,口中含糊不清地吐出“朱雀,命煞,奪魂,御守”等殘章斷句,放佛被鄴城內(nèi)的大火噩夢纏繞,火光漫天侵入魂魄久久難退。畢漾秋用錦帕擦拭他額頭的汗?jié)n,眼神堅定的凝聚刺啦閃動的燈花上,“伯珪,不要怕,再過五個月,幽州又會下雪了”,說著緊緊握住公孫瓚的手,公孫瓚放佛抓到了巨大的安全感,漸漸鎮(zhèn)定地睡去。
畢漾秋待公孫瓚安睡之后,悄然換上夜行衣,向界橋西南的袁紹大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