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院,剛剛叫人給他好生收拾一番了。”
秋遲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目光呆滯,低低地垂下頭,神色落寞。
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
晚飯過后,容玥便去給少年住的院子。
將軍府新建不久,丫鬟奴仆都還沒幾個,容玥走的格外放松。
循著夕陽的斜影,她走到秋遲說的菡萏院前。
沒想到少年已經(jīng)在等著了。
他著一襲白衣,背對著她。
身板挺直,身形修長,微風吹過時,帶起垂下的衣袂,欲然飄飄成仙之態(tài)。
秋遲給他束了發(fā),但并未帶冠。
捆住一瀑長發(fā)的錦帶隨風而動,藏在青絲里頭若隱若現(xiàn)。
他真高。
容玥這么想。
她回京以后很少出門,整日里就整理千秋臨安兩國的各種折子,也未曾去見過京中舊人。
也不知那時候看見過的美男,是否還是當初的好顏色。
容玥稍微小一點的時候,便見過美男無數(shù),因此對這方面別有見解。
世人皆道她好美男,炬眼掃過,美男一個不落。
但這人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來看,便一時驚艷了她。
眼見跟前的人,頭發(fā)還略有些濕,像是是剛剛梳洗過的,發(fā)尾的水珠還在往下嗒嗒的墜。
他面容清冷,眉濃黑而稍顯凌厲,卻出奇地讓人覺得很好親近。
也許是剛從死門被拉回來,他的目光還有些暗淡,眼睛更是無神。
可只是這樣的棱角分明,便攝人一半心魄。
容玥一直盯著他,半點沒有掩飾,就這樣的赤裸裸。
他好像終于從遲鈍中走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望天。
怪難為情。
但天空一片漆黑,半點星光也無,便又羞訥地低下頭來,一不小心撞上容玥探究的目光。
在這一剎那,容玥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小心翼翼和閃躲,那里面還帶著些許柔軟的星光。
他是放不開嗎。
過了一會兒,少年終于試探道:“公主?”
容玥道:“聽說你奪命刀法使的不錯,我來瞧瞧。”
話一出口,容玥便感覺到不對勁。
這話,這語氣,何其的……似曾相識。
這多么像陛下新寵了一個妃子,然后說:“聽說你的曲兒唱的不錯,朕來聽聽?!?p> “聽說你的舞跳的不錯,朕來瞧瞧?!?p> “聽說……朕來……”
容玥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的太遠了。
眼前的少年明顯沒想這么多。
少年道:“是?!?p> 便舞起刀法來。
容玥看了小片刻,怎么看都不舒服。
奪命刀法是她的拿手之一,因此即使少年已經(jīng)算練得好的,她仍覺得不倫不類。
在山上時,師傅就常常這樣。只要她練得不好,就直接上手和她打,招招斃命,非要逼著她想盡辦法。
這下,她看到算得上可以,卻又達不到她心中標準的刀法,便心癢著,直逼上前。
幾個來回,刀風凌厲,不到一柱香時間,少年已經(jīng)在她裙子上劃出幾個口子。
耳邊似乎有風呼嘯吹過,幾縷發(fā)絲應(yīng)聲而落,而容玥也就此敗下。
她覺得這樣不上不下的刀法難登大雅之堂,自己卻敗在上面。
怪不得秋遲怎么也要留下這個少年。
這樣的刀法,應(yīng)付應(yīng)付,足夠了。
右手從手腕出傳來一陣一陣刺痛。
她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攏到長袖中,忍著痛指點道:“不錯,但還需加強。
你若要做我的護衛(wèi),只這么點能耐可不行?!?p> 這點能耐還行吧,手不小心給傷到了,等會兒又得包扎。
少年道:“公主并未出力,怎么算得過招?!?p> 容玥一時語塞,她哪里是未曾出力。
她是無力可出。
就連方才那片刻的打斗,也是靠著四年來在戰(zhàn)場上赤手相搏的經(jīng)驗硬生生撐下來的。
容玥不語。
少年似乎覺得這樣的直接不太好,便轉(zhuǎn)移話題:“多謝公主相救?!?p> 容玥看著他,此刻風吹草動,蟲鳴四起。
她忽然問道:“你是怎么打贏那個人的?”
她說的是那個與他博到最后的大漢。
就算最后時刻秋遲給他遞了刀,也不過短短一瞬。
明明他才是那個精疲力竭的人,卻贏到最后。
叫人不得不多想。
經(jīng)過這一小會的打斗,少年已經(jīng)不那么拘謹,他道:“我沒有殺他,他是自盡的?!?p> ????
容玥當然想不通。
少年看容玥緊縮的眉頭,主動解釋:“我答應(yīng)替他報仇?!?p> 容玥一下來了興趣,奇道:“怎么說?”
少年搖頭:“不能說?!?p> 太陽已經(jīng)徹底落山,京中夜市開始,通亮的燈火跑到這個院子來,還伴著嘈雜的人聲。
她特意請旨在鬧市一帶設(shè)府。
在這里,多少熱鬧些。
今天是放燈的日子,天剛剛黑,就有不少天燈被放出。
一些天燈在他身后冉冉升起,直沒到天空中。
就像一張血盆大口,將這些燃著的天燈盡數(shù)吞入腹中。
無盡的天空中,藏著多少迷離和未知。
容玥道:“不能說那便不用說?!?p> 容蘭是生是死,她根本不在乎。
“但是有哪一天你要動手了,一定要告訴我。”
她知道他聽得懂她的意思。
這便準備走了。
少年追上來:“公主為什么不阻止?”
容玥露出笑容:“本宮為什么要阻止?”
“公主是拿我當?shù)秮硎箚???p> 容玥挑眉,裝著詫異道:“難道這不也是如你所愿?”
少年沉聲道:“是我所愿?!?p> “那不就成了。
不過,不要莽撞行事,免得白惹一身臊?!?p> 容蘭是生是死與她何干?
但她那個性子,招惹了不少人。說起來,被誰尋仇了,也不過是咎由自取,命從天道而已。
不過,這個少年現(xiàn)在在她府中,自然也不能隨便惹事,平白叫人抓住把柄。
她走到院子盡頭的時候,被少年叫?。骸肮?,我當侍衛(wèi)的事,作數(shù)嗎?”
真是孩子氣。
她朝里面道:“作數(shù)?!?p> 然后邁開腿。
墻角的蟲子叫的愈發(fā)大聲,吵得人耳根子疼,熱熱鬧鬧的。
還是有些聽不慣的。
西北比這兒荒涼多了。連蟲鳴也是一樣。
身后遙遙傳來少年的聲音,夾在風里,朦朧可窺:“公主,我叫李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