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蓋亞的目光在身旁鎖定,一個極長的身影已經迎著風雪兀立在那里。
此人身材高過蓋亞一頭有余,身上裹著一件半舊的純白長衣,和沒有束冠的長發(fā)一起隨風獵獵飄揚。他背對蓋亞,迎著未名尊者而立,身軀雖然單薄,氣勢卻巍峨如山岳,仿佛將狂風暴雪都遮蔽了。
“先生!”蓋亞拜倒在雪中。
“你終究還是背棄了我?!憋L先生幽然道。
“弟子…”蓋亞想解釋,又覺得無話可說,一句背棄,已經截斷了師生的恩義,都是他自己選擇的。
“風嗔,你到此作甚?”未名尊者問道。
“帶我的弟子回去?!?。
“弟子?”未名尊者沉聲道:“他乃神王后裔,此刻凝焰已現(xiàn),若放他離開,日后必釀禍患?!?p> “我仍堅守自己的信念?!?p> “你的信念?”未名尊者冷笑道:“怕是你自己都不確信吧?否則你何以在他們兄弟二人身上加以血印之封?這就是你的信念?”
血印之封?蓋亞在《殤經》上讀到過,血印是最兇橫的封印,只會用在為禍世間的魔物身上。也對!神王后裔呀,對于仙庭來說不就是最可怕的魔物嗎?只是為何要出自養(yǎng)育教導自己的先生之手?還說背棄!這是誰先背棄了誰?
“我今日只帶走蓋亞,這兩個女子隨你處置,如何?”風先生不理會未名尊者的嘲諷。
“你還不覺悟嗎?”未名尊者忽然面現(xiàn)怒色,上步詰問道:“他已見過自己的法體,日后再經修煉,修為必在列位仙尊之上,到時你當如何?現(xiàn)在我必須糾正你的錯誤!”
“若我一定要帶他走呢?”
“難道你要與我斗法?”未名尊者森然問道。
風先生沒有回答,他沉默著張開雙臂,讓風雪灌進身上的長衣,同時灌進來的還有混沌的脈動,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這脈動的頻率。
蓋亞飄身退到阿心母女身邊,橫劍護在她們身前,仙尊斗法,以他們三人的修為只能伺機而動,能不能逃生全看天意。
漫天風雪被被無形力量裹挾,形成齊天接地的旋窩,以風先生狹長的身影為中心瘋狂卷動。
未名尊者立于風先生面前十步之地,任狂風暴虐,不動如山,黑甲騎士們則退開到里許之外,結隊觀戰(zhàn)。
風暴漩渦迅速生長,沉積在地面上雪也被帶到空中,將淹沒在雪下的冰面顯露出來。原來這里是一處冰湖,大得無邊無際,說是海洋也不過分。封凍的湖面平滑如鏡,從光線的折射看,冰層的厚度在一里以上。然而冰質極其純凈,近乎完全透明,隨著積雪吹散,冰層下的世界變得一覽無余。
那是一個浩瀚無倫的空間,純黑的背景上有億兆星光在閃動,蓋亞聽風先生講過,也在《理經》上讀到過,七界之外還有繁星點綴的宇宙,那是神王也不曾征服過的疆域,現(xiàn)在正真切地展現(xiàn)在他眼前。
光暈從星辰間游出,速度非???,轉眼已從下方鉆進冰層,直沖而上,在脫出冰面的時刻擁有了形體。
一群冰戰(zhàn)士!但不像冰雕一樣是一整塊冰,而是細碎冰晶被無形立場束縛成人形,隨風飄舞在空中,手里握著晶瑩的長矛。
冰戰(zhàn)士的數量成千上萬,在空中結陣,如御敵的蜂群一樣向未名尊者席卷而來。
一時間風雪肆虐,利刃狂舞,未名尊者被圍困在一個半球形的戰(zhàn)環(huán)里,四面八方都是長矛,而他只憑一把戰(zhàn)刀抵御攻擊。
這把魂熄戰(zhàn)刀與其他騎士手中的沒有兩樣,卻被未名尊者舞出了全無死角的刃網,無論長矛從哪個方向攻來,都被震蕩開去,無法近身。
遠處的黑甲騎士們復又沖進戰(zhàn)團,但他們只有百余騎,在冰戰(zhàn)士漫天圍攻下,很快陷入絕境。
未名尊者就這點本事?蓋亞心頭疑惑,按說他與風先生同樣位列仙尊,修為應該比肩才是。風先生在混沌之內召喚傀儡作戰(zhàn),顯然使用了結界。仙庭法術分為體、馭、通、冥、結五系,結界屬于結系的最高層級,若未修成,必不能位列仙尊。
那未名尊者的結界是什么?為何到此時還不發(fā)動?莫非…
像是響應蓋亞的猜測,震動從遠方傳來。冰湖盡頭的雪山像是活了過來,發(fā)出崩裂般的吼叫。在群峰的身軀上,一些黑色的東西抖落身上的積雪,站立起來。
盡管遠在天邊,但蓋亞憑借超人目力看得真真切切。站起身來的是一些高大如山岳的黑甲軍士,手里握著巨鉞或戰(zhàn)斧,飛身跳躍著,幾個起落就跨上了冰湖。
他們在冰湖上奔跑,沉重的腳步震動著冰面,蓋亞和白氏母女幾乎無法站立,趕緊滑翔著向后退開。
黑甲軍士的速度猶如疾風,沒用多久就沖進戰(zhàn)團。較近距離上可以看出他們的身材至少百倍于常人,甲胄與騎軍身上的相若,但甲縫中露出的不是底衣,而是奔涌的火流。
巨型軍士的數量也有上百,他們揮舞兵刃時帶起的勁風讓人無法近身,巨型魂熄戰(zhàn)刃可以將冰戰(zhàn)士的身形擊散,雖然還能聚合,但每次散聚都會使冰戰(zhàn)士的活力下降。然而冰戰(zhàn)士的數量占了絕對優(yōu)勢,而且他們飄在空中,敏捷異常,將巨型軍士們團團圍困,戰(zhàn)場現(xiàn)出勢均力敵之勢。
眼見戰(zhàn)況膠著,未名尊者壓刀飄身而起,向風先生逼近,看樣子是要近身搏擊!
仙人斗法竟然要近戰(zhàn),這是搏命?。★L先生不敢怠慢,雙手一捻,一只長槍從他手中噴薄而出。
“雪之華!”一個聲音從蓋亞身旁傳來。
是白夫人,她說話間已經甩掉披風,只穿著月白里衣站在雪中,長弓舉起,瞄向戰(zhàn)場方向??耧L卷來,將里衣吹開,原來束衣的絲絳已被繃斷,貼身的抹胸一覽無余。
一股惡寒在蓋亞胸中綻開,他看到白夫人凝脂一樣的胸脯上竟然有一條可怕的創(chuàng)口,長度過尺,深度更是貫穿胸腔??墒菦]有血流出,白夫人的身體像一具空殼,包裹著某種東西,現(xiàn)在這個東西正從創(chuàng)口鉆出來,化成銀色的細絲,纏繞到弓弦上。
“你是?”蓋亞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先生手里的槍就是雪之華!”白夫人見蓋亞盯著自己,露出凄美一笑:“記住這只槍,很快你便要面對它的鋒芒!”
“你這是怎么?”蓋亞顧不上理會風先生的槍,他看到銀絲正快速生長,在弓弦上越纏越密,像是要形成某種形狀。
“不要管我,生命于我已沒有意義,你只要保護好阿心!現(xiàn)在我將她與了你,你高興嗎?”白夫人的笑容凄婉絕艷,直看得人心神具驚,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看那里!”她一聲斷喝,將長弓開如滿月,銀絲隨之暴漲,在空中擰成一只狹長的箭矢。
那是一只純白色的箭,搭在弓弦上,猶如蓄勢龍蛇般指向戰(zhàn)陣的方向。
蓋亞沿著箭矢的指向望去,見未名尊者已經逼近到風先生面前,手中戰(zhàn)刀平舉,指向風先生面門,而風先生也以同樣的動作回應,平端長槍指向敵人。
那槍就是白夫人說的雪之華,丈許長,通體銀白,兩端皆有槍鋒,形若盛放的花朵,每一只花瓣都是絕無雷同的鋒刃。
兩位仙尊在風暴中心對峙,外圍是混戰(zhàn)的傀儡們。雖然他們都凝神不發(fā),但蓋亞明白,分際時刻就在眼前,既分勝負亦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