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很奇怪嗎？

　　等到現(xiàn)場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了，顧宇緊趕慢趕還是開了快三個小時才到，宋湘遲緩從夢中醒來，身上搭著一件黑色薄外套，顧宇在車外站著，沒一會兒趙巖就出來了，宋湘推開車門，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面。

　　她手里還攥著顧宇的外套，剛睡醒其實有點懵，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把外套塞進去，拿出放在地毯上的包，戴上眼鏡關(guān)上車門一氣呵成。

　　顧宇不能跟著進去，宋湘就叫他先去附近找點吃的，然后看能不能找到加油站把油加滿，歇一會兒再回云城。她聲音很輕，柔和的說著話，眼尾有點洇濕發(fā)紅，看得顧宇嗓子有點發(fā)癢，他沒有抽煙的習(xí)慣，但是現(xiàn)在口腔需要點什么來緩解一下，只好從褲兜里掏出巧克力剝開丟進嘴里，他不著急咬只是舔，巧克力融化的汁液混著唾沫一起吞進腹中，流過喉管，沒那么癢了只是甜。

　　他倚靠在車門上，面帶笑意說辛苦了，宋湘也回笑說辛苦了，然后轉(zhuǎn)身的時候顧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她手里放了一把巧克力，宋湘疑惑的看著他。

　　顧宇動了動喉結(jié)：“很甜。”

　　宋湘沒說話，轉(zhuǎn)手把巧克力塞進口袋里，跟著趙巖往里走，顧宇上了車，沒一會兒身后傳來車子啟動的聲音，趙巖回頭看了看，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男朋友？”

　　宋湘張了張嘴，然后說：“朋友?！?p>　　趙巖舌尖抵了抵牙根，說進去吧。

　　里頭現(xiàn)場是完整的，在來之前白茶縣的技術(shù)員已經(jīng)將需要采集的樣本都裝好了，尸身抬上滑輪床，蓋著一塊白布，從頭到腳。

　　宋湘常備手套，從口袋里輕易就能抽出一雙，指節(jié)微動就完全套進去，掀起白布看了一眼，并不濃郁的腐味，死者面色并不平靜，眼睛瞪大，瞳孔渙散，眼白爬上的紅血絲微微凸起，嘴巴大張，嘴角沾著干涸的血跡，頭發(fā)散亂壓在腦袋底下。

　　她只看了一眼又把白布蓋上，面色平靜。

　　現(xiàn)場被做上了標識，死者躺過的地方有一片黑褐色的痕跡，宋湘彎下腰看著那塊兒痕跡若有所思。

　　“看出什么了？”趙巖問。

　　宋湘搖頭：“看不出來，肉眼只能判斷表面的事物，我只能告訴你那片不是血跡就對了?！?p>　　沒一會兒周汾匆匆從外頭跑進來，手里提著小箱子，里面裝著提樣空管和證物透明袋。宋湘換了一雙橡膠手套，帶上口罩，開始做提取工作。

　　外頭的記者早在宋湘來之前就被趕走了，就剩下零星的一兩家不愿意放棄的報社還守在外面，試圖能拍到一點勁爆的照片，見到有警務(wù)人員就匆匆湊上去問些尖銳的問題，遭到拒絕后馬上變臉說警務(wù)都是吃干飯不干事的，瞞著群眾就能破案嗎?

　　宋湘聽著外頭嘈雜的聲音中，好像有胡潤清的聲音，他說：各不為難。

　　提樣的過程并不繁雜，只是需要很細致的觀察力，芝麻大點兒的地方，宋湘跟周汾兩個人硬是弄了一個半小時，將所有東西裝箱，才往門外走。

　　“所有樣本都盡量收集完了，我需要回到檢測室做檢測才能知道具體數(shù)據(jù)?！彼蜗嬲f。

　　趙巖仿佛這兩天都沒睡好，眼下的烏青愈發(fā)重，眼睛里也細細爬上紅血絲，身上還是昨天那件沖鋒衣外套，應(yīng)該是沒有時間回家換下來。

　　“遺體運輸過程中一定要保證不要顛簸造成器官損壞?！彼蜗嬖趤韱T名單上簽字一邊說：“如果白茶縣這邊有法醫(yī)做尸檢報告是最好的，避免運輸途中出現(xiàn)問題，到時候把檢測詳細結(jié)果傳送過來也是一樣的。”她頓了一下：“我不太知道你們的案件分區(qū)問題，死者在白茶縣遇害，是否要走轉(zhuǎn)交流程，我會出具詳細的重合數(shù)據(jù)報告?！?p>　　趙巖搖頭：“這件事已經(jīng)跟老白他們早就交接過了，你不用擔(dān)心?！?p>　　宋湘點點頭。

　　轉(zhuǎn)身扣上箱子的蓋子，然后說：“那么我先回云城了。”

　　“我送你吧?！壁w巖說。

　　宋湘搖頭，指了指跟在后面的周汾：“我和小大夫一起回，不用擔(dān)心，周舟來接?！?p>　　周汾是周舟送過來的，其實也不是特意的，周汾在醫(yī)院外頭打車，碰上周舟到醫(yī)院拿藥，一看小伙兒盯著烈陽等車，方向盤一轉(zhuǎn)溜過去，拉下車窗十分流氓的吹了個口哨，問小哥兒上哪兒去，周汾眼鏡一推，沒有半點猶豫的拉開車門就上車了，十分理直氣壯的蹭了兩百公里的免費車。

　　胡潤清上來，看見宋湘遠遠打了個招呼：“宋醫(yī)生，周汾，要回去了？”

　　“要盡快出結(jié)果。”宋湘回答。

　　胡潤清點點頭：“辛苦了，我找人送你們吧?！闭f著一邊掏出手機：“趙巖，老白找你談案子，在樓下，你去一趟。”

　　“不用麻煩了，有朋友在外面等?！彼蜗孢B說，周汾跟著使勁點頭。胡潤清只得作罷，將手機揣進口袋，囑咐一路順風(fēng)，到了發(fā)個消息，然后火急火燎拉著趙巖下了樓。

　　宋湘把手套和口罩都卷巴在一起塞進包里，周汾提著箱子看趙巖倆人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結(jié)案，大家都太辛苦了。”

　　宋湘扣上包的鎖扣：“很快?！?p>　　“你怎么知道?！敝芊谔鹨苫蟮男∧X袋瓜。

　　其實周汾要比宋湘高一點，只是走在樓梯上，他在前面，要停頓下來和宋湘隔著兩三個臺階，只好抬頭看著她。

　　宋湘聳了聳肩：“我看電視里都這么說?！?p>　　周汾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宋湘越過他往下走，他才噔噔蹬跟上來，一臉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連連說宋醫(yī)生沒想到你也會打趣啊。

　　宋湘偏頭看他：“人總要給自己找點輕松的理由，再說了，我一個新世紀女性看電視很奇怪嗎？”

　　“看電視不奇怪，宋醫(yī)生看電視就很奇怪?！敝芊谝话逡谎鄣恼f。

　　宋湘嘆氣：“你信不信我揍你?！?p>　　“哇！更奇怪了?！?p>　　周汾眨巴著大眼睛，一點也不擔(dān)心宋湘會揍他，當然也確實不可能，倆人一路上插科打諢走完并不長的階梯，出了廢舊倉庫的大門，掀起警備線往外走，天色已經(jīng)暗沉沉了，夕陽的火紅就剩下一個尾巴，風(fēng)也涼下來。

　　周汾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宋湘卻停下腳步，她的目光很遠，她看見熟悉的車輛，顧宇倚靠在車門上，低頭撥弄著手機，黑發(fā)垂垂，膝蓋微微曲起，褲子布料卷起一點點褶皺，一陣風(fēng)吹來，他的衣擺飄飄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