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娘，三毛吃鴨鴨！
林羨聞言，心里有了數(shù)，小蘿卜頭早起不去拾柴，小手摸著井沿在院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在等她一塊兒去抓野鴨子。
“那鴨子可肥了?！鄙虼竺终f。
林羨用鹽水給自己漱完口，才抬頭去瞧沈大毛。
小蘿卜頭穿的還是昨天那一身，在秋寒露重的早晨，難免顯單薄，又因為在沈家吃得不好，整個人有種頭大身子小的失衡感。
林羨問他：“野鴨子在后山？”
沈大毛連連點頭。
怕林羨不信，他特意把自己看到的情景描述一遍：“那里有個小湖，好些鴨子在湖上飛來飛去?！?p> 說著，藏在身后的左手也伸出來。
小小的拳頭攤開來。
手掌心，是一根野鴨毛。
“野鴨可不好抓。”林羨洗凈手里的碗，準(zhǔn)備進(jìn)去灶屋。
沈大毛亦趨亦步地跟了兩步，“你那個弩很厲害，肯定能射中?！?p> 林羨側(cè)首睨他：“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還有弩？”
“……”沈大毛見林羨不承認(rèn)，也沒揪著自己昨天早上窺見的事來說，只鍥而不舍地追著她：“野鴨子比雞好吃，我?guī)闳フ乙傍喿樱也桓銚?，到時候，你給我一腿鴨肉就行?！?p> 說著話，肚子也唱起空城計。
“咕嚕?！?p> 林羨視線投在沈大毛身上：“你爺爺沒做早飯？”
沈大毛忍不住紅了臉，用手去擋自己肚子，話說得含糊：“有熱昨晚的饅頭，我給弟弟了?！?p> 沈大毛幫家里干活，做爺爺?shù)牟粫骛I著他。
至于另外兩個就不一定了。
這年頭，苛政猛于虎，農(nóng)民家鮮有余糧。
家里孩子餓上一兩頓不是稀奇事。
林羨也從旁人口中得知沈家一些情況，比如沈家這一排瓦房，正是當(dāng)年沈晏回鄉(xiāng)探親后建造的。
在那之前，沈家為供沈耀祖念書，差不多耗光積蓄，住的茅草屋，頓頓糠麩野菜，條件不比村里其他人家富裕，老錢氏天天起早貪黑跟著沈大勇下地，哪有如今這般清閑，逢年過節(jié)，沒少去倆女兒的婆家打秋風(fēng)。
就算那些村婦沒明說，林羨也明白她們的意思。
恐怕是沈晏從北地定期寄來養(yǎng)兒子的錢財被老錢氏吞了私。
如今沈晏死了，老錢氏對待長房幾個孩子，苛刻起來越發(fā)無所顧慮。
林羨把碗放回櫥柜，發(fā)現(xiàn)沈大毛還站在灶屋門口，瞧著怪可憐，她終究是松了口：“去打野鴨子可以，不過，我不負(fù)責(zé)拔毛。”
沈大毛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放棄，正欲轉(zhuǎn)身離開，卻聽到林羨答應(yīng)了自己，他驀地抬頭，漆黑的眼眸一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嘴上跟著道：“我會洗鴨子，也會拔鴨毛！”
彼此分好工，林羨回后院取那把弩。
她沒徒手捉鴨的本事，必須借助外力工具。
然而，等林羨回來，沈大毛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一二倆個娃。
沈大毛正抱著兩歲半的幼弟，沈二毛則站在他邊上，兄弟倆一樣的瘦骨嶙峋，也只有沈三毛臉上還有點肉。
這會兒，三雙烏溜溜的眼睛齊齊望著她。
林羨尚未詢問，沈大毛就軟聲道：“二毛比我厲害，他還會殺鴨子，可不可以讓他跟我們一起去？”
倒不是自作主張的口吻。
一旦捎上沈二毛，最小那個自然也得帶著。
三個小孩，一只鴨腿可不夠分。
沈大毛心里很忐忑，怕林羨不同意，但他又不想丟下弟弟，結(jié)果林羨什么都沒說，把袖珍弩和柴刀往竹簍里一放，提著竹簍就先往外走。
林羨跨出院門，沈大毛仨兄弟也很快跟上去。
由沈大毛領(lǐng)著往后山林里走了五六百米，林羨有了猜測，沈大毛說的野鴨子，估計在山林深處。
林羨答應(yīng)來打野鴨，也有自己的籌謀。
離開下塘村，最需要的是盤纏。
她一不會繡荷包帕子，二不能去外面打工，倘若后山真有野味，她打了再想法子賣出去，無疑是一個來錢的好途徑。
來到沈大毛口中的湖邊，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之后。
一路走來，卻沒孩子喊累。
林羨停下腳步，不由得扭頭去瞧仨兄弟，沈大毛解了腰間的竹筒正喂幼弟喝水，后者仰著頭，小手也捧住竹筒，咕咚咕咚灌著水，至于沈二毛，已經(jīng)趴在湖邊，把腦袋往水面湊，不講究地準(zhǔn)備喝湖水。
他的鼻子剛碰到湖面，后衣領(lǐng)就被人拎住。
林羨把人扯起后，提醒一句：“不想肚子里長蟲子，就別喝生水。”
“生水是啥？”沈二毛不恥下問。
林羨環(huán)顧四周找野鴨子，一邊給他解釋：“生水就是沒用柴火燒開的水，比如湖水、河水還有井水?！?p> 沈二毛冷不防地‘啊’一聲，林羨聞聲望向他。
沈二毛指著旁邊兄弟倆，虎聲虎氣地揭發(fā)：“我哥喂三毛井水呢！”
沈大毛：“……”
眼看沈大毛耳根發(fā)燙，林羨深知他不像自己弟弟這么粗枝大葉，適時地揭過話題：“以前不知道就算了，以后多加注意?！?p> 尾音未落，一道黑影掠過湖面。
沈大毛指向林羨身后：“是野鴨子！”
林羨手里有弩，想射幾只野鴨不是什么難事。
沈大毛是個機(jī)靈的孩子，不用林羨交代，他就撿了一根掃帚似的樹枝，脫鞋子卷褲腿，跑到湖邊，開始打撈那些林羨射落的鴨子。
沈二毛有樣學(xué)樣，在附近撿了截老竹，也去撥湖里的鴨子。
只有沈三毛還跟在林羨身邊。
林羨射中第五只野鴨，只覺左腿處一沉，低頭望去，一個小小人兒挨著她，幾乎把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腿上。
小家伙一手捏著她的褲子，另一手指向湖心：“鴨鴨，好多鴨鴨！”
林羨沒推開孩子，任由他靠著自己。
看野鴨射得已經(jīng)差不多，林羨正欲收手，沈三毛忽然仰首，一雙眼睛瞅著她，如星子般絢爛：“娘，三毛吃鴨鴨！”
“……”林羨眼皮猛地一跳。
這聲娘實在太驚悚。
以致于她手里的弓弩一個不穩(wěn)，最后一支竹箭破空而出！
“嘎——！”
被射中屁股的野鴨一飛沖天。
純屬無妄之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