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趙府綠珠難認(rèn)贓 逐出府門趙崞暫免
[喜冤家]紫銅爐，金紗冠，只愛那富貴場地。一味的巧取豪奪構(gòu)陷成性。偷眼看，侯門公府酒肉臭；下作的，昭德門外似仇讎。嘆英魂芳魄，千載蕩悠悠。
列位看官，這年月，有錢的，分外照應(yīng)，無錢的，只說報應(yīng)；有那多情公子、千金小姐憐憫心起，遇到落難百姓流落街頭，看到孤兒寡母衣衫襤褸，必定出手善待窮苦之人；而這世間大多公子，只留戀聲色犬馬、迎風(fēng)弄月，哪管得路邊凍骨，破漏之家。
上回書說道，那司琪從饅頭庵回到趙府的路上，一路上心緒不寧，一是知曉了夫人的些許底細(xì)，究竟是心腹之人還是偶爾為之，二來便是這錦仙居尤子紅居然出現(xiàn)在扁食庵，這尼姑廟可這是廟小妖風(fēng)大，各路人馬聚集于此，看來要小心些；正思忖間，只聽得馬車夫駐了車子，恭敬地回道：“大姐，到了府門了?！?p> 司琪理了理發(fā)髻和鬢邊，看起來妝容肅立，有些儀態(tài)，才下車來了；看見府門前的兩個小廝樹立左右，端正的看著門前走過的老老少少，果然是大家氣象，贊賞了一會子，便從大門側(cè)的角門徑直走到后院廂房，按照主持的意思把信封遞交了黃夫人。
這黃夫人臉色矜持，喜怒不形于色，見天色已晚，只是微笑道；“司琪，此番辛苦你了，吩咐賬房下月利錢多加300錢，另外我已吩咐廚房留著飯菜，一會子你去廚房吧?！彼剧餮b作歡喜，感激不盡，就踩著碎步出了廂房，心道，這到底是是夫人抬愛，還知曉我未吃晚飯，看來是我多心了。
黃夫人見司琪走了，心道，這司琪還算懂規(guī)矩，看她情形這信未拆開過，再考察一番。想到這里，便吩咐丫鬟去回稟老爺，“你說我娘家來信了，有些事需要老爺商議。”那丫鬟答應(yīng)了一聲，便去回稟趙老爺。此時，已是戌時三刻，天空中月亮似彎鉤，看著就寒冷侵襲之感，不一會黃氏便穿上貂絨里子的夾襖穿在身上，等著老爺?shù)絹怼?p> 黃氏想些府中大小事，自入秋以來；早吩咐管家趙福按照慣例去江西采買木炭作為取暖之用，趙福帶著老都管趙四和四個小廝、聘請的腳力十人已經(jīng)去了十天，到現(xiàn)在還未回來，按理說采買三千斤木炭不是難事，只是趙顯仁老爺素來不喜點火的木炭起青煙，因此采買需要費(fèi)費(fèi)心，也就耽誤了時辰。
不一會子，便看見丫鬟點著燈籠，趙顯仁大人身著常服，也穿著一件貂絨夾襖進(jìn)了黃氏的廂房，也因是正室?guī)浚绕鹜跏?、李氏和何氏的大了整整四分之一的面積，尤其是床邊的鏡子是宮內(nèi)賞賜的，據(jù)傳說是西洋的平面鏡，這也只是官家妃子、太后和王爺王妃專一使用，另外賞賜朝中重臣，可見一斑。
“老爺，這幾日趙福該回來了吧，這府內(nèi)日漸涼了，各屋的炭火籠子都在預(yù)備，沒有木炭這冬季也是不爽利，昨個兒成都的大郎、成仁的二小姐都有些咳嗽，吩咐郎中來府中看視，只說是天氣冷，穿衣少，跑動多了見了風(fēng)?！?p> “夫人，昨日小廝回來稟報了，趙福再過兩日就回來了，現(xiàn)在在吉安府界內(nèi)，不出四日便到。至于兩個孫輩，我也去看過，先喝點姜湯也就好些了，不必掛心?！壁w顯仁這幾日難得散朝早些，也就去后院看看孫輩們，倒是對他們一視同仁，你不論是嫡長子的孩兒還是成都的孩兒，都是關(guān)懷備至，府內(nèi)自然是無話。
趙顯仁頓了頓，喝了一口毛尖云霧茶，隨著熱氣慢慢蒸騰上來，形成一股清氣，便接著說道；“剛才丫鬟說，你娘家有事，說來聽聽吧，今年還是要比去年多一些年例送去。”趙顯仁大人顯以為是平常事，無非就是這年底的年貨供應(yīng)和拜禮禮單，每年都要說上一回。趙府自然是多多預(yù)備，黃氏娘家也是客套一番。
黃氏并不說話，只是從身后拿出信封，這信封是絹布面的，內(nèi)里自然是紙質(zhì)信箋，看著老爺?shù)纳袂椋S即把信封遞過去，自顧自的喝著茶。
趙顯仁狐疑了一下，順手還是接過信封，從里面抽出信紙，慢慢的看。不過一刻，趙老爺看完信，若有所思起來，站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心道，這次的請托，怕是要斟酌斟酌。遂對著黃夫人說道；“夫人，門生便天下也不是甚好事啊，照實說這五件里面前面三件不難辦，只要是打點得當(dāng)，宮里太監(jiān)們走一走也就可以了，只是這其他兩件，怕是只能回絕了?！?p> 黃氏聽完，臉色還是微微的嚴(yán)肅起來，說道；“老爺，這前三件我也看過，不難辦，這第四件只是說鹽引的事兒，成義在那里，鹽鐵司只要開開門，也就辦了，老爺不必如此多心，況且鹽鐵司的司官與府中來往，如此熟稔。”
“夫人，你不知曉，這鹽鐵司的鹽引歷來是官家派人盯著的，歷來是在邊塞墾荒的商人換取鹽引再轉(zhuǎn)賣食鹽，這雖說官家即位以后有些疏遠(yuǎn)，不以為意，可這每年獲得利益幾十萬兩可是有一半直接進(jìn)內(nèi)府的，況且這鹽引一年不過千張，九成都是為了邊塞戰(zhàn)事的緣故，這剩下的一成里面水深得很，李國相、馮大人都在其中。鹽引若是再拿出一成，著實要考慮一番，今年軍督院那邊戰(zhàn)事吃緊，這幾日早朝商議出征事宜，此時去動鹽引的心思，倒不如戰(zhàn)事過了再說不遲啊?！?p> “老爺，既然如此，那我就回絕了。這剩下的一件，如何難辦。”
趙顯仁此時倒不急在這回話，坐下來喝著毛尖清茶，清香撲鼻，喝著也是沁人心脾，舒服的仰著頭靠著太師椅的椅背，說道；“這第五件，調(diào)任杭州知府的事兒，可以做，但是要等時候，這些日子杭州繅絲業(yè)不景氣，工人們開始鬧僵起來無非是為了一二兩銀子的工錢，已是三個月了，鬧得太監(jiān)們的蠶絲稅收的慘淡，官家有些惱怒，但還沒有到懲辦杭州知府的地步，讓他等一等吧，如是替換這杭州知府，倒是可以進(jìn)言?！?p> 黃氏見老爺如此說，也就點點頭，心道，還是老爺心細(xì)縝密，這賢侄的事情，老爺還是分得輕重，最為掛心。原來這杭州知府的請托人便是黃氏的堂弟動了心思，他本是景帝三十七年的探花，如今是劍南西道劍州府尹，這劍州遠(yuǎn)在西川，早已是心念念南都?xì)夂?，到這杭州地界，倒是便宜；愿意用三千兩作為打點之用到這杭州任職，如若成了，每年五千兩的進(jìn)項道府中。黃氏知道這倒是有轉(zhuǎn)圜余地，便內(nèi)心安穩(wěn)，去書房回話去了。
五日后，這管家趙福領(lǐng)著眾人回到了趙府，這木炭拉了九輛大車，足足三千斤木炭，上面放著稻草，免得雨水浸濕；此刻府內(nèi)小廝在后門往庫房搬運(yùn)，忙著卸車。
趙福吩咐著，見眾人搬運(yùn)爽利，也就吩咐趙四老都管看視，自己擦擦頭上的汗，拍拍木炭灰塵，徑直走到前院正廳去見老爺，這后門雖是不繁華，可是百姓們見這陣勢，還是嘖嘖有聲，果然是大戶人家，買炭也是千斤之多，四五個孩童圍著嬉鬧。
趙顯仁還未回來，黃氏在前堂坐著，見趙福過來了，便吩咐道；“給管家看茶?！?p> 趙福忙躬身施禮，站直了身子，說道；“夫人，此次采買三千斤木炭，總計三十兩銀子采買費(fèi)，已到賬房點卯，小的們在后門卸車，請夫人示下。”黃氏慈眉善目，示意他坐下喝茶，歇息歇息。
趙福喝著茶，見四周無人，這丫鬟們也在門外清掃地面，便走近夫人，回道：“夫人，按照你的吩咐，這帶去的五百匹綢布在江西南昌府售賣一空，因是尋著好價錢，耽擱了兩日，南昌市價三兩銀子一匹，比這京城貴了一兩三錢，這是銀票寶鈔兩張，本錢和利錢均在其中，銀莊便是京城的順豐錢莊，即日便可取。”這趙福諂笑的說完，低著頭不去看黃氏，心道，這一路還是賺了二十兩體己錢，具是劃算。
黃氏拿過寶鈔，笑顏如花，心道，這趙福倒是會做事做人，想必也是賺了錢的。便笑道；“這一路辛苦了，我看這路上還算安全，老爺說你在吉安停頓一日，我便知曉你這買賣順利，往日吉安市不停的，好了，下月利錢加四兩銀子。”
這趙福自然是歡喜，他每月利錢是十兩，這還多了三兩，加上一路賺取的，雖說分了三兩給路上喝酒吃食，這到手還是二十一兩，劃算。便恭敬的拜別夫人，出了正廳。
黃氏拿著寶鈔，小心的放到柜子里，在本子上記錄好明細(xì)：令和十九年九月二十七，綢布得銀五百一十五兩。此刻，趙顯仁老爺散朝回府，雖是下午四五點鐘時分，太陽卻還在天上。黃氏見老爺回府，便吩咐丫鬟泡茶。
趙顯仁今日散朝早了些，身子卻有些乏，見著夫人準(zhǔn)備好茶，便笑著喝起來，詢問其家事。黃氏自然是把趙福歸來的事宜說了說，倒不點破絲綢之事。也吩咐丫鬟把趙福叫來，等到趙福到來，趙?；胤A木炭已經(jīng)搬運(yùn)到了庫房，今晚便可以分派到各房，作為取暖之用。
趙顯仁沒有多訓(xùn)話，只是吩咐，小心火燭的話，趙福便按照指示出去了。
這后門口，只見得老都管趙四拍拍身上的木炭瑣屑，正看著梅娘的丫頭在角門張望，心知是找他有事，便跟著到了后院成都的廂房。那梅娘早已是坐在桌子旁，手里拿著針線在繡花，兩個孩兒在內(nèi)房安睡，一派祥和之氣。
“夫人，小的回來了，夫人吩咐的事兒我有眉目了?！?p> 梅娘抬起頭，溫和的笑道；“老都管，你說說看，別光站著，坐下說話。”
趙四也不拘束，站起身，看看四周無人，也見綠珠不在梅娘身邊，便小聲道；“夫人，成義娘子的玉鐲的確有兩只，除了她手上那只，還有一只卻是被下人撿去了，便是前院守門的劉五，那日他到后院仆人臥房去睡覺，腳下踩著一樣?xùn)|西，硬邦邦的，便撿起來一看是玉鐲子，起了歹心便收起來拿到當(dāng)鋪去當(dāng)了十五兩銀子，現(xiàn)在鐲子還在當(dāng)鋪，當(dāng)期三月?！?p> 梅娘心道，原來如此，看來果真是被人拿了。暗自佩服這老都管查得如此仔細(xì)。笑道；“難為老都管了，這事你都查的如此清楚?！?p> “夫人，這也是和劉五喝酒，他醉醺醺不無得意講的，我想這邊是夫人要找的東西，夫人的吩咐敢不盡心。”
梅娘點點頭，從臥房拿出一錠銀子，約莫十兩重，示意老都管拿去。
老都管見分量如此之重，便躬身施禮，順手拿過去了。剛想走，卻被梅娘叫住，說道；“老都管，還有一事，叨擾老都管了”。這老都管只好聽著梅娘吩咐，站立著。
梅娘不緊不慢的說：“老都管，這銀子可不白拿，我再給你十五兩銀子，你去贖回來。
老都管尋思了一會，瞇起眼睛看著梅娘，便說道；“夫人吩咐，我照辦就是，只是這事情怕是不光彩，如知道咱們府中之人去贖當(dāng)。”
梅娘不言語，好一會才說了一句；“我知道老都管自是有辦法，辦好了，自然是老都管少不了好處，這事情關(guān)系著趙府的門面?！币膊煌a(bǔ)了一句，要是辦不好，老都管可要都安穩(wěn)了。
老都管不禁吸了一口涼氣，這梅娘他是不敢惹的，要知道趙成都可是樞密使，加上梅娘的娘家勢力之大，自己是胳膊領(lǐng)不過大腿，自然是唯唯點頭，心道，還是讓我的侄兒去贖回來，免得節(jié)外生枝，便退出去了。
梅娘見老都管走了，心道，這第一件便是了了，看來還要布局第二招。想到這里，她卻是有些憐憫之心，要知道這綠珠平日服侍梅娘和孩兒們卻是盡心，自己也是歡喜；可是想到她私下勾搭小廝，如此無禮，若是再珠胎暗結(jié)，勾引公子少爺，如何是好。便心堅硬起來，吩咐丫鬟道：“小紅，去和你綠珠姐姐說，這幾日放她回家去，我這里有你服侍即可，這孩子也是半年未曾到過家門，也該回去看看了，趙福那邊你就說我吩咐了，給她記上，回來銷假便好?！毙〖t聽完吩咐，便快步的去找綠珠。
綠珠作為梅娘的大丫鬟，也和司琪一樣有自己的臥房，就在梅娘臥房的東邊角門內(nèi)，雖說只有三米見方，倒是比一般丫鬟的大通鋪強(qiáng)多了，也算是有些地位，此刻她正臥房內(nèi)為成都的千金修補(bǔ)衣服。
聽得門外小紅歡快的聲音；“姐姐，姐姐?！?p> 這綠珠忙起身，迎著小紅到房中說話，笑著說：“你這猴急的，甚么好事，你還叫嚷起來。”
“姐姐，剛才夫人讓我傳話，放你三四日的假，準(zhǔn)你回家，你看看，這是不是好事，喜鵲都要叫啊?！?p> 綠珠聽說如此，也是歡喜，心道，這半年未曾回家，倒是掛念父母和妹妹，真還真是好事。便點了小紅的頭：“你這丫頭，傳喜訊了，待我去找官家點卯去?！辈淮G珠起身，小紅便把梅娘吩咐的說了，自是無話，綠珠便收拾包袱，小紅也幫著收拾，過了半刻，便收拾停當(dāng)，去廂房和梅娘拜別。
剛到廂房，只見梅娘和成都都在廂房說話，綠珠和小紅便在門外施禮。這成都見兩人在門外施禮，便朗聲說道；“你兩人進(jìn)來吧，不必拘束。”
綠珠眼看著成都公子，眼神微漾，眼寒春水，而這一切均被梅娘看在眼里，她卻不知曉，綠珠忙到兩人跟前，道個萬福，說道；“夫人，少爺，我已收拾停當(dāng)，準(zhǔn)備回家里看看?！?p> 這梅娘看著成都，成都會意，笑道；“夫人和我說了，辛苦你了，這半年的確辛苦，想必家中父母姐妹掛念，你回去幾日也是進(jìn)了孝道，一會子你拿上夫人準(zhǔn)備的四兩銀子和一匹綢布，拿回去吧。”說完，梅娘便指指西邊桌子上的包袱。也說道；“綠珠，不必謙讓，拿去吧?！?p> 綠珠見此，倒頭便拜，說道；“夫人，公子如此對待，感激不盡，定回去稟告爹娘，感恩趙府恩德。”
成都看著綠珠，也是一種曖昧之情，見夫人在此，只是擺擺手，綠珠便跟著小紅拿起包袱，出門去了。
梅娘見二人走遠(yuǎn)，看著成都，說道；“官人，這三年官人也是辛苦了，我想給官人選一位女子，作為妾室，你看如何？”梅娘心緒平穩(wěn)，說起來這事兒倒是不氣憤，也不揶揄。
成都見此，倒是驚訝，梅娘是大家閨秀，嫁入府中，處處妥帖，自己也是愛慕非常，倒是在這妾室一事也沒有多大心思，盡管內(nèi)心還是有些，忽看到梅娘提起，也覺得不好意思，便笑道；“夫人，我和你俱是親密，這侍妾倒不是要緊的，還是緩緩再說不遲。”說完，便起身回到中院去了。
梅娘起身給成都施禮，心道，官人還是有心思的，但絕不能便宜了綠珠這個丫頭。想到這里，便狠狠的把茶杯頓在桌上，內(nèi)心思索起來。等到小紅回來，小紅說了說綠珠已出的府門，回家去了。便吩咐道；“小紅，去把趙福找來，說我有事吩咐?！?p> 小紅見狀，也就起身去找趙福，等到趙福來到，梅娘便吩咐小紅可先忙去了。趙福見如此，也就探頭探腦的走進(jìn)梅娘，說道；“夫人找小的，有何吩咐?！?p> 小紅出的門來，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夫人和趙福說話，但是卻聽不清說什么，心道，這夫人平日彬彬有禮，說話昂昂，今日怎么如此，我還是少打聽，唉，還有少爺和小姐的衣服要漿洗呢，真真煩死我了。想到這里走到后院去，老老實實的洗著衣服。而此時趙福早就不在梅娘廂房，看似平安無事。
看官且聽，綠珠本就半年未曾回家，這次回家了卻心愿，她的家在山塘街南岸的河道邊，有兩間齊整房子，樓上兩間便是她和妹子的臥房，爹爹周翔在街上叫賣木梳飾品，倒是每日都有進(jìn)項，家中不算寒酸；之所以送這綠珠到馬尚書家，也是尋著大戶人家會管教，并非為了銀錢，因此這綠珠衣服服色較其他丫鬟舉止優(yōu)雅些，父母和善，倒是美事，自從隨了梅娘嫁入府，這半年沒回家，家里也是想念，好幾日讓妹妹去府中打問，不想這幾日回來，家中自是安排一番。
綠珠沒有叫車，也就徒步回來，這紫石街離著山塘街不過四五里路，也就二刻時分回到家中，看著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在門面中忙活，忙快不過去，說道；“爹爹，娘親，妹妹，我回來了?！?p> 周老爹見女兒回來，歡喜的停下來挽著女兒的手臂，忙讓進(jìn)去，吩咐道；“他娘，快引著珠兒去后房歇息，這前院我和六耳忙活便可?！闭f完，周大娘領(lǐng)著女兒就說笑著回到后院。
這后院擺設(shè)簡單，只是有一座假山，倒是不大，放在魚池之上，魚池內(nèi)游著五六尾金魚，也算是個景致。綠珠跟著娘親，看著往日情景，不由得有些傷感，也有些欣喜。
綠珠見無人，忙從懷里拿出銀錠，從包袱里拿出綢布，笑道；“這是夫人給我的，這四兩銀子和綢布，娘親拿去使用，我見妹妹衣服舊了些，可用這綢布做身衣裳，也給爹爹做個夾襖面子，娘做個褂子，倒是合適?！?p> “阿彌陀佛，我兒啊，看來這夫人對你不薄，都聽人說趙府人好心善，可見我兒遇上了，真真欣慰?！敝艽竽锬弥鴸|西，收拾起來放在柜子里，手里攥緊這銀子，好一會才放下。
綠珠看到此，笑了笑，便說；“娘，我上樓歇息去了?！敝艽竽镞B聲說好，一會子吃飯再下來便好。這三日綠珠在家中自然是祥和安樂，哪知道回到家中便是一場秋雨。
說起這趙崞，本是成義少爺年少時在街面上看到一個破落婦人正倒在街上，奄奄一息，旁邊一個孩童在嚶嚶哭泣，叫嚷著；“娘，娘，你醒醒?！笨粗鴥扇艘律榔茽€，腳上竟然連鞋子都沒有一雙，甚是凄慘。成義少爺見此，吩咐小廝去詢問，才知道湖廣水災(zāi)，這二來來自九江縣，因洪水過境，大水沖了街巷，爹爹被水沖走，娘親只好帶著她沿路討飯，這幾日吃的少，加上下雨，怕是染了風(fēng)寒加上饑餓，也是不行了。聽到回話，成義憐憫，下的轎子過來看視。
這婦人艱難的掙開眼睛，看到一個華麗公子，眼睛微微抬起，嘟囔著，聽不清。成義說道；“你二人如此，我這里有散碎銀子，快去治病去吧?！?p> 這婦人心知自己已是不行，便坐起身子，扣頭道；“善人少爺，我和孩子從江西一路走來，半飽半饑，我怕是不行了，我這孩子身子壯實，萬望少爺拿回去做個使喚小廝，吃口飽飯，我給少爺磕頭了?！闭f完，就要磕頭，成義見夫人奇襲文弱，知道已是膏肓，有些不忍，呵斥小廝退后，忙道；“也好，讓他在我府中做事，你可放心?！?p> 這婦人聽到此處，眼淚婆娑，顫抖著看著自己的兒子，微弱的說道：‘孩子，跟著少爺，這不會餓肚子了?！€沒等說完，就忽的倒地不起，這孩子再叫喚也是不起。
成義嘆氣道；“你快去處置吧，這孩子一會子等料理完領(lǐng)到府內(nèi)?！闭f完，便乘著轎子回府，只留下這孩童哭泣不止，似乎這街面上見怪不怪，只是贊賞這公子闊氣。
到了府中之后，便取名趙崞，作為成義的親隨，每日便是和成義去酒肆茶坊，煙花之地，玩樂非常，每次回到府中便和丫鬟們打鬧嬉戲，說些煙花之地的趣事，早已和幾個成年丫鬟做起勾當(dāng)，只是不曾出事，也就無甚追查。素養(yǎng)放浪性子，加之是成義照拂，自是有些得意，府內(nèi)小廝有些嫉妒，也有些羨慕。
趙崞這幾日倒是安生，趙成義因鹽鐵巡察去了山東，所以他沒有跟隨，畢竟是官家事務(wù)，不是游山玩水，在府中只和幾個小廝玩耍，也不招惹丫鬟們。忽一日，管家趙福派人傳話：趙崞酉時二刻到中院自在堂說話。趙崞聽了傳話，賴洋洋的點點頭，想必只是尋常家事，也不掛心。
到了下午，趙崞若無其事的來到自在堂，看見這場面有些愣了，你道如何，自在堂的正中太師椅坐著梅娘和黃氏，左側(cè)坐著何氏和李氏，右側(cè)坐著王氏和青鸞，趙福立在黃氏旁邊，嚴(yán)肅的就像關(guān)公。而黃氏面前站著綠珠和丫鬟小紅，似乎這是一場審問。
趙崞見此情景，不由得有些腿軟，預(yù)感到不妙，也只好硬著頭皮走進(jìn)去。只聽得趙福厲聲道；“趙崞，今天你要老實回話。”趙崞只好點頭，聽著問話。
“這幾日府中查到，你和丫鬟綠珠廝混，而且還偷到青鸞娘子的玉鐲送給綠珠，我已在綠珠房中找到玉鐲子，你還不承認(rèn)?！壁w福一五一十的說著，如霹靂下地，聲聲入耳。
趙崞聽到這些，腦袋嗡的似乎炸開了，忙跪下說道；“各位夫人，小的真是冤枉，這平日里我和丫鬟們嬉鬧倒是有的，就算是綠珠姐姐也是說書笑笑而已，如若是做的丑事，天打五雷轟啊?！?p> 趙福倒是厲害，說道；“大膽的小子，你道是撇的干凈，你偷盜玉鐲該怎么說。”
“這更是冤枉，我遂好貪便宜，可決不敢去偷盜東西，何況是玉鐲子，小的真是不敢?！?p> “小紅，你說說看?！?p> “回各位夫人，我這半月倒是看見趙崞有事便到綠珠姐姐房中說話，每次都是房門經(jīng)閉?！毙〖t還未說完，梅娘便打斷了，說道；“綠珠，你說說，你們在房中商量什么，從實講?！?p> 綠珠本是站著，此時也只好跪下，回道；“回稟各位夫人，如說是趙崞到我房中說事的確有此事，至于這玉鐲子，我真是不知曉，請明鑒?！?p> “夫人問的是你和趙崞在房中說什么，快講！”趙福厲聲訊問。
綠珠本想夫人們說幾句憐憫求情的話，見此情形，低頭不語。趙福眼神銳利的盯著趙崞，趙崞知道家法厲害，忙不迭的說；“每次和綠珠姐姐說事，主要是綠珠姐姐想買些香粉，所以才找我?！?p> “胡說，你這小廝，卻不老實，如說是買香粉，府中吩咐便是，何牢去什么房中，關(guān)著房門，來啊，小的們，重打二十大板?！辈挥煞终f，兩個健壯小廝拿起趙崞，到了天井中打了起來，打得趙崞嚎叫一番，哎呦哎呦。
綠珠聽見打板子，身子不住的顫抖，卻不敢回話。小紅回頭看見趙崞的屁股已是鮮血印染，也是頭皮發(fā)麻，畏畏縮縮的。不一會子趙崞被抬到門前，趙福提溜著趙崞的耳朵，說道；“快說，不然由你好看?！?p> 趙崞早已是疼的呼氣都急促，說道；“綠珠姐姐找我買些能吸引男子的奇異香粉，不同于一般的香粉，所以才要秘密說話，至于玉鐲子，卻是不是我偷的給了綠珠，討?zhàn)堃欢！?p> 這堂中的夫人們卻似乎并不驚奇，似乎出奇一致，就算是那青鸞娘子也是冷臉不語，也不求情。梅娘見此，說道；“各位娘親，青鸞娘子，看來這綠珠真真是有心了，倒是想吸引起少爺公子?！睕]說完，何氏接話道；“哼，這綠珠看來是吸引不到公子們，倒想是府中的小廝么沾染了，這趙崞居然偷盜玉鐲子討好這賤婢。”
青鸞此時想想也該是說話了，就說道；“各位娘親，姐姐，這鐲子既然找到，也就算是了卻，至于這綠珠，我看倒是有心，望各位娘親處置，至于這趙崞和綠珠的丑事，還是要細(xì)細(xì)查訪?！鼻帑[想到趙崞畢竟是成義的親隨，如若是這番趕走，成義必然惱怒。
黃氏見此，也不給趙崞機(jī)會，見綠珠早已是癱倒在地，不再言語，只是囁嚅說道：“夫人，我，我的確是買些香粉，可是我和趙崞的確不曾有親，這玉鐲子著實我不曾見?！?p> 黃氏吩咐道；“管家，按照家法，如何處置。”趙福大搖大擺的站起身，說道；“啟稟夫人，按照家法和官家制度，綠珠身為丫鬟，私通小廝，想做勾引男子的下賤之事，應(yīng)逐出府門，貼榜公示，這趙崞可暫時關(guān)押柴房，再做處置?！?p> 黃氏看看眾人，見無反對，朗聲道；“趙福，即可拿著賤婢，收拾停當(dāng)，逐出府門，念綠珠是馬家丫鬟，就不貼榜公示，算是恩情。至于趙崞，按此辦理?！?p> 趙福唱喏一身，便著了小廝提留這綠珠，踉蹌這走出正門，到后院去了。小紅也跟著出去，看著夫人們的臉色，臉色緊張的走了。
黃氏便和幾位夫人回到各自房中，只留下梅娘和青鸞。梅娘笑道；“姐姐，都是我這丫鬟坐著等丑事，連累了姐姐那邊的小廝，往姐姐責(zé)罰?！?p> 青鸞見狀，說道；“這也不是你能處置的，小廝和丫鬟們畢竟有自己的心思，只是這綠珠竟然有如此心機(jī)，可是真真的可惡了，至于趙崞，也要官人回府再做處置了?！?p> 青鸞看著桌子上的玉鐲子，覺得骯臟，說道；“妹妹，你吩咐人把這玉鐲子處置了吧，這東西被這等下人摸過，我不用了，多謝姐姐幫我找回?！闭f完，起身便走了。
梅娘也不好在說什么，點點頭，便吩咐趙福，把玉鐲子收回府中，按照府例兌出銀子算作青鸞房中花銷。趙福點頭拿著玉鐲子回到后院。梅娘嘴角微笑，顯出一番得意的神色，看著門外寒風(fēng)打起，倒是不冷，覺得暖洋洋的，哪知道此刻后門外小廝們喝著綠珠出去，只有這綠珠穿著薄衣在寒風(fēng)中顫抖著，恍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