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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神殘夢

第七十六章 牧羊女殘篇

舊神殘夢 恒星儀 1977 2020-01-22 22:57:41

  原始巫術的形成往往伴隨著偶然,創(chuàng)作者本人也未必理解的靈感火花,不經意的嘗試?;蛘咭晃磺『寐愤^的精靈,為本來尋常的事物賦予了全然不同的意味。

  但有一些更激進的學派認為,普天之下并無新事,所以一切知識均為回憶,事物會顯得新奇,或許只是因為人們的忘卻。畢竟人類本身也是從“不可言敘者”中涌出,那么任何人體內最初都或多或少地仍殘存神性。盡管這微弱的神性曾在眾移涌們永恒的分裂和下行中劣化散失,又總是被物質身軀以及心靈的外殼層層束縛。

  但是在某些超驗的瞬間,仍有一部分人可能會在偶然中回憶起某些古怪知識,那些知識來自比文明甚至生命更遙遠的過去,往往與他這一生的現(xiàn)實經歷毫不相關,甚至,在整個物質世界都找不到對應之物。

  比如窄海以南的鄂圖沙漠里有一位牧民的妻子,從未受過數(shù)理訓練,卻在昏睡兩周之后開始迫切地想要畫下一個神秘的圖形,當時她不可能知道,深埋在自己腳下有一個數(shù)千年前早已湮滅的新石器王國,曾將這種圖形稱為神圣幾何“瑪特”,畢竟這一考古成果,是在她死去四十年后才被挖掘出土的。

  但是毫無關聯(lián)的他們,對“神圣幾何”的描繪卻離奇一致。牧民的妻子沒有想過要為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那個影子起什么名稱,只是說它不可能在平面上被繪出,也無法用泥塑表現(xiàn),那是一個極為簡潔的同時卻又無所不包的符號,可以在“旋轉”中——古王國的人稱之為“律動”——派生出一切已存和未存的圖案,祂并非造物主,也不創(chuàng)造任何實體,從祂之中演化的,只是事物的原型。

  那是在新歷529年前后,窄海北岸的商人們,已經開始將廉價的書寫用紙出口到鄂圖。牧民妻子就是在這些紙張上,用自己研磨的礦物顏料繪下圖稿。在她最終因營養(yǎng)不良而倒下之前,一共留下了一千四百三十五張稿件,所有保存到今天的殘篇上都沒有注釋任何文字,想必在佚失的部分上也是如此。這或許因為是她從一開始就不識字,也可能是世上還不存在與那些概念對應的詞匯。無論原因是什么,她不得不用圖例來解釋另一個圖例的意思,結果稿件內容中產生了嚴重的死循環(huán),因為所有的圖例都在相互注解,所以她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根本沒有東西被傳達出來。

  稿件的前一千四百三十三頁,似乎是在開始短短兩個月內被完成的。而她剩下的十五年生命,則全部被用于破解這個循環(huán)中蘊藏的謎題,直到十三年后,她才繪下了最后兩頁……的草稿。

  那時她已經開始因為長期虛弱而臥床不起,又是那樣出神地構思這最后兩頁。所以她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丈夫,其實每天都會隨手取用堆積在床下的一兩頁稿紙,作為引火物點燃那些為她取暖用的薪炭。在丈夫眼中妻子已經莫名發(fā)瘋了十幾年,卻從來沒有太過責怪她,依舊如初婚時那樣對妻子給予盡心的照料。

  所以在七百余天后,當最后兩頁被完成之時,就像她即將燃盡的生命一樣,那些稿件已經被燒得只剩下互不連貫的一百五十頁。今人已經無從得知那位不知名的牧羊婦,在瀕死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時究竟流露過什么表情。但在最后的兩頁稿紙上留存有大片漆黑的血漬,已經暗示著某種令人心碎的結局。而無論那些污漬是為何留下,結果又是將她最后的成果損毀大半,那些年代久遠的血液已經將纖維溶解,使得內容徹底無法復原。

  但是這樣一本殘缺不齊的《牧羊女殘篇》,卻在數(shù)十年后離奇地成為了解讀新石器時代王國奧丹文字的鑰匙,使得世人得以窺見第三種創(chuàng)世形式:神圣幾何“瑪特”。也是從那之后,鏡像律的相關理論才得到了徹底的證實。

  ……

  所以盡管各地區(qū)對虛界描繪各不相同——在有些原始部落的觀念中甚至還沒有對虛界和現(xiàn)實做出區(qū)分,但這無數(shù)種截然不同的內容卻往往有著微妙的聯(lián)系和相似形式,就連巫術也是如此。

  這也是為什么圣王會認定,那些知識并非誕生于無意義的隨機想象,它們僅僅是途徑人類的頭腦來到這個世界,事實上卻是從共同的源頭涌出——從那虛界以及一切之上的起始點。

  所以人們才能夠確定,一個獨立穩(wěn)定,至少不受凡人精神影響的客觀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而在此基礎之上,人類的理性才能夠擁有意義。

  所以哪怕遙遠喀瑜遮蘭的巫術,亦可以被整理進同盟學者多年來所歸納的基本框架之中。

  甚至可能在諸大陸的某處,早已有過它的前身——細節(jié)上可能稍有差異,但它們可能來自人們在超驗中捕獲的同一個靈感。

  而在鏡像學說的解釋中,這就是同樣的鏡像在不同時空中不斷浮現(xiàn),相似的事物重復上演,世間紛繁的萬物,其實只是幾個有限原型如萬花筒般交織在一起的鏡像結果。

  但是這些知識又必然會隨著傳承而失去本意,畢竟它們往往違反直覺又難以驗證,所以大多數(shù)人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那些真實存在的符號和鏡像,就在漫長的傳承中退化為了無意義的裝飾和修辭。

  時間就像永不停歇的塵雨,不斷地掩埋前人艱辛取得的成果,在地表上只留下一片茫然的廢墟。

  而從這片廢墟中重新發(fā)掘出那些有意義的組件,或許難度并不亞于重新感應到那些鏡像。

  “怎么做的?”季麗安已經在盥洗間的鏡子前洗漱,準備回床鋪上休息了。她手里還拿著牙刷,稍稍出神地回憶了一下。

  “我也沒辦法完全理清楚,這些儀式中究竟摻雜了哪些鏡像?!笨谥械呐菽€沒吐干凈,她就自顧自含糊不清地說了下去。

  也似乎只有在談及這些話題時候,季麗安才會表現(xiàn)出真正的興趣,甚至難得地有幾分羞怯:

  “大部分時候,只是覺得本應該這樣而已。”

  聽著這個回答,柯林默默地放棄了從她身上學會什么的想法。

  也深深地明白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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