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言—天人相隔
當(dāng)晨曦的陽光傾瀉而下時,這座處于深山里的小木屋才能獲得一絲暖意,木屋邊上有一簇花田,種滿了白色玫瑰與梔子花?;ㄌ镏辛⒅粋€白色石碑,石碑被保護(hù)的很好,歲月沒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整塊石碑只有基座上刻了一個瑤字,整個花田僅留有一條蜿蜒小道通往石碑。
‘吱呀—’
小木屋的門被推開了,一位身著麻布衣的青年從木屋中走了出來,由于整個身形過于清瘦,顯得麻布衣像個肥碩的袋子般套在了他的身上。露出來的手臂和小腿上滿是傷痕,一頭亂發(fā)已經(jīng)長至臀部,這使得青年的狀態(tài)看起來十分糟糕。青年步履蹣跚,手握著一個木質(zhì)的灑水壺,開始繞著花園慢慢給花澆水。即便拿著水壺的手,似乎使不上勁般微微顫抖,偶爾灑落了一些,他也全不在乎。
“程家小少爺!”從遠(yuǎn)處傳來的呼喚,讓正在認(rèn)真澆水的青年人抬起了頭,眉頭微皺,透露出一絲不耐。往來人方向瞥了一眼后,就不再理會了。
來人也不建議被忽視,氣喘吁吁的跑到青年跟前,都顧不上歇,急忙把手上的信件往前遞去,說道:“小少爺,李家和程家的來信都在這里了,您現(xiàn)在看還是?”。
“放老地方?!背涕劝泊鬼粗种械乃畨?,言語間頓了一下,又說道:“姜殷,我與程家早就沒有關(guān)系了,以后還是直接叫我槿安吧。”程槿安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語氣中還是能感覺出一絲不舍和眷戀。
姜殷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對話,依舊笑得燦爛,對程槿安的態(tài)度不甚在意,接著說道:“好咧,但花闕樓那邊也來信了,您要看看嗎?”。
聽到這句話,程槿安終于愿意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了姜殷一眼。先將水壺小心的放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用毛巾擦了擦手后,才伸出手,說道:“將花闕樓的來信給我吧?!?。
姜殷將信遞給程槿安后便招呼也不打的離開了,說句實在話,身為花闕樓上任樓主的‘信使’、現(xiàn)任的闕部負(fù)責(zé)人,姜殷一直都不太看好程槿安。程槿安身為程家唯一的繼承人,不顧自己的責(zé)任和義務(wù),成天守著一座空碑,此等行為一直都讓姜殷嗤之以鼻,即便這是上任樓主的空碑。畢竟生者已逝,當(dāng)還死者安息,如果不是為了維護(hù)這和平的假象,姜殷甚至連慣常用的笑臉都擺不出來。
程槿安并不在意姜殷的行徑,將花闕樓的信件從中抽出后,拿過放在身側(cè)架子上的開信刀,小心翼翼的拆開了信封。這封信才看到第一行字,就讓程槿安紅了眼眶。
“向小少爺問安,紅藥今日來信,是為小姐遺體一事。紅藥攜小姐舊部于戰(zhàn)場舊址細(xì)細(xì)搜尋近百天,終將小姐所有的物件和其余殘肢盡數(shù)找回,按小姐意愿,于后日將小姐葬于貧民窟舊址。若小少爺無事,可攜信應(yīng)邀前來,如若小少爺無法前來,請將此信焚毀,我等也不愿有人再打擾小姐安寧......”
程槿安抱著信蹲靠在了墻角,渾身顫抖了起來,從中泄出了一絲伴著哭腔的顫音。
“言瑤,你終于回家了......嗚......”
程槿安靠著墻角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雙眼霎時銳利了起來,咬牙切齒道:“李寂陽,有些東西,你也該還給她了!”
程槿安這邊想著如何讓李寂陽也嘗到這些痛苦,但此時的李府卻并不如程槿安所想的那樣太平。
李府的下人們正在手忙腳亂的布置新房,而身為新郎的李府大少爺—李寂陽卻有些心不在焉,李樺邱身為李府的二少爺也沒有絲毫歡喜之情,反而面帶嘲諷的看著李寂陽。
“大哥今日可算是得償所愿了,這用一個女人換來的地位和太平,大哥可還過的舒心?”李樺邱不論是身為程槿安的好友,還是身為一名軍人,從一開始就反對自家大哥的計劃。
在李樺邱的眼里,軍令從不是鐵律,法內(nèi)也該容情,更何況用一個女子的性命換回的一時和平,總有到頭的時候。唯有手握重權(quán),唯有軍事強(qiáng)大,才是根除外患的國之根本。
李寂陽聽著這些話,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用一個將死的女人換來國家一段時間的修生養(yǎng)息,何樂而不為呢?但讓李寂陽感到困惑的是,來自家人們的不理解和質(zhì)問,以及家族從之前的上下齊心逐漸變得分崩離析。
在國家面前,個人的恩怨情仇皆是渺小的,不論是將喜歡的女人送于帝國凌遲,還是與從未謀面的敵將女兒結(jié)為姻親,都不過是萬千謀略中的一小部分。李寂陽總在思考,到底是哪一步棋下錯了,亦或者是終究算錯了人心。
李寂陽沉吟片刻,抬頭望向昔日敬仰自己的弟弟,開口道:“國難當(dāng)前,這已經(jīng)是萬全之策了,除了你們與程家,可曾有任何一方為此惋惜?”。
李樺邱聽完這句話,笑出了聲,紅著眼睛再次質(zhì)問道:“什么狗屁的萬全之策!我李家男兒志在戰(zhàn)場,生于戰(zhàn)場亦死于戰(zhàn)場!如果真有一天,一個國家的興衰全靠一個女人,那我們這些努力訓(xùn)練的軍人豈不都成了笑話!那這戰(zhàn)場可還需要軍人嗎?!”
李寂陽微皺著眉,似有不解,看著自己面紅耳赤的弟弟,第一次從心底覺得自己的弟弟好像和自己離了心。
聽到爭吵聲音出來看看情況的李府三少爺李健術(shù)嘆了口氣,想要勸架般開口道:“二哥,國家前段時間一直在內(nèi)耗,別說是出兵打仗了,就是供給軍人們的糧食都備不齊。你此番指責(zé)大哥,雖不說毫無道理,但就結(jié)果而言,我們獲得了更多處理內(nèi)患的時間,想為她報仇,只需靜待尋覓良機(jī)?!?。
李樺邱冷靜了下來,看著曾經(jīng)自己敬仰的大哥以及喜愛的弟弟,此刻突然理解了爺爺離世時的擔(dān)憂,也理解白言瑤坦然赴死的理由。終是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臨走前最后說道:“這廟堂之上與狼心狗行之輩,蠅營狗茍;致使奴顏婢膝之徒,繞你身側(cè),解你煩憂。唯有利字當(dāng)頭,終成你本心,這軍府,已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