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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季桃花開

四十 娶親

又是一季桃花開 彷徨客 3175 2020-01-14 11:07:39

  郭占金要娶親了,這事兒很快就在桃花村傳開了。

  人們都覺得很突然,小賣部的門前再一次成了口沫橫飛的議論場,各種聲音滿天飛。有眼紅的,有幸災(zāi)樂禍的,也有真心為占金高興的。

  朱貴今天比往常出來的晚了一些。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嶄新的卡面料的褲子可見一條壓得直直的褲縫,但直直的褲縫隨著朱貴羅圈的雙腿彎曲著,走了形。一雙半高腰的黑條絨棉鞋在桃花村的人們中間有些個扎眼。早有一些平時與朱家走的近的人迫不及待的靠近朱貴,將這個消息添油加醋的粉飾了一凡。

  當(dāng)這個消息像個炸彈一樣在朱貴的耳邊炸開的時候,朱貴的心情是及其復(fù)雜的。郭占金有沒有老婆他不關(guān)心,但是郭占金終身不娶老婆對自己就像個揮不掉的鬼魅,永遠(yuǎn)盤旋在頭頂上,威脅著并惡心著。

  終于,天要清了,朱貴突然覺得輕松了很多,他里格楞格的邁著小碎步往家里走去。但同時又隱隱的有些不快。

  中午,一個人自斟自飲,心里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不高興。高興的是郭占金娶了老婆,自己就安全了,不高興的是郭占金他是個什么東西,他就應(yīng)該打一輩子光棍。那才叫好呢。

  俗話說,饞老婆盼時節(jié),懶老婆盼正月。

  正月是莊戶人家最舒服的一個月。每年的正月都是出嫁了的女兒們住媽家的季節(jié)。梅香帶著兩個孩子住了半個多月才回來。這期間,她不止一次的計劃著自己的計劃:如何與朱貴提出離婚,如何與郭占金再約會一次,如何解決兩個孩子的問題。

  可是,當(dāng)兩個孩子圍在身邊嘰嘰喳喳的時候,她的頭就大了,她是既騰不出時間來約郭占金,又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家里亂七八糟的事兒,最主要的是這兩個形影不離的孩子,萬一朱貴不讓帶著孩子走,這個婚還能離得了嗎?

  當(dāng)郭占金的家里熱火朝天的為娶媳婦兒做準(zhǔn)備的時候,梅香回來了。

  朱貴的心情特別的好。見梅香回來,他忙里忙外的張羅著包餃子迎接這母女三人的回來。

  中午,當(dāng)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的時候,朱貴終于忍不住了。他說:“你聽說了沒,郭占金要娶媳婦兒了,是和柱子老婆一個村的,是個病蛋子,聽說是沒人敢娶,也就他好賴也敢收留?!?p>  這個消息對梅香而言,無異于一個炸雷崩于眼前。她的臉立即變得煞白,端著餃子碗的手不住的顫抖,她努力的將自己鎮(zhèn)定下來,傻傻的望著正在低頭吃著飯,鼻子尖上汗津津的朱貴,顫抖著聲音問:“你聽誰說的?”

  “全村人都知道了,你是不在了,這是個大新聞,那個女的家里一分錢也不要,著急的往出打發(fā)這個女子了,聽說是心臟病,動不動就出不上氣了,嚴(yán)重的時候還能昏死過去,家里為了給她看病沒少折騰錢,以前找過一家人家,人家嫌病蛋子不要了,這不又捉了一個替死鬼。也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再大更沒人要了,也難碰還有這么個老光棍呢?!敝熨F故意將‘光棍’兩個字說的重重的。

  “不,不?!泵废惴畔峦肟暾陌l(fā)呆,嘴里不住的說著‘不,不’。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就這么幾天的時間,事情會有如此大的轉(zhuǎn)變。如果沒有那次的私會,他愛娶誰娶誰,甚至自己也會祝福他??墒敲髅髡f好了的,怎么就說變就變了。她多想去問問他這是為什么??墒撬q豫的雙腳始終沒敢移動,只是靠在墻上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流,然后小聲的哭了起來。

  朱貴滿臉不悅,但還是勸了幾句:“梅香,我知道你還惦記著他,人家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嫁給了,你想干啥,非得讓人家打一輩子光棍兒你就滿意了,這你也太自私了,再說了,咱們孩子都兩個了,好好的過咱們的日子行不。”

  “我要離婚,我要離婚。”梅香憤怒的盯著朱貴一邊說一邊嚎啕大哭了起來。兩個孩子嚇得哇哇地也跟著哭了起來,一個趴在梅香的后背上抱著媽媽的脖子,一個趴在梅香的懷里不住的為媽媽擦掉眼淚。

  朱貴急了,雖說心里很不高興,但還是討好的勸說梅香:“梅香,你看把孩子們嚇得,我知道,離了婚你就是不嫁給郭占金,也還能嫁給別人,兩個孩子你說跟誰不得受可憐,求你了,梅香,看在孩子們的份上,不要提離婚?!?p>  “滾,滾。”梅香對著朱貴大聲的吼,然后將兩個孩子抱在懷里,嗚嗚的哭了起來。她好恨這命運的無常,郭占金遲也不娶,早也不娶,偏偏自己剛下了那么大的決心準(zhǔn)備離婚的時候,他卻又要娶親了,能攔著人家嗎,萬一自己離不了呢,不攔吧,萬一離了呢。

  越是沒有主意的人卻越是容易走在左右為難的十字路口邊。梅香又一次為難了。她躺在炕上哭了一個下午也沒敢勇敢的走出去,去問問郭占金,你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就這樣本來還可以握緊的一絲絲希望,就這樣輕飄飄的從軟弱的指尖溜走了。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準(zhǔn)備,1982年農(nóng)歷二月十六,郭占金也娶媳婦兒了。

  那是一個咋暖還寒的日子,天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人們說占金的媳婦兒一會兒機(jī)迷,一會兒不機(jī)迷的。

  很簡單的,老舅的馬車不到十一點就回來了。女方也沒有送親的過來。秀芬略帶著點兒羞怯,卻也沒有扭扭捏捏,自己下了車,跟在老舅媽的身邊,聽老舅媽給她一一介紹。老舅媽說這是‘大娘’,她就跟著叫一句‘大娘’這是‘二叔’她就叫一聲‘二叔?!拷羞^一句,她都會微微的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人們說:占金媳婦兒挺漂亮的,又有禮貌,可娶好了。

  梅香也出來了,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她沒有走到近前,而是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路邊,看著娶親的馬車從眼前經(jīng)過。

  車上坐著一個瘦瘦的穿著一身嫁衣的新娘,低著頭好像羞答答的。梅香恍惚覺得坐在車上的應(yīng)該是自己。‘不,應(yīng)該是我’。她軟軟的靠在旁邊的一截土墻上,無聲的淌淚,眼睜睜的看著親愛的占金哥娶親的馬車骨碌碌駛過。

  這大概是桃花村最安靜的洞房花燭夜。沒有親戚,沒有朋友,占金媽在占金屋子的窗根兒底下放了一把掃帚,也算是鬧了洞房了。

  從相親到娶親,郭占金只見過三次秀芬,這是第四次。

  晚上,他們安安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秀芬說:“我乏了,我想睡覺,你自己坐的吧。”

  “那你不要動,我?guī)湍沅伇蛔??!惫冀鸺泵φf,一邊就起身鋪炕。

  “別把我看成個玻璃人,我沒那么憔悴。”秀芬盯著郭占金的眼說,臉上稍顯不悅。

  “那你的病,不知道到底能干啥不能干啥?”郭占金疑惑地問。

  “是人們都瞎了眼了,讓你撿了個便宜。”秀芬頭也沒抬淡淡的說。

  “也不便宜呢,花了不少錢呢?!惫冀疬叴钣樳呅χf。

  “怪不得你三十了還光棍著,原來是因為小氣。”秀芬躺在鋪好的被子上說:“全新的?好綿啊,哎,你后悔娶我不?”

  “你怎這么問,你后悔了?”

  “不后悔,我還得感謝他們不要我了。”說著秀芬伸手去抓郭占金的手,郭占金下意識的縮了一下,秀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用力一拽,郭占金倒在了秀芬的身邊。

  郭占金沒有新房,住的是和母親一堂兩屋,平時是一間閑雜房,屋里除了新添了一口鍋,什么都沒有。他沒打算長住,娶過以后就準(zhǔn)備帶著秀芬下同城了,一來守在家里的日子還是不好過,二來他實在是不敢再見梅香了。

  新婚總是充滿了溫馨,充滿了喜悅,在充滿溫馨喜悅的日子里,郭占金并沒有忘記肩上的責(zé)任,一定要讓她過的好,也沒有忘記過和梅香說的話,但現(xiàn)在不同以前,你也離不了婚,我也娶不了你了,只是我依然會在心里給你留一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位置,這一生無緣,你自己保重吧。

  但過日子總是實實在在的,家里的日子雖說比以往強(qiáng)多了,也只是不再挨餓了,加之每天都要面對那個被煙熏了的黑腦袋,郭占金實在是住不下去了。

  從老舅媽領(lǐng)回來秀芬開始,那個黑腦袋的眉頭就沒見幾回舒展過,郭占金非常清楚,繼父是想讓光棍的兒子養(yǎng)著他一輩子呢。

  如果不是母親的堅持,成家?想也不用想。

  郭占金對繼父很失望,決定再次下同城。他要帶著秀芬一起走。

  收拾起簡單的行囊,他們上路了。

  戶外的陽光暖烘烘的,溫?zé)岬拇猴L(fēng)輕輕的吹拂著大地,遠(yuǎn)遠(yuǎn)的望去楊樹,柳樹都隱隱的含著綠意,盎然的春意正熱情澎湃的走進(jìn)大山開始了它的又一個輪回。可是,郭占金必須離開。

  心里很不是滋味,走上東坡,郭占金回頭望了一眼他親愛的桃花村,眼淚盈滿了眼眶。他悄悄的低下頭,擦掉眼淚,默默的看著那一間間土黃色的房子,一個個或長或方形的院子,心里悄悄的說:再見了,生我養(yǎng)我的桃花村,再見了,念著我關(guān)心著我的家人,親人。

  也是在這個小火車站,他帶著新婚的妻子秀芬,再次踏上了南下同城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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