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有一首特別流行的歌,歌中唱到:三十以后,才明白,變化比計劃還快。
是啊,計劃總是慢條斯理的,有條不紊的一步一步的進(jìn)行著,而變化卻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像個瘋子一樣在你還一頭霧水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跑到計劃的前面去了,打亂了計劃好的一切節(jié)奏。
正當(dāng)郭占金還憧憬在與梅香再次相約的喜悅中的時候,正月初六,老舅一家回來了。而且老舅的馬車上還多出了一個身形瘦瘦的眉清目秀的姑娘。
那天一早起來,郭占金就心不在焉的往外面跑了好幾回。因為,初三那天他和梅香就已經(jīng)約定好了。自己有的是時間,而梅香如果能出來,就會在老桃樹的小樹洞里留下記號。
吃過早飯,郭占金匆匆的收拾了碗筷,就一路幾乎是小跑的來到老桃樹下。他向四周看了看,除了路上還有往來的行人外,就是山下不遠(yuǎn)處有幾頭牛在閑逛。
他的心咚,咚,咚的直跳。
小樹洞很小,而且是細(xì)長型的。這也是郭占金偶然發(fā)現(xiàn)的。小的他只能伸進(jìn)兩個手頭??墒情L長的手指頭在里面摸索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任何的東西。他想大概時間還早,梅香有孩子,而且家里人多,事也多,一時脫不開身吧。
高興而來,失望而回。郭占金心不在焉的回了一趟家,和母親說了一會兒話。心里有事,坐也坐不踏實。從家里出來,漫無目的的轉(zhuǎn)悠。心想:時間也不早了,如果梅香出來了,一定會留下記號的。想到這里,似乎覺得梅香真的已經(jīng)來過了。他急沖沖地的邁著大步就往村外走。
小賣部的門前站著好多人。他們大概是想湊一攤牌局,看見郭占金下來了,喊了幾聲。占金哪里有心事干那個,匆匆的擺了擺手笑著離開了。身后傳來了幾聲叫罵。
他再次氣喘吁吁的站在老桃樹下,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定了定神,伸出兩個手指,向里探了下去。心一下子又涼了半截??伤凰佬?,用力的向下探了一下。手指硬硬的已經(jīng)見底,還是什么也沒有。
他坐在老桃樹的樹根上,兩只眼睛不住的盯著李家村的方向。那些土灰色的墻壁前似乎隱隱約約的有個黑影,正向這邊走來,是梅香嗎?他站起來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可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便什么也沒有了。
是不是梅香已經(jīng)自己到了小屋了?想到這里,郭占金立即站起來,腳下似乎也比以前又了輕省了許多,轉(zhuǎn)身直奔林場的小屋。
可是,冷冷清清的小屋孤零零的站在滿眼灰不拉幾的樹叢中,除了一群灰褐色的山雀在門前的空地上蹦跶,便什么也沒有了。
郭占金悻悻不快的邁著沉重的腳步沿著上山的小路無精打采的向上爬。雖然已經(jīng)立春了,但光禿禿的樹干尚未從冰凍的睡眠中醒來,輕輕的一折就脆生生的斷掉了。偶爾還有幾片褐色的葉子在早春的寒風(fēng)中凍得瑟瑟發(fā)抖,使勁的搖擺著。
心涼了,感覺天氣也一下子變了臉。郭占金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心想:大概今天不會來了,回家吧,明天再說。
可是,當(dāng)他回到家,剛躺下和姥爺說了幾句話。突然,聽見姥爺說:“你老舅他們怎這么早就回來了。”他爬起來一看,老舅的馬車已經(jīng)進(jìn)院里來了。他急忙迎了出去,只見除了老舅的一家,車上還多出了一個姑娘。
老舅媽領(lǐng)著那個姑娘進(jìn)老舅那屋去了。他和老舅將馬車卸掉后,一起進(jìn)了姥爺?shù)奈堇铩?p> “你們怎不多住幾天,成車大馬的去了,這么早就回來了,那是誰家的女子了?”郭占金不解問。
“為了你專門跑回來的,那個女子就是你老舅媽和你說過的,給你領(lǐng)回來的對象?!?p> “哎呀,老舅,你怎突然襲擊呢,也不商量商量,我不要?!惫冀鹨稽c兒都不高興,而是嚇得蹦了起來。
“你這不是胡說呢,你打算一輩子不成家了?人家小姑娘性格挺好,長得也不賴,就是有點兒毛病,要不是能輪到你,由不得你啊,我這就去叫你媽過來?!崩暇瞬挥煞终f的就往外走。郭占金急了,大喊:“老舅,老舅。”可比他更著急的老舅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出去了。
“姥爺,我不能找,是個病人,找上了,這輩子還不夠給她看病的呢,這輩子的窮根兒可真就扎下了?!?p> “占金,聽姥爺說,你老舅媽早就說過這事兒,以前人家還有人家了,這大概是退了,你歲數(shù)這么大了,家庭也不行,聽姥爺?shù)?,找上哇。?p> “不能,不能?!惫冀鸩蛔〉膿u著頭,他還想按他們計劃好的步驟慢條斯理的進(jìn)行,等著梅香離婚。
梅香一定會離婚的,決不能先找。
不大一會兒,占金媽滿面春風(fēng)的和老舅過來了。占金媽先進(jìn)老舅屋去了,老舅趴在窗戶上叫郭占金:“占金,過來,過來。”郭占金坐在炕上一動不動,他皺著眉頭不住的朝老舅咧嘴。老舅急了,又跑了進(jìn)來:“你怎回事兒,人家都來了,你愿不愿意也得過去坐一坐了哇,這是你老舅媽給你領(lǐng)回來的,跟我沒關(guān)系,給你老舅媽臉不?”
“姥爺,你看他今天是霸王硬上弓呀,又是我媽,又是我老舅媽,你把我姥姥也叫起來吧?!?p> “她們不行再叫你姥姥?!崩暇诉呎f邊將郭占金拉下了地,推推搡搡的進(jìn)了老舅的屋。
女孩兒,二十二歲,單眼皮,一張清秀的臉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挺好看的,梳著兩根不太長的辮子,長的有點單薄,這不是農(nóng)村人找媳婦兒的標(biāo)準(zhǔn)。
郭占金坐在老舅家的炕沿上,如坐針氈,此刻,他的心里想的全是和梅香的計劃,怎么能在這個時候變卦呢。
這時,老舅媽笑著開口了:“大姐,我就代表秀芬家說話了,秀芬媽說了,要是他們倆個看對的話,彩禮錢也不要了,就給他們縫兩套行李,做身衣裳就領(lǐng)上走哇,這倒是說笑了,怎么也得套上馬車搬一下呢。”
秀芬很大方,她低垂著眉眼,大著聲音說:“姨,我是個病人,要不是也不能成了家里頭個累贅,在家里做點家務(wù)活能行,要是下地里頭勞動我不行,就這么個條件,你們看能行就成,不行就算了?!?p> “孩子,我們家條件也不好,不是就耽擱的歲數(shù)大了,三十了都,你不嫌我們年紀(jì)大就行,他老舅媽,我看行?!?p> 郭占金悄悄的用手碰了一下他媽,他媽媽不理他,繼續(xù)說:“秀芬,你家姊妹幾個,我們家占金說是我的孩子,實際上是在他姥爺家長大的,要不就跟他老舅比跟我們還親呢?!?p> 老舅見郭占金坐立不安的樣子,忙說:“大姐,你們坐的,說說話,我們先過去了。”
一出門,老舅就不解的問:“你怎么回事兒?你好像還不滿意?人家除了有點兒病,哪兒不好?”
“不是,老舅,人家挺好,是我的事兒,我跟你說實話,前天我見梅香了。”
“別傻了,還惦記梅香的了,人家都兩個孩子了,你還想拆散人家的家庭呢?”
“以前確實沒想過,現(xiàn)在,梅香說了,她一定要離婚,我也答應(yīng)梅香了,我會等她的。”郭占金低著頭嘟囔著說。
“占金,放著大姑娘不娶,非要去拆散別人的家庭,你腦子進(jìn)水了?”老舅不解的問,生氣的不再理郭占金。自顧自的回姥爺?shù)奈堇锪恕?p> 不大一會兒,占金媽過來了,笑嘻嘻的說:“爹,這個孩子挺好,給占金成了家我也就歇心了?!闭f完還眼圈紅紅的。
“你甭想歇心了,占金不要?!崩暇斯室饽茄垲┝斯冀鹨幌抡f。
“怎回事兒,占金,你還不要,就咱們這個家庭,你還不要,你想要甚了,不是因為有點兒病,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憑甚嫁給你了,你也不想一想。”占金媽看著占金怔怔的說。郭占金低著頭不說話。
“他還想人家梅香的了,想等梅香離婚了他再娶,現(xiàn)成的連孩子都有了,還省了不少勁兒?!崩暇颂碛图哟椎恼f。
“占金,可不能再干那缺德事兒了,打那一架也是你老舅可跑的找人呀,才算賠了幾個錢做了個結(jié)完,你再禍害人家離婚,朱來福殺了你的心都有,兒子,人們常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那不是一個人應(yīng)該干的事兒。”媽媽把個人字說的很重,郭占金的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媽,我答應(yīng)梅香了。”郭占金很無奈的,但又很沒有底氣的說。
“這事兒你不能干,朱來福不可能放梅香離婚,鬧不好會出人命的,占金,聽媽的,這個秀芬家里也是著急想把她打發(fā)出去,你結(jié)了婚就領(lǐng)上去同城哇,桃花村你是不能呆了,只要在這個桃花村,就擺脫不了梅香,我跟你明說哇,梅香我還不想要了,住在一個村里,以后怎處了。”
郭占金不再說話,低著頭不住的用腳磨蹭姥爺家的本就不平的地皮,還磨出了一個淺淺的坑兒。
老舅見占金軟了下來,急忙說:“大姐,回家準(zhǔn)備一頓好飯給我們,一會兒去你們家吃飯,我們是大功臣了現(xiàn)在?!?p> “行,爹,你勸一勸占金,我回家做飯,你們一會兒都過來?!闭冀饗屨f完出去了。
一直不說話的姥爺終于開口說話了:“占金,聽姥爺跟你說,梅香再好,人家是朱貴的老婆,做人呢,有沒有錢,有沒有本事都是次要的,德行是最主要的,人家好好的一個家庭,你非要拆散,為了你一個人得傷多少人的心,咱們不做這種沒有德行的事兒,你可以不叫人們說你的好,但你不能讓人們說你缺德。占金,姥爺?shù)脑捘隳懿荒苈犨M(jìn)去一點點。”
良久,郭占金默默的抬頭,眼圈紅紅的,他咬著嘴唇艱難的說了一句:“姥爺,我能,不了,不了,聽姥爺?shù)?,我不能做缺德的事兒?!惫冀鹞嬷樑赖娇簧陷p輕的啜泣,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為做人的良知的覺醒,還是為又一次錯失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