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見驚鴻(下)
“本宮大病,不祥之軀,還勞煩福公公上前服侍。”
“不,你來。”
“是。”楚哀福身答應(yīng),嫣紅的長裙如流水涌動,襯得人更是明艷。她抬手招來盡歡吩咐去準(zhǔn)備衣裳后就由盡愉扶著進(jìn)了偏殿,眾人獨立留下等待。
“你,今天不一樣。”齊紫琰抬起雙臂,看著眼前的人低著身子為自己更衣,她不似從前刻意招惹他,更衣這樣難得的親密接觸,她卻做得小心翼翼,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可是越是這樣,越讓人忍不住靠近。
“皇上說笑了,臣妾有何不同?”楚哀抬起頭與他對視一眼,有諾諾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了,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些,好像很緊張。
“性格不同了,還有這臉,也不同了?!?p> “臣妾幼時頑劣,十三歲那年生了場怪病,醒來便成了之前那般的容貌,道士來算,是沖撞了神仙,受了懲罰,何時除了劣根,何時才可以恢復(fù)容貌?!?p> 盡愉在一旁接過盡歡送來的龍袍,弓著腰候著,二人皆嘆楚哀變化之大,曾經(jīng)只顧玩樂,不懂順從,把自己害的落魄潦倒,如今大病一愈,如同變了個人般,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看似善良單純,實則步步攻心,就比如這句話,信手捏來,不但解釋了臉為何變美,還暗中告知,她楚哀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胡攪蠻纏、不懂規(guī)矩的庸女了。
“為何帶這面罩出來見人?”
“臣妾記得皇上不許臣這張臉玷污皇上的眼睛,所以才帶上了面罩?!?p> “可朕是不允許你出現(xiàn)人前?!比饲跋抵鼛У娜松硇我活D,忙提起大擺叩首。這是抗旨啊?!澳憧墒茄稣讨鴦倧?fù)原的美貌來爭寵?”齊紫琰薄唇一勾,卻不是笑意,到底是帝王,怎么這么容易相信別人?“亦或是,朕剛滅了你楚家滿門,你想來讓朕償命?”
“臣妾不敢?!?p> “不敢爭寵,還是不敢弒君?”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讓人從發(fā)根麻到腳尖。
“臣妾二者皆是不敢。伴君如伴虎,臣妾愚鈍,怎敢常伴圣側(cè)。自古嫁夫從夫,父親曾教導(dǎo)臣妾要顧大局,臣妾是大齊的皇后,應(yīng)以皇家為主,兒女私情不登臺面,而且君臣之道,不可以婦人之仁,圣旨為天命,皇后為妻亦為臣,不敢不從?!?p> “你是不敢,不代表不想,你恨朕,怨朕,不愿與朕親近,所以不爭寵?!?p> “皇上所言極是?!?p> 此話一出,盡愉盡歡皆是一驚,娘娘此言不是在激怒皇上么?這與從前的楚哀有何不同?果然,齊紫琰眸中一凜,一把扼住了楚哀的下頜,逼迫她仰視他,“呵,如此說來,你不想爭寵,又何必來今天這么一出?”
那雙眸子一對上,齊紫琰就如觸電般縮回了手,那雙眼中沒有淚水,卻如一方不見天日的深潭,包含了無盡的痛苦,悲傷和絕望。
“臣妾自皇上誅殺全族起便只剩下一個人了,這后宮如海,臣妾茍延殘喘,無依無靠,憑什么爭寵,又憑什么立足?臣妾今日出來,只是占個空位子罷了,若這都沒有了,您覺得,臣妾還能活多久?皇上放心,臣妾從未想過打擾您,只是活著便好?!?p> 話音一落,齊紫琰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他仿佛看見了這些年來飽受冷眼的少女一次次倚在宮門口盼啊盼,她熱情飽滿地來,又被羞辱而歸,漸漸地不再是少女,漸漸地放棄了一切,只求活著……
“面罩別帶了。”
“是。皇上,錦貴妃還在殿中等著,臣妾給您系好腰帶,該回去了?!?p> 她眼中的情緒消盡了,一絲都不給他留,這人明明在眼前,卻碰不到,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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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紫琰落座龍椅,楚哀也在新增的鳳椅上坐好,福明才繼續(xù)主持。“眾妃入殿——”
三千佳麗俯身而入,集于殿下,皆行大禮。“臣妾等給皇上請安,皇后娘娘請安?!狈讲旁谄畹群驎r聽著一聲“皇后娘娘駕到?!?p> 大家伙可是驚奇極了,原先在潛坻的幾位都說這皇后是奇丑無比,可這幾年新進(jìn)來的都沒見過這位名分上的主子,可不好奇?一個個翻著眼珠子往上瞟,這沒瞧見還好,一瞧見還真的嚇一跳,這哪里是奇丑?這相貌在天下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她掛著淺淺的微笑,和刁蠻無理這四個字沒有半分關(guān)系。
眾妃仿佛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尤其是傳播皇后丑態(tài)的人,嚇得掌心出了一層薄汗。
“平身。”
“謝皇上,謝皇后娘娘?!?p> “賜字——”
太監(jiān)托著一張紅紙,一方硯臺,兩根毛筆,弓著身子停在圣前。“請皇上,皇后娘娘移步。”
賜字祈福,是立宮訓(xùn),一張紅紙,寫二字,掛于新冊封的妃子宮中,做警示之用,若皇后不在,這份于皇帝并肩的機會,該是位分最高的妃嬪代替為之,也就是說,若不是楚哀今日來插一腿,這賜字的活兒,是她莫錦央的。
莫錦央雙手緊握,自己苦苦爭來的榮光,如此輕易就被旁人拿走了,簡直是恥辱。
紅紙橫展,帝后雙雙提筆,皇帝行云流水,皇后如描細(xì)涓,二人同時停筆,齊紫琰看向楚哀,楚哀卻只是靜靜地看向前方。
太監(jiān)把二人寫下的字展示給眾人“皇上賜字——明,皇后賜字——呃…亦是明。”
兩人同時寫字,是不知曉對方會寫什么的。
齊紫琰挑起眉“皇后為何賜了明字?”
“因為臣妾喜歡明事,不愿后宮暗中勾心斗角,愿人人光明,姐妹和樂?!?p> 皇帝呼吸一滯,心中隱隱抽痛,不覺想到從前后宮的女人無論位分高低都敢欺辱楚哀,而自己明明知曉,卻不曾制止,反而放任“朕,也是此意,福明,將此字掛去各個宮中,以作警醒。”
“奴才這就吩咐去辦?!备C鲬?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下了,皇上此番意思,莫不是在告示后宮各位,帝后同心?
曾經(jīng)明里暗里對楚哀不敬的人皆是雙腿一軟,忙跪下了“臣妾等謹(jǐn)遵皇后娘娘教誨?!?p> 莫錦央咬緊了牙,撐出笑臉把字領(lǐng)了捧在手上,她狠狠地盯著楚哀,卻不成想楚哀敢直直對上她的眼睛,那張無害的臉蛋兒上閃過一絲陰險,如同冷風(fēng)灌進(jìn)了衣領(lǐng),冷得她打了個寒戰(zhàn)。果然,還是她太輕敵了。
“開宴吧?!饼R紫琰無視了這場爭斗,懶洋洋地擺了擺手。福明弓著身子說到:“請各位大臣、娘娘移步內(nèi)殿用宴。”
“皇上,臣妾大病初愈,自身晦氣,不再掃皇上的性了?!背旱土寺曇粽f著,說完還輕咳了兩聲,一旁的盡歡連忙展開披風(fēng)給她披上。
齊紫琰張了張嘴,沒說什么,放人走了。
這楚哀,真是不爭,立了威就離開,真是不打擾。
他甩了甩衣袖,背過手,轉(zhuǎn)身下了臺階,身后傳來一句柔聲。
“臣妾告退?!?p>
娘娘想養(yǎng)貓
楚哀真的是,我寫的時候好心疼她。